电影播到最后, 打出黑底白字的演职员表,只闪出些微的光亮。李轻舟转过来看陆海洋,目似点漆, 在一片黑暗中, 眼睛都好像会说话。
陆海洋意识到方才所表达的关怀有些过度了, 略觉尴尬, 起身, 想去开灯。
李轻舟没让他走,松松握住了他的手腕,陆海洋愣了愣, 就被李轻舟凑上前来,亲了一口嘴唇。
他的气息如此温热, 让陆海洋不由呆了一秒。靠的太近, 于有限的光亮中, 陆海洋甚至可以察觉到李轻舟睫毛的颤抖。接着,李轻舟很温柔, 也很依恋的,再次亲吻了陆海洋,带着牛奶的味道。
“够了。”陆海洋偏过脑袋,身子往后一撤,手掌在两人之间隔出距离:“李轻舟, 我们分手很久了。”
李轻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抱歉。”
陆海洋理了理思绪, 说:“我知道, 你心里觉得对不起我。其实真的不用这样, 我们分手和我生病又没关系,该来的总要来, 一码归一码。你来看我,跟我道歉,我觉得挺好了,毕竟是一个圈子的,没必要弄得老死不相往来,对不对。这样,我们还能维持一点交情,嗯,你懂?”
李轻舟不懂,他沉默一会儿,只问:“我可以照顾你吗?”
陆海洋站起来,笑了一声:“先问问,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啪嗒,灯开,恢复一室明亮。
陆海洋汲着拖鞋上楼,对李轻舟说:“我去洗澡,你早点睡觉。”
李轻舟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想起那天秦慎对他说,爱一个人也需要资格。他想得心都绞痛了起来,过了片刻,摸了遥控器关电视。
四下安静,李轻舟听着楼上的脚步声,料想陆海洋已经洗完澡了。收拾了茶几,他从储藏室里取了面粉,转身进了厨房。
次日,雪花飞舞,给外面的一切披上了一层雪白。
陆海洋早早醒了,赖床,不想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只伸出两只手,暴露在被子外面,无所事事地玩手机,信号很糟糕,玩得不爽快。
早上七点半,李轻舟打开他的房门,见他醒了,问陆海洋要不要起来吃早餐。
陆海洋说我等等来,然后接着赖床。
十分钟后,李轻舟把早餐给他端了进来。食物让陆海洋有些意外,两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馒头,一小碗菜粥,以及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
陆海洋跳起来要去洗漱,李轻舟把羽绒服递给他,“吃完了再睡。”
“你做的?”陆海洋匆匆刷了牙就出来,“我来了这边就没吃过馒头了,天天啃面包。”
李轻舟就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陆海洋喝了两口豆浆,叉起馒头,咬了一口,才发现里面还有陷,是紫薯泥。馒头松软,紫薯香甜。陆海洋想起夏天在家休养的时候,陆妈常做白面馒头,抱怨馒头其实不好做,光面粉发酵就要一小时,要到了冬天,发酵的时间更长,她才懒得弄呢。
陆海洋全当做不知道,埋头苦吃,硬是吃出了一丝酸涩。
他心里烦这家伙总不好好睡觉,休息的时间哪里够,嘴上不咸不淡说一句:“厨艺见长。”
早上十点过后,雪忽然变大了许多,连陆海洋都感觉到了不对。
电视信号时有时无,外面是冰雪封路。
李轻舟开车出去了一次,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告诉陆海洋:“去集市的路已经被封了,问了警察,他们的建议有限,最近不要出门。”
雪势全然超出了陆海洋的预计,等到外面的雪深超过十五厘米的时候,距离娜娜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四十个小时。
这里隶属楚格山脉,陆海洋为李轻舟指了娜娜等人前往的山峰,不远,也不算高。据娜娜男友的描述,露营点背靠一片冰川,美不胜收。
而按照计划,他们会在72小时后返回一次。陆海洋知道这些户外运动者有着丰富的经验,但还是不由担心。
娜娜等人深入腹地,原本通讯就时有时无,现在下了大雪,通讯干脆断了个干净。李轻舟鼓捣着无线电,对娜娜他们说话,等了两个小时,没有得到回应。
“小姑娘对我挺好的,我德语不行,做事情又马虎。小陆走了之后,在这里也就是个老外,娜娜帮了我不少。”
陆海洋和李轻舟炉边谈话。
壁炉烧得暖和,厨房里,李轻舟用锅子在炖玉米排骨汤,玉米新鲜,他昨天出门带回了不少食材。
“为什么来德国?”李轻舟问。
“国内混不下去呗。”说起这个,陆海洋很轻松地笑,“你在电视上黑我,原本对我忠心耿耿的小护士都要叛变了。小陆正好出国比赛,这边技术不错,就捎带上了我——你说小陆今年在北京状态不好,没拿冠军是不是我害的?”
李轻舟定定地看着他,说:“对不起。”
再血淋淋的他也面对了,有勇气直视着陆海洋,说一句对不起,任由所犯的错误带来的痛苦加倍地报复在自己身上,不是最痛的。
“没事儿,说明你演技好,当导演的很欣慰。”陆海洋说,“我们就算扯平了吧,说实话,我对你也不算太好。”
李轻舟不吭声,他知道扯不平。
下午,李轻舟驱车,陆海洋强烈要求一起前往,李轻舟屡次反对无效后,载着陆海洋一起去找山区驻扎的站哨警察。
这个季节来露营的人并非只有娜娜一行,这边原本就是旅游景区,像娜娜一行人这样的,估摸着还有三四拨,倒也不算多,毕竟大冬天想露营的人不多。
降雪是忽然变大的,一个下午,就疯长了将近十厘米的积雪。警察也使用无线电通讯,一遍遍播放,请求收听到的人告知具体位置,等待组织救援,虽然来救援的警察还在路上。
然而目前回应的人里,没有娜娜他们。
“雪越来越大,你们必须尽快赶回自己的屋子。我们会继续尝试和他们的联系,请放心,有什么情况,你们也可以用无线电联系我们。”警方如此表示,虽然这里的警方仅仅只有三个人,如今的救援工具仅为一辆越野车和铲雪车。
李轻舟开的也是越野车,底座高,虽然如此,再呆下去也难免会有被雪淹没轮胎的风险。
“我们回去等消息。”
陆海洋知道呆在这里也没用,只能说:“好。”然而在回去的一路上,他的担忧始终没从脸上消失。
这种时候,即使很不恰当,李轻舟也对素未谋面的娜娜生出了一丝嫉妒,为她可以得到陆海洋这样的担忧。
如此过了一个傍晚加上一夜,雪转小了,积雪却也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厘米。
警方那里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山上有一队人转移阵地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踩空了雪块,从山边坠落,死了。
陆海洋亲自确认,这行人不是他们的朋友。他说话的时候,手忍不住有些发抖。
李轻舟站在他身边,看着陆海洋用无线电确认完,慢慢地坐下,然后捧着水,慢慢地喝下去。
“生命真脆弱。”
陆海洋说。
李轻舟听着。
忽然陆海洋就红了眼睛,对于生命的感慨尽数涌上心头。
他平日不怎么哭,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酸涩涌上来,才知道自己不是全然不在乎,陆海洋咬着牙,没忍住哽咽,恨声说:“李轻舟啊,你真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