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首先觐见完颜珣,汇报目前平叛的状况,得知中都城内的三股主要叛逆均已伏法之后,完颜珣松了口气,口头嘉奖了高俊。随后,高俊又去见了诸位大臣,向他们通报现在的情况,其中有些人之前没有见过高俊,他自称是完颜珣当年在彰德府的侍卫统领,这些大臣丝毫不疑心,高汝砺更是直接拉住高俊:“郎君此番前后奔走,乃是陛下诛逆的功臣,功劳之大,我等远远不及。”
高俊也在仔细的观察这些人:徒单镒、胥鼎、张行简、张行忠、高汝砺、孟铸……都是青史留名的人,但是之后很可能都见不到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用惊讶的眼光看着高俊,让高俊也不由得心里一颤,忙中出错,忘记了张翰是认识自己的!
“张内翰此番调度有方,保全了府库,也是大功一件。”高汝砺顺着高俊的目光,看到了张翰,也连忙说起来,徒单镒等人点头称是,开始了一轮商业互吹。
“卑职见过内翰。”高俊厚着脸皮给张翰行礼,而后者先是惊讶,随后变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给高俊回礼:“见过统领。”
见过诸位大臣之后,高俊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这个时候才感觉双腿发软,今天的变化实在是太多,原有计划被全盘打乱,紧绷的神经一松下来,高俊顿时觉得有些累了。
“指挥使,咱们现在回去吗?”斡脱一直在门口守候着。
“不,叫上一队军兵跟我来。”高俊强撑着上了马,略微扶正了头盔,眼下没有一面镜子,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
到了殷去寒的家门口时,高俊的心情特别紧张,左手死死地捏着刀鞘,制止了斡脱前去敲门的举动,他自己下马,在门口站了半天,才缓缓的敲门。
“哪个鸟杀才?”里面响起了一声粗狂的呼喊,让高俊心里猛的一沉,但他随即听出来这声回答带着陕西口音,立刻就放下心来。“在下求见殷姑娘。”
门后响起了一阵刀枪的声音,随后门栓被轻轻挑开了,高俊第一个大踏步走了进去,宽阔的院子里面站满了陕西的勇敢军们,长刀劲弩全都对准高俊。
“哎呦,大家把刀枪放下,这位贵人是殷姑娘的好朋友。”裴真钻了出来,他提着一口腰刀,放下黄桦弓,招呼着士兵们放下刀枪,高俊这时才仔细观察了一下院子里面,好家伙,起码有两百人。“裴真兄弟,你的兄弟可真不赖。”
“贵人,原来你真的是带兵的,我说呢,娇生惯养的公子哪有你这种威武气概……”裴真哈哈大笑:“对了,赶紧派人去告诉晚晴姑娘,那位贵人来了。”
高俊招呼士兵进来,一众人马团团坐定,没怎么,高俊开口问,裴真,就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今天一开始可把我们也吓坏了,叛军一家又一家的杀人放火,兄弟们气不过,就冲出去与他们厮杀,留了二三十人在这里护住殷姑娘,后来叛军差不多杀干净了,路上来了不少骑兵和穿黑衣服的军兵——当时我不知道这群穿黑衣服的是贵人您的人哪——这些人非叫我们回去,不准在街上走动,没办法,我们本来想布防整条街的,结果只能窝在院子里。”
“现在城里面还是挺乱的,甚至不少盗匪都趁机伪装成军兵抢劫,完颜福兴,完颜纲被打散的军兵散落在城里,这些天来无吃无喝,如今也一发冲出来,也实在是辨认不得,除去飐军、武卫军和我的这些黑衣人马,其他人都禁止上街。”
这番话反倒说的裴真沉默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丢人,丢人!我们陕西勇敢是来保护道家的,结果到了这里却赶上了兵变,不少孬种也趁机出去奸杀掳掠去了。
想我们这些人,既不愿意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又没有军粮可吃,只能在城里流浪,如果不是殷姑娘好意布施,恐怕我们早就饿死了。”
正说着呢,晚晴匆匆走了出来,她两个袖子都撸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胳膊,手上沾满了面粉:“高郎君你来啦,正好,姑娘要给大家做馄饨吃。”
高俊笑着站了起来:“我只是来看殷姑娘是否安好,既然殷姑娘无事,我就先走了?”
“郎君,你绝对不能走。”晚晴走了过来,直接拽住高俊的袖子,斡脱想拦,但是被这个小丫头狠狠瞪了一眼,就非常委屈的站到一边儿了。
殷去寒和高俊一起坐在屋子里,中间只有一盏灯,一壶茶。
“你说可不可笑,你说可不可笑,高郎君,昨天我还劝你不要卷入这场漩涡之中,现在看来,您哪里是卷入漩涡,这个漩涡恐怕都是您造的,可笑!可笑!”
“去寒,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实话实说,我也是审时度势,见风使舵而已。”
“不是我想的那样,还能是怎样?你还有什么理由可说?”
“去寒,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郎君真是神乎其技,风尚未起,就已经转好了帆等着了。不过这是郎君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问:先皇被杀,岐国公主被囚禁的事你事先能否预料到?”
高俊点点头:“我不能对你说谎,这些事事前我都知道,但是我改变不了。”
“我相信高郎君不会对我说谎,我有什么值得高郎君隐瞒的?只可恨我到现在才看清郎君是何等样人,小女子这般实在是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没错,你高攀不起。”高俊的声音颤抖起来:“咱们早就知道彼此不可能,当初我是一个寒酸的百户,而你是冀州殷家的大小姐,垂青我这样的人,您的心里怎么会觉得不安呢?怎么会害怕呢?怕是有恃无恐吧,还可以和吕仲骐这样的人通信,聊聊艺术,生活的逍遥自在。现如今,我成了靖难功臣,你们家的后台倒塌了,所以你居然说‘高攀不起’。”
“原来你是认为的吗?让我大开眼界呀高郎君,原来那个当初不肯打开我和吕仲骐的信的人,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今天对于我的人生实在是太重要不过了,我想我明白了很多事……”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其实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为了我的百户的明天我必须如此做,而且这对整个国家,对天下苍生都有利,我没有为了一己私欲而坑害某些善良的人!”
“原来您觉得我和岐国公主并不善良啊,郎君,在这之间有没有为我稍微考虑一点吗?”
“我当然考虑过,我希望你不要再为殷家服务了,我昨天就对你说过,大商人家族的命运不可避免的要被终结!”
“嗯,你为了你的百户的明天就可以在中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我却不能为我家稍微做一些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为了天下苍生的明天,而殷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是国家的蛀虫!”
“高郎君,你所说的蛀虫是我生于斯长于斯,十九年来心所系身所在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你不能不讲道理!”
“你难道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