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黑了, 陆海洋下了楼,打算按周森的话摸索过去,没想到出了楼梯口就看见有人立在门口, 一看, 是李轻舟。
“怎么过来了?”陆海洋走过去, 挑了挑眉, 问。
李轻舟伸手, 去握陆海洋的手,“对不起。”陆海洋听得愣了愣,李轻舟五指穿过他的指缝, 十指紧扣,“我不应该跟你闹脾气。”
这是为了自己耍脾气, 弄得他没及时吃上饭而道歉?
陆海洋有些哭笑不得:“是我忘了吃饭, 今天对付景瑜也挺辛苦的, 你们都当我脾气好,见我不怕了是吧?”
李轻舟只笑了笑没说话, 心想怎么会,我怕你怕得心肝都疼。
两人牵着手并肩走,李轻舟的屋子的确很近,只隔了莫约两三百米的距离,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果真是两间平房——两间宽敞的平房。
一间当做起居室和画室, 另外一间是卧室, 总面积莫约有八九十个平方。李轻舟领陆海洋进去, 屋内的装修非常现代化, 有点美国村间别墅的味道, 陆导又一次感慨,条件真好。
饭菜已经送过来了, 三菜一汤,盛在很小的骨瓷碗里,分量不多,摆在桌子上。
李轻舟给陆海洋倒杯开水晾着,坐在陆海洋面前看他吃饭。陆海洋如今学会了细嚼慢咽,吃东西很悠闲,见李轻舟一直沉默不语,心中纳闷:“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和景瑜的事?”
李轻舟说:“没什么好问的。”
那你吃哪门子的醋?陆海洋郁闷,“你是理智聪慧看透了一切,还是心里脑补了一出复杂的多角恋?”
“景瑜喜欢你,你不喜欢他。”李轻舟低声说。
“……”陆海洋咬着筷子郁闷,“那你之前甩什么脸色给我看?”
李轻舟思维似乎顿了顿,“对不起。”他看着陆海洋,又苦笑了一下,慢慢道,“只是有的时候,我感觉我和你……甚至还没有你和景瑜亲密。”
陆海洋一口虾仁噎在嘴里,忽然有点咽不下去了。
“不仅是景瑜,很多时候,你对别人的态度,都让我很羡慕。”李轻舟嘴角上扬,却更像是难受,“我知道,嫉妒景瑜很无理取闹。可是有时候,我甚至嫉妒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别说是像娜娜这种你的朋友了,就连编剧,摄影,甚至得到你一个指导的卫逊,我都可以嫉妒到整个人都阴暗起来。”
因为外貌与楼晏相仿的原因,从一开始,陆海洋对李轻舟的态度却是不一般,从抗拒到迷恋,几年前,他们就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如今虽是分分合合,对于李轻舟,陆海洋的确从没拿出过“一般”的态度。
陆海洋从来没想到李轻舟是这样的想的,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以前怎么不说?”
李轻舟看着他,很温柔地说:“以前我还太笨。”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离不开陆海洋。现在的他,其实已经不该要求陆海洋对他如何了,李轻舟提醒自己,他的要求很低很低啊,只要陆海洋平安健康就好。
陆海洋想了想,“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食不知味,干脆放下了筷子,“我上次说觉得对不起你,不是讽刺你,是真的……真的对不住你。”
他诚恳地说,“我们可以多谈谈,我想,对你的帮助也会大一点。”
李轻舟的表情有些呆住了,原先还觉得一颗心难受得泛疼,现在却好像有一只手轻柔地托住了心脏,一下子带走了那些疼痛。
他又何尝不是不了解陆海洋的想法?
李轻舟想,我真是傻,才明白过来,喜欢陆海洋,是多好的一种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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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海洋睡卧室,李轻舟睡起居室的沙发,倒也相安无事。不过某人后知后觉,住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从“过来看看”,变成了“深入体验”。
陆海洋和李轻舟跟老人似的,六点起床,晨跑,吃早饭,去周森那边浇花,做早上的谈心;随后就是一天的消遣,去钓鱼,打羽毛球乒乓球或者高尔夫球,在疗养院的图书馆里看书充电,也可以直接去旁边的大棚里种菜;傍晚和李轻舟的谈心任务由陆海洋接替,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晚上忙各自的事情,陆海洋选剧本准备以后的工作,李轻舟画个画,练个字,偶尔一起看个电影。
要不是都还年轻,除去谈心就可以拍一部幸福的晚年生活。
虽然住在一起,李轻舟和陆海洋倒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
陆海洋自生病以来,对垂钓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就借了一整套工具去湖边钓鱼,经常一边钓鱼一边睡着,李轻舟有意克制自己,也不陪着。
陆海洋和老市长混了个脸熟,提起李轻舟,老市长笑呵呵地说:“那孩子还是缺爱,我要是有这要一个孙子,非得卯足了劲疼。小舟挺可怜的,可惜他不是我孙子,管不了太多,我对他好,他礼貌客气,但是走不进心里。”
陆海洋进一步领会了一个道理,人与人相处,不是你对我好,我就要对你好——放在李轻舟这边,这厮情感障碍走到了极端,一万个人对他好,或许他会回报一个。
陆海洋就是这个万里挑一的救星。
早上李轻舟和周森谈心,陆海洋闲着无聊,一一打开了其他的心理治疗室,很快就发现周森说的那个存放李轻舟物品的房间。
无数稀奇古怪的钟表,同当初陈芸跟他说的一样。
枯死的植物堆成了一个小山包,竟也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后来周森意味深长地说,没有阳光,没有光合作用,水和肥料都跟上了,植物养久了还是要病死的。
以及几幅油画,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呈现在画板上。
陆海洋在那个房间里停留了很久,想象着李轻舟的生活,心里涌上一层又一层的难受。
这样住了五天,时间又推到了年关。
家里长辈早已催着问什么时候回来,陆海洋推不过去,就告诉李轻舟自己要回家了。两人刚刚晨跑完,面对面坐着吃早餐,李轻舟听完之后,默默地看着陆海洋,“我要准备什么?”
“……”陆海洋无言以对。
从德国回到国内,也一起生活了不少日子。陆海洋哪怕算不上真性情,却也绝不是虚伪之徒,若是还介意当初的事,早给李轻舟吃了闭门羹。
陆海洋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们虽然不是情侣关系了,但是如今他能和李轻舟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在清楚李轻舟想复合的情况下,他这种态度,时常出现的复杂情感,要说没奸情,连陆海洋自己都不相信。
陆妈都放话了,你要是舍不得小舟就把人带回来!
果然作是一种病,会传染。
李轻舟问:我要准备什么?
陆海洋沉思许久:“你准备行李。”
算了,再退一步吧。
对面的李轻舟立刻低头看粥碗,却藏不住愉快的微笑,唇角上扬,眼睛弯起,再来一个剪刀手就能坐稳小公举的宝座。
“好开心!”好一会儿,李轻舟直白地说,“陆海洋我爱你。”
一纵容的后果,就是李轻舟的画风又变得黏糊起来。陆海洋心灰意冷地想,看你把他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