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额不足
九十一站到围栏上来
漫长的三秒钟过去了,毡帽老头没有表态,方晓翎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一半。至少,老人手里没有方块A。只是她绝不能有丝毫松懈,她不可以让老人察觉她松了口气,庆幸他没有马上跟注。老人可能拿着方块J,也可能没有方块,他之前只是纯诈唬。但老人也没有表示要盖牌,即使他是三条、两对,只要他认为方晓翎是在诈唬,他仍有可能跟注。那怕他什么都没有,老人也会假装深思熟虑,将时间用尽之后才会盖牌。他必须掩饰他之前的行动,让人琢磨不透。所以,方晓翎还要接受一分多钟的煎熬。
老人将全身的精力都贯注在兀鹰一般的双眼中,他在非常近的距离用无礼的态度盯着一位年轻的女士,但这在牌桌上没有任何问题。可惜他的脸充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要是他是个帅哥,此刻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欣赏他,想入非非了。方晓翎尽量让自己的思维漫无边际的飘荡着,不去想眼前这手牌。刚才全下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是看老人的反应,三秒过了之后,她却不敢将视线移开。所以她现在只能和老人四目对视。邓肯曾经对她说过,人的瞳孔放大表示喜悦和放松,瞳孔缩小表示担心和忧虑。不过,东方人的瞳孔比较难观察,这算是方晓翎的优势。而她看到,老人双眸的瞳孔是缩小的!
发牌员开启了计时器,放在老人面前。房间的规矩是按照彩池大小来制定考虑时限,这个60000美元的彩池发牌员竟然给了120秒。房间里一片寂静,沃克也紧闭着他不安分的嘴,这个时候没人敢打扰两位对手的思考。房间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冒失的家伙叫嚷着“有没有我的位置”进来。方晓翎心中一震,虚扣着魔方的手掌骤然将魔方紧握在手心中。观众连忙嘘声示意那个人安静,方晓翎的心呯呯直跳,不知道老人是否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方晓翎的身后就是空调,呼呼的冷风直吹她的后脑。这样人很容易犯晕,但这时候方晓翎却很感激这个位置,她紧贴着椅背的后衫已经湿透,但额头上依然不见有汗。她默默对自己念叨,老人不会知道自己非在时间内赢这么多钱的。她已经从20000赢到40000多元,没人想到她需要在这个牌面上不顾一切的诈唬,这是她最大的优势。现在,只要保持镇静熬过这120秒就可以到达彼岸了。
大概从方晓翎的表情上找不到什么破绽,老人转向看眼前的计时器。他愣愣的看着倒计时过了10秒,拿起一叠筹码轻轻举离桌面,手指一松又噼噼啪啪掉回桌上。同时他又骤然转向方晓翎,急速粗鲁的叫着:“嗨,你没有方块A,我知道的!”
魔方的棱角刺得方晓翎的手心一阵剧痛,她甚至担心这一下会不会将它捏碎。老人的这种做法表明了一种轻视:高手过招是不会玩这种花样的,达到一定级别的牌手能一直做到无动于衷。虽然知道自己仍未达到这个境界,可方晓翎不能忍受这种蔑视,她冷冷的回应:“这么说,你没有方块J!”
老人哼一声站起来,椅子被他向后推得呜呜作响。他绕着牌桌踱着步,嘴里喃喃自语,时不时瞄方晓翎一眼。方晓翎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缓缓的从左转到右。老人从她的身后经过,又坐了下来。他伸手扶住牌桌边缘,俯身从低处仰望方晓翎,像聊家常一般的口气淡淡的说:“喂,我怎么觉得这把牌你非赢不可啊?难道你有什么难处吗?”
方晓翎的颈脖停留在低头对望老人的位置,不能再移动分毫,一直紧闭的樱唇此刻终于张开了一条缝。
这一瞬间,阵阵的冷风透过舌尖,直达内心最深处。
我真的能走到最后吗?这么高的地方,令人望而生畏。贝克望向梯级上方楼梯间的天空,深深的吸了口气,艰难的再向上迈了一步。
上楼梯对于贝克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尤其是同时还要抬头向上望。他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太可怕了,背后没有坚实的依靠,身体随时会向后倒下,像个陀螺一样滚下去。
夜已深,万籁俱寂,医院的梯间和走廊流窜着不安定的风,低楼层的过道上摇晃着斑斑驳驳的树影。这些都是贝克前所未见的景象,平时这个时候他都躺在床上,虽然他经常失眠。他的生活极有规律,什么时候起床、吃药、物理治疗、吃饭、洗澡、看一会电视、睡觉,刻板得象监狱里的犯人。
之所以在夜深人静的此刻,他会将轮椅扔在草地上,一步一步高昂着头走上楼梯,是因为眼前那皓皓月光下的少女,她在更高的楼层上等着他。鹅黄色的护士服,明亮月色照映的半边俏脸,阴影笼罩中比月亮还要皎洁的眼眸,看不到但想象中神秘的嘴唇。上到五楼,丽莎依照承诺,将上衣的扣子解开。寒风将她的松开的衣幅舞动得妖艳无比,勾勒出她玲珑纤巧的腰身。一片狡诈的月光沿着她那凝脂雪白的颈脖一直延伸到那诱人的缝隙上。
“你能走到六楼,我就让你抱。”刚才在草地上,丽莎对贝克说。二十岁的男孩,没看过A+V,没看过比基尼,除了母亲之外没看过女人的身体,这种诱惑就好像地心吸力一般令人无法抗拒。于是,贝克很神奇的走到了五楼再向上的半层,离此次远行的目标还有16级楼梯。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能够有这样的能力。丽莎总是给他带来奇迹。
贝克十七岁之前的人生平平无奇,在学校、医院、家庭间周旋。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在哪个地方的时间比较长。父母一天比一天衰老,终于他们不能再推着贝克的轮椅到处走。他们为贝克请了一位私人看护,于是,丽莎走进了贝克的生活。
“你不能整天呆在房间里,要多出去走走。”见面的第一天,丽莎就皱着眉头对脸色苍白的贝克说。她比贝克还白,但那种是充满了健康活力的雪白,衬着乌黑的头发,看着她就回想起初升的朝阳。
在晴朗的天气,父母也很想带贝克出去散步,但贝克很怕呆在空旷的地方。医院的那片草地已经是他所能接受的极限。无边无际的街道,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前方,这都让贝克感到恐惧。可丽莎不管,父母不在时,她就推着贝克走出医院,不理会他的大声抗议。丽莎用温柔的语气讲着故事,唱着动听的歌曲。在贝克听得最入神的时候,她要贝克起身走路,每走一段路就再讲一段,直到她讲完为止。丽莎的故事越来越长,于是贝克走得离医院越来越远。
有一天,丽莎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们一直走到了一个广场。贝克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鸽子漫天飞舞。以前,偶然有一只停留在病房的窗台上,他会心中莫名不快的将头转开,不愿意看这自由飞翔的精灵。但现在,看着蓝天白云间成群结队的鸽子,贝克只觉得心胸阔然开朗。
“我抓只鸽子给你玩。”握着贝克的手,这是他走到广场的奖励,丽莎微笑着对他说。
看着灵活的鸽子,贝克摇摇头:“你抓不住的。”另外,他也不想松开这只温软润滑的手。
丽莎挣脱贝克的手,向地上啄食的鸽子慢慢走过去。走近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弯腰伸手向鸽子抓去。鸽子受惊哗啦哗啦的纷纷飞起,丽莎没抓到。但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和对广场上的人群长期建立起来的信任,当丽莎走开几步,鸽子又纷纷飞落地面。丽莎看准了时机,再次向鸽子飞扑过去,这次她手指擦到了翅膀,但还是在指缝间被鸽子展翅飞走。
她是逗我们玩呢,怀着这样的想法,鸽子们一次又一次的飞起,又回到地上。丽莎毫不气馁,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冲击。看到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仍然一无所获,贝克大声对她说:“算了吧,不可能成功的……”
他话没说完,就惊奇的看到这只灰色的鸽子不住的扑腾扑腾着翅膀,却始终没能离开丽莎的双手。丽莎扑满灰尘和汗水的脸上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下比钻石还夺目。她捧着这只鸽子一步步向贝克走回来,贝克痴痴的看着丽莎,惘然伸手去接。
正在交接之时,丽莎手一松,鸽子就要飞起!贝克骤然惊讶,情不自禁的抢前去夺。他的手指碰到了鸽子的羽毛,接连向前疾跑几步,终于又抓住了鸽子。他回头看着丽莎,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喂食鸽子的老人向他们喝道。贝克吐吐舌头,扬手将鸽子放飞,和丽莎跑了开去。
喷水池的围栏有腰身那么高,丽莎手一按,轻松站了上去。她向贝克招招手:“上来。”贝克的脸色变了,他连连摇头。他很怕上楼梯,更别说要跨上这么高的围栏。要倾斜着身体,背后什么依靠都没有,感受不到那坚固的轮椅椅背,前面是碧绿的水池,不,这种行为难以想象的危险。
“上来,我们一起看着池水,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不放。不过,你得自己先站上来。”丽莎开出了诱惑的条件。
贝克深深吸了口气,他扶在围栏上,望着池水,好长时间都没动作。
“贝克,我只给你10秒时间,10秒内你做不到,那就算了。”丽莎开始倒数。
10,贝克的头往前探,没有轮椅,他始终不想向后倾斜身体。
9、8,贝克的左腿膝盖往围栏上蹭。
8、7、6,几经努力,贝克的膝盖又放了下来,他双手扶着围栏不住的喘气。
5、4,贝克的手指扣住围栏内侧的边缘,猛然将双腿快速的攀上了围栏!
3、2、1,由于冲力,贝克的头和肩膀都伸出了围栏的边缘,他的手心紧紧的支撑着他的上半身。碧绿的池水照映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贝克看到自己的倒影好像随时会和自己融为一体。
0!贝克在围栏上霍然站起身,和丽莎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他站稳之后,慢慢转头看着丽莎,丽莎轻轻握着他的手,两个人急速的呼吸声几可相闻。
上六层楼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贝克觉得双腿犹如灌满了铅块。每踏上一级都要耗尽他所有的精力,然后再积聚起下一级的力量。贝克越来越感觉唇干舌燥,他舔着嘴唇终于稳稳的站在六楼的楼层上。他长长的嘘口气,伸手向面前的娇躯抱去。
但丽莎退后几步,靠在六楼的围栏上,没让他抱到。贝克委屈而不解的看着她,她的承诺从来没有失效过。
“我说你攀上六楼,就让你抱,但我没说在六楼哪里。”丽莎的嘴角泛起笑意。
“那?”贝克惘然问。
丽莎转身,围栏和喷水池一样,齐腰高。和喷水池一样,有两只手掌那么宽。穿着高跟鞋的丽莎,手一按,轻松站到上面。她高高的站在贝克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难以置信的贝克。这里风更大,将她的秀发和脱开的衣服吹得东歪西倒。
“站到这里来,我就让你抱。”丽莎右手的食指坚定的指着身旁的围栏上。
从六楼望下去,曾经觉得那么广阔的草地是多么的渺小,贝克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孤零零的轮椅所在。要是从这里掉下去,能正好掉到轮椅上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贝克只觉得脚下有如烈火在焚烧,他艰难的转向丽莎,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不,丽莎,我做不到。”
丽莎凝视着贝克的目光,双手慢慢穿过衣服,伸到后背上,摸索着,挣脱着束缚。贝克的双眼越瞪越大,当他看到那洁白无瑕的身体上那两颗娇艳的樱桃时,他咬咬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贝克的双手用力得好像已经陷入到围栏的水泥壁里面,但膝盖始终抬不起来。
“贝克,我只给你10秒时间,10秒内你做不到,那就算了。”
“10、9、8、7、6、5、4、3、2、1、0!”
“时间到,6号位没有决定,这手牌是5号位获胜。”发牌员读秒完毕,大声宣布这60000元的彩池归属。整个房间从吓人的寂静中苏醒过来,首先所有人都好像潜水了好久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大声呼吸着,然后就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和掌声。余洋不断的敲击着大阳穴,嘶牙咧嘴的表达着他的如释重负。
大家都表现得很兴奋,房间里只有三个人表情淡然。沃克虚握拳头放在额头上,神色深沉的望着方晓翎。用尽时间,最终没有表态的毡帽老头,此刻只是背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方晓翎紧握着魔方的手仍然没有松开,她正努力在一点一点的从巨大的喜悦和庆幸中摆脱开来。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想透露她的底牌。
观众可不这样想,他们纷纷要求两位亮牌。在这样高盲注的牌桌上,牌手们都不会愿意这样做。可观众伴随着两位选手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刻,看不到底牌实在是不甘心。但两个人都无意取悦观众,毡帽老头和方晓翎先后将底牌扔还给发牌员,并看着他将牌洗匀。
现场响起了抱怨声,个别性情暴躁的甚至口吐粗言,但方晓翎根本听不到。
真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做到了。刚才那10秒一定是人生中最漫长的10秒,每一下读秒声都好像深深打入了心坎里。每过一秒都那么震撼,真害怕下一秒到来之前会有意外发生。当终于到达了幸福的彼岸,这种感觉是多么奇妙,整个身心仿佛都经过了一层洗礼,人生好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不知道游神物外过了多久,耳边才响起了一声粗犷的怒喝:“喂,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一道强光照射到贝克的眼睛上,让他从丽莎双眸楚楚动人的秋波中苏醒过来。他握着乳+房的双手一颤,看到六楼另一端的楼梯上来了个医院的保安员,他满面怒容的用电筒照射过来。这一刻,贝克只想到丽莎前身还半裸着,手忙脚乱的要从她手里抢过胸罩来帮她戴上。可争夺之间,胸罩一下离开两个人的手,被风吹着就要飘走。
“不!”贝克眼里只看着这个,他身体猛然向外倾斜,手疾眼快的伸手将胸罩的带子抓住。然后他将之递回给丽莎,却被她的眼神吓住了。
丽莎的眼神中充满着惊讶、恐惧、气怒和担忧,她扶住贝克的左肩,右手一扬,一耳光扇在贝克的脸上。丽莎厉声喝道:“贝克,你怎么可以做这样危险的动作,你记住,我叫你做到的事情,你一定要做到。可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绝对不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