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妙计损招救老任

此时风泠桥畔只有他们四人,吴天德放声大笑时,三人已一齐转头望向他,听到他说已想出救人的法子,不禁都喜上眉梢。

任盈盈已一个箭步跃了过来,急切地道:“你想出了办法啦?快说来听听!”

吴天德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地道:“我们一直想不出办法救出任教主,只不过因为我们把目光一直盯在那座地牢上,如果我们把目光放远一点,胆子放大一些,嘿嘿,那便可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

他得意洋洋地一指西湖水面,放声吟道:“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

任盈盈有些幽怨地对他道:“吴兄,你若有什么好计策,便告诉了我好么?盈盈心中实在……实在焦急得很。”

任大小姐这一软语相求,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吴天德被一声“吴兄”叫得心中一荡,他转过身来望着任盈盈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柔声道:“你莫着急,我这想法虽然来得突然,但是一定行得通。这里总有游人往来,我们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几人折身往回走,不一会儿来到了‘楼外楼’,此时虽是冬季,因为天气暖和,酒客亦多。楼前便是西湖水,几处亭台架在水面之上,水中隐见一些竹栏,里边放养着许多鲜活的大鱼。

四人未在楼中就坐,而是径直来到一处小亭,亭中放着一张洗得发亮的白木桌子,亭边的红漆雕杆旁竖着两支鱼竿儿,本来是备给酒客自己钓取鲜鱼的,此刻几人自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直接唤那店小二去捞了两条肥鱼送进厨房去了。

计歪歪点了‘西湖醋鱼’‘东坡肉’等几道‘楼外楼’的拿手菜,又要了一角陈年竹叶青,四碗虾爆鳝面,一时间菜香四溢,淡绿色的酒液倒入细瓷酒杯中,引人食欲大增。

任盈盈却无心情动箸,她坐在桌旁,望着吴天德轻声道:“吴兄……你的法子快快说来听听”

吴天德笑笑,四下一望见无人靠近,便向残荷半垂的水面一指,对任盈盈道:“大小姐,计灵前辈设计的这座大牢,巧借天险,的确无懈可击。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这座地牢最大的凭仗便是西湖之水,若是这道障碍不再存在,要救人那便容易得多了。”

任盈盈三人彼此互望,不解话中之意。计歪歪想了半晌才疑惑地道:“障碍不再存在?西湖在这儿都千百年啦,如何才能不在?你还能把它搬走不成?”

吴天德摇头笑道:“搬走自然不成,就算真的能把西湖搬走,被梅庄四友听到风声,抢先对任教主下手的话,我们还是救援不及。”

他指着那条长长的堤路道:“我记得刚刚你说西湖两条长堤,都是前朝地方官员治理西湖,清理西湖淤泥时形成的,其中一条还是苏东坡修的,是为苏堤,可是么?”

计歪歪道:“正是,但这与我们救出任先生有什么关系呢?”

吴天德微笑道:“大有关系,救任教主出牢的关键便在于西湖水,若要淘干西湖之水,恐怕没有人能够办到,而且想瞒过梅庄四友的耳目也是万万不能。但是如果地方官府清理西湖淤泥,此事古已成例,且由官府出面,必不至引起梅庄四友怀疑。”

他又遥指雷峰塔尖道:“梅庄修在那处山脚下,地牢探入水中不足半里远,而且那里恰是西湖一角,如果官府在清理西湖时,将清理的淤泥堆积在那附近,也是合情合理的。用那些淤泥隔断西湖水,再趁夜深人静之时扒出一道缺口,放出堵塞在内的湖水,用不了多大功夫,这道障碍便不复存在了。”

计歪歪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喃喃地道:“我和老爹想了这么多年,那个地牢被我们翻过来掉过去不知琢磨了多少遍了,现在恐怕闭着眼睛在那地牢里都能如履平地,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舍了地牢去想西湖,你这家伙还真是个天才!”

任盈盈听了神色大振,一双美目中已露出激动、兴奋的光芒,她刚要说话,计歪歪忽又皱起眉头道:“还是不行,你可知清理西湖那是多大的举动?第一,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人力,而且官府对西湖十分看重,也不会允许我们私自去清淤掘湖,万一破坏了西湖盛景,他们也担待不起。第二,地牢内的情形我虽十分熟悉,但是这条地牢当初是由地底挖入西湖之中的,从西湖上边我也无法探知地牢的确切地点,我们如何掘开地牢?到时放光了湖水,只消多耽搁些功夫,仍不免被梅庄四友发觉,他们如果用毒药或者炸药抢先对任教主下手,我们又如何阻拦?”

吴天德自怀中摸出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向他微笑道:“清理西湖,我是既没钱又没人,这件事当然要交给官府去办,这块东厂厂督的牌子,足以让那位知府老爷拱手听命了。至于第二件事……”

他徐徐地扫视了任盈盈、蓝娃儿三人一眼,笑呵呵地道:“我们当然不必四处挖掘地道,只要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候在西湖上面,另一路人马一直攻进梅庄里去,梅庄四友自会替我们指出那地牢的所在。”

计歪歪击掌道:“不错!原来我们就怕梅庄四友引燃炸药,现在西湖水干,还怕什么呢?若说怕,那便只怕梅庄四友不肯引燃炸药,否则,炸药燃起,便是给我们炸开一条下去救人的通道了!”

吴天德颔首道:“正是,其实放干湖水后硬攻梅庄也是一个办法,只不过我担心的正是不知梅庄四友如何应对,如果他们开动机关,却发现湖水没有泻下,若是抢在我们前边冲进牢中下手,只怕我们来不及阻止。不过那炸药设在第二道和第三道门中间,如果在湖上炸开一个洞口,我们直接从洞口跃下救人,便可抢在他们的前面。”

蓝娃儿拍手喜道:“吴大哥好棒,这一来炸药本是杀人的利器,现在反而成了救人的宝贝了!”

吴天德微笑道:“不错,我们需要注意的只是一旦炸药爆炸,必须尽快进入洞中,至于剩下两道铁门,那时便不足虑了,从里边打不开,从外边用巨斧劈断铁锁,或者干脆也用炸药炸开,就可以闯进囚室。囚室的铁门有个一头宽的门洞,锯掉门洞的铁栏,脑袋钻得出来,人便出得来了。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还可以找个擅长缩骨功的高手,进去携助任教主锯开镣铐。所以要救任教主实在再容易不过,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必做,只管每日待在小南园里饮酒赏月,坐等任教主重出江湖便是!”

任盈盈一把抓住了他手,眼中沁出晶莹的泪花儿,感激地道:“吴兄,大恩不言谢,此恩此德,盈盈铭感于内,永世不忘!”

吴天德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纤纤素手,干咳了一声道:“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去见杭州知府,任大小姐可是要与我把臂同行?”

任盈盈赧然放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是嗔也不是,怒也不是,不禁晕生双颊,那张脸蛋一时犹如初绽的牡丹,虽然她一身男装,还简单地改变了容貌,那种羞涩的美态仍是看得一向只对石头木块感兴趣,从来不近女色的计歪歪都为之目眩神驰。

蓝娃儿看在眼里,圆溜溜的眼珠儿微微一转,心中暗想:“大事不妙,好像任姐姐也要对吴大哥动了心了。吴大哥看来也着实喜欢她呢,唉,他怎么就对我视若无睹呢?难道是因为我是异族相貌,他不喜欢我么?”

她一面想一面偷偷打量任盈盈,只觉她五官柔美,眸如点漆,越看越如画中仙子,而自己高鼻梁,蓝眼珠,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和人家相比,心情顿时有所失落。吴天德不知这女孩儿心思,施施然站起身来,对三人道:“你们尽管宽心,吃罢便回小南园去,我现在立刻去知府衙门走一遭!”

吴天德举步走出亭子,沿着湖岸走出几步,一个小二急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道:“哎哟,客官,你才刚来,怎么这就要走呀?”

吴天德咳了一声,端起架子道:“这个……西湖有多少年没有维修啦,嗯?你瞧瞧岸边的湖水,都不足三尺深啦,这样下去怎么成呢?西湖毁了,你就成了千古罪人啦!”

那位可怜的小二哥被他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道:“回大老爷,这个……这个是因为冬天,等春雨一来,那水自然要深得多啦!”

吴天德一瞪眼道:“等下雨?难道天不下雨,就任由西湖水干么?知府衙门怎么走?我去和知府老爷理论理论……”那小二哥听了连忙说出知府衙门的去路,吴天德听了振衣而去。

店小二呆呆地看看他扬长而去的身影,又望望碧波荡漾的西湖,不禁莫名其妙地想:“西湖这么大,怎么会说干就干了?这人是什么人,居然要去找知府老爷,莫非是京里来的大官儿?咳,我一个店小二,管那个干嘛呀……”他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又屁颠屁颠地迎向一个路过的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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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是富裕之地,这知府衙门也气派得很。吴天德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等着衙役通报,过了会儿,只见一个白袍书生随在那衙役身后急匆匆走来。看这人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七八,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材,身穿白长袍银蓝对襟短褂,腰带上垂着一个荷包。

吴天德见了微一皱眉,他方才要那衙役进去通报,就说京里有人来了,料想那位知府大人一定亲自迎出来,想不到只派出个年轻的师爷来,看来这位知府不畏权势,是个清官儿,如果他不吃魏忠贤那一套,自己又不便强逼,那可不好办了。

那书生走到门前,见了吴天德模样,自己并不认得,也不禁为之一怔,狐疑地打量他两眼,拱手强笑道:“这位先生自京中来?啊呀,快快请进,请到堂上奉茶叙话!”

吴天德随着他走进知府衙门,进了偏厅,自有仆役奉上香茗,那位白袍书生自在一张凳上坐了,打量着吴天德道:“不知这位先生是京中哪位大人所差?有何要事来见崔某?”

吴天德听他自称姓崔,不觉为之一怔,难道这位年轻的公子就是杭州知府崔呈秀?他还当知府老爷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想不到这人如此年轻就当上了掌管人间天堂的杭州知府。

吴天德从怀中摸出那枚东厂令牌,向他亮了一亮,说道:“阁下便是知府大人?你可识得这块令牌?”那书生定睛看了一看,吓得一下子跳起身来,将屁股下边的登子都带翻了也顾不得去扶。

他走上前又仔细看了一看,忽地翻身拜倒,趴伏于地道:“哎呀,原来是忠贤公的贵使,失迎失迎,下官有眼无珠,还望贵使恕罪!”

吴天德想不到堂堂的一个知府老爷,见到魏忠贤的牌子居然如此惺惺作态,心中不免有些蔑视,他收起令牌,摆了摆手道:“大老爷请起来罢,你是一方知府,我怎敢要你如此多礼。”

那位知府大人又磕了两个响头,这才爬起身来,满脸谗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见到您,下官就好像见到了忠贤公他老人家。下官在京时因忠贤公日夜操劳国事,不能常常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来到杭州半年多来,时常想起他老人家,下官一直以忠贤公为楷模,尽忠职守,不敢懈怠呀。”

吴天德目瞪口呆,这样俊逸潇洒、看起来年轻有为的青年知府,居然是一个不知廉耻的马屁精,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只见这位知府老爷欢欢喜喜地跑到他的下首坐了,只把半个屁股挨着椅子,毕恭毕敬地道:“为了向忠贤公学习,能够常常得到他老人家的指点教诲,上个月崔某备了一份薄礼,着人送上京城,希望拜忠贤公他老人家为义父,您这次来,可是带来了他老人家的消息么?”

这位知府竟然恬不知耻,要拜一个太监做义父?吴天德心中十分厌恶,他这时才想起,自己看些杂书时曾看到魏忠贤的故事,好像天启帝初登帝位不久,魏忠贤势力尚不足以掌控整个朝廷时,便有一位年轻臣子拜在他的门下做养子,那人就是个姓崔的。

后来这人官居太子太傅,成为朝中重臣,一时引得满朝文武争先恐后,连身份相当于丞相的内阁首席大学士,都割去白胡子,去认魏忠贤为干爹。难道那位慧眼识奸雄的年轻臣子,便是此人?

吴天德想不到自己每次一牵扯到官场,便和那位魏忠贤拉上关系,自己与他倒真是有缘得很。这位崔知府既然是个马屁精,对自己的事倒是大有帮助。吴天德干咳两声道:“知府大人,我这次是奉了魏公公之命,来杭州另有机密要事,我离京之时尚未见到你的差人,这件事么我便不知道了。”

崔知府听了不禁大感失望,但立即又意识到这人既是魏忠贤遣来办差的亲信,那岂不是给了自己一个拍马屁的大好机会?如果帮助他做好差使,魏忠贤一高兴,自己这个干儿子岂不是当定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连忙摩拳擦掌地道:“上差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下官必当全力协助!”

吴天德自然不能说他要去湖中救人,便信口胡诌说魏忠贤偶得一梦,寻了位道人解梦,道人说他一生大红大紫,只是十年之内该当一劫,若要解得此劫,需在西湖之中暗布一个风水阵法,便可保一生无忧,此事自然不便公然出面,魏公公素知崔知府忠于朝廷,是个难得的干材,因此有意将这件私事拜托与他云云。

崔呈秀听说魏忠贤将事关他一生命运的大事委托与自己,显然是不将自己看作外人,攀上了这棵大树,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一时喜得心痒难搔,听他说要自己严格保密,只以地方官府名义出面,也没口子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崔呈秀听了吴天德详细计划后,不禁面现难色起来。西湖清淤,旷日持久,劳师动众,那可需要大量银两,他上任才半年,上个月为了送魏忠贤那份厚礼,不但捞了府库的银子,便连自己以前搜刮来的金银财宝都投了进去,现在府库空虚,又无私蓄,如何拿得出这笔钱来?

吴天德听了他的苦处,也觉这事儿有些难办。如果要这大贪官加重百姓赋税,且不说得需不少时日才能筹措到这笔钱,而且为了自己的事坑害地方百姓,那种事如何做得出来?

吴天德在厅中转了两圈儿,忽然想到自己所住的小南园,那里简直便是人间天堂,花团锦簇,秀雅无比,可是这样美丽的地方,那位杭州首富宋天屹仍嫌不足,那里只不过是他家的一处别院花园罢了,他就投下数百万两银子翻修整理,若是要这些杭州富商们捐些银两,给捐钱的人立个功德碑安抚一下,他们得名,自己得利,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他把主意对崔呈秀一说,崔呈秀顿时两眼放光,眸子里一时间尽是铜钱的影子。他对这位京中来的上差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瞧瞧人家捞钱的手段那才叫不显山、不露水,高明得紧呀!

吴天德将事情交待明白,要他准备停当再来小南园见过自己,便谢绝了他的款待,急忙返回小南园去了。此时向问天也已返回,他打听的消息果然如计歪歪所知,那个法子根本行不通,是以愁眉不展,任盈盈心中却极畅快,喜滋滋将他拉到暗处,把吴天德想出的新点子悄悄地说与他听了。

向问天呆了半晌,方长叹一声道:“盈盈,这个小子无论武功、心计,江湖上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来啦,向叔叔看着你长大,有些话说得过了你可别生气,我看除了他,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一个小子配得上你啦!”

任盈盈听了涨红了脸皮,半晌不作一言。回到自己房中,任大小姐却不期然地又想起向问天的话来,自己与那人相识以来种种事情,好像冥冥中真的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在牵引着,和他在一起时,自己所得到的快乐,比自己在光明顶上这十多年来的总和还多。

这个人……这个人……唉,无论武功、计谋,还有和自己相处的融洽,好像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取代他。可惜,他已娶了妻子,而且还不止一人,我任盈盈怎么可以委委曲曲地嫁给他呢?思来想去,情肠百结,过了许久她才幽幽一叹,暂且抛开了心事。

吴天德回来说明经过,众人听了都喜不自禁。只是任盈盈见到吴天德,想想刚才向问天的话,神色间略有些不自在。

到了傍晚时分,众人正在房中闲话,忽然有个工匠来找计歪歪,说有个生意人来找他的朋友尤先生。吴天德在知府那里说了个假名,将姓也由吴(无)变尤(有)了,所以一听就知道是来找自己的,连忙请进来一看,那位所谓的生意人正是知府崔呈秀。

这个马屁知府倒也机灵,听吴天德再三嘱咐不要引起旁人注意,竟然乔装打扮成商贾模样。吴天德欣然一问,才知道他离开后,崔呈秀立即召集杭州富绅商贾们讨论西湖清淤、造福百姓的大事,不料那些富绅商贾对这个刚刚调来半年,尚未站稳脚跟的知府并不十分买账。

他们这些巨富豪绅,哪个背后没有几个当官的撑腰,虽然崔呈秀是自己的父母官,不能不卖他几分面子,但毕竟他来的时间太短,官威不足,况且那些商贾最擅盘算,冬季清淤,工钱要比春夏贵上一些,这偌大的工程那花费可就不菲了,因此就算肯答应掏钱的,也一致要求开了春再说。

崔呈秀软硬兼施,始终不得其法,眼见这大好马屁就要化作空中云烟,急得嘴上简直快要起了火泡,连忙赶来见吴天德这位上差,想再讨些主意。

吴天德听了也知那些商贾说的更合情理,可是天长日久难免事情有所变化,万一东方不败久寻不见向问天和任盈盈,当机立断对任我行下手,那便诸事不可为了。

他皱着眉头在房中绕来绕去,沉吟良久,猛抬头瞧见任盈盈一脸愁容,不禁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奶奶的,无商不奸,这话还真是不假,你们不是不想花银子、怕多花银子吗?嘿!老子我也不打你,我也不骂你,我磨死你,看是我有空闲,还是你们这些日进斗金的大商人有闲功夫。”

他主意已定,转首瞧见计歪歪站在门口,扯住那个报信的工匠,正继续他早上未发表完的讲话,不禁展颜一笑,每个人都有他的特长啊,只要利用得好,缺点也可变成优点。

他向崔知府招了招手,贴着他耳朵细细地说了一番,那位崔知府满面疑惑,虽然不知他的用意,仍是点头遵命,急急地离开小南园去了。

吴天德又向计歪歪呵呵一笑,唤道:“计兄,让人家休息去吧,你来,我有件极好的差事请计兄帮忙!……”他拉了计歪歪闪身进了自己那间小屋,向他面授机宜。

向问天、任盈盈、蓝娃儿三人聚在门口,只听房中一阵嘁嘁之声,过了半晌,忽听计歪歪问道:“吴掌门,你说的这个什么愿景是什么东西?计某听得不怎么明白。”

只听吴天德笑道:“呵呵,这个愿景就是对美好未来的打算。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不必照我的话去讲,反正大意如此,你尽管用你的话去说便是了!”

计歪歪的声音又道:“不然,不然,吴掌门这些词语十分新鲜,听起来大有新意,待我好好记下,这样对那些文人举子、富贾豪绅讲起话来,叫他们既听不懂,又觉得很有学问,那才镇得住他们!”

向问天、任盈盈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吴天德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了,只是见二人在房中聊得火热,都按捺住了好奇心,没有进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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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计歪歪就将小南园的事交待给两个副手,自己兴冲冲去办吴天德那件大事了。一连两日,有关清淤之事吴天德只字不提。向问天、任盈盈问起,吴天德只说尽管耐心等待,三两日内必有好消息传来,弄得二人也不好再问。

这日下午,吴天德见任盈盈始终愁眉不展,便要她与蓝娃儿乔装打扮,三人泛舟西湖,了解一下雷峰塔下那片水域的情形,顺便散散心。

一艘小船,泛于碧波之上。‘三潭印月’、‘湖心亭’、‘阮公墩’,一路行来,湖光山色,令人观之忘俗,任盈盈抑郁的心情也为之一畅。

艄公轻摇木橹,小舟转过湖中小岛,眼见前方雷峰塔在望,忽地由岛的另一面又驶出一艘大船来。船上四周站了二十多个衙差,船中聚了六七十号人物,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不是富绅商贾,便是一些年高德彰的当地名流。

大船也正向雷峰塔方向驶去,两船靠近,蓝娃儿个高,已瞧见那许多人中间,立着一个汉子,正自迎着风声嘶力竭地说着话,天下间有此癖好的除了那位计歪歪计先生,哪里还有旁人?

因为三人这次要去的地方距梅庄太近,所以任盈盈、蓝娃儿二人不但改了装扮,便连容貌五官都易容改扮,看去便如两个年轻的秀才,只是一个脸黑些,一个脸黄些,腮上还画了一颗痣。

吴天德也是文士装扮,脸上多了些皱纹,颌下留了一部黑黑的长须,看起来便如一个四十多岁的夫子,带了两个学生来西湖游玩。

计歪歪看见小船,目光不由一闪。他的眼睛虽不如其兄夜猫子计无施那般天生异禀,可以夜中视物,双目如电,但较之旁人仍是锐利得多,何况吴天德三人见到他时神情又丝毫不加掩饰,一扫之下已认出三人身份。

他忙对站在船尾的一个衙役指手画脚地道:“停船!停船!接那位夫子和他的弟子上来。”那衙役早已得了知府大人咐咐,对他言听计从,忙命船夫停船,将一副搭钩跳板架在那艘小船上。吴天德付了船资,领着任盈盈二人跨上大船。

大船上那些富绅文人们一瞥之下,见是三个不识得的读书人,也不以为意,仍站在船中,双手袖在袍里看着计歪歪,脸上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艘船虽大,可是并不华丽,上边也没有船舱,一马平川,四向在望。这冬季湖上的风,着实冷了一些,吴天德、任盈盈三人多年习武,吹在身上只觉凉爽,倒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可是那些富绅文人,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就是些蛀书的病虫,他们在这无遮无拦的船上也不知己经兜了多久,风烈烈吹得鼻尖发红,有些实在老迈体弱的已是清涕直流。

计歪歪看来正讲在兴头上,也不与吴天德三人搭话,径对着那些人道:“西湖天下秀呀,正是这里的好风水,啊~~人杰地灵嘛,才孕育出了这许多饱读诗书的名士才子,才有了我们在场的这些个商场名流。西湖清淤,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便是与各位的切身利益,也是攸息相关的嘛,啊~~~”

他说着一个箭步窜到船头,探出半个身子去,遥指岸边道:“古来清淤,给我们留下了白堤、苏堤两处盛景,我们就算不能再造妙处,也要把前人们留下来的宝贵遗产发扬光大嘛。你们看……”

他手指向前一划拉,咽了口唾沫道:“清除淤泥,可以保持西湖的水质新鲜,肥泥堆于岸边,可以多植树木花草,现在来做这件事,一来水浅易办,二来能赶得及开春后让西湖焕然一新啊!”

他缩回身子,笑嘻嘻地看着众人道:“各位夫子、各位老爷,你们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看完了前边的水湾,我们就回知府大人府中,这个……这个继续开会,讨论冬季清淤的可行性和水质污染与环境保护的对立统一。”

这些新名词都是他从吴天德那儿学来的,此时胡说八道一番,不管通与不通,反正是听得那些老夫子、老学究们也瞠目结舌,不甚明了其意。

不过这个开会二字这些个人可是早已明白其中含义,这两天来哪个不是深受其害?方才他们在风中冻着,虽然无精打采的,可是气色尚可,这时一听开会,顿时脸色大变。

有的人已偷偷从怀中摸出两个棉球,准备去塞耳朵,吴天德站在人群后偷笑:奶奶的,我让你们没有时间去做生意,没有时间去吟诗作画,每天受些疲劳轰炸、精神折磨,我就不信你们不服软。

这计歪歪当真了得,滔滔不绝讲了这么久,虽然顶着风喊话听起来声嘶力竭,有些气急败坏的感觉,但依然声音清朗,只听他又匆忙补充道:“会后分组讨论,畅想愿景,李秀才可以写篇《西湖游记》,王会长可以谈谈感想,哎!黄老爷子,你别站那么远呐,如果理解不深,咱们这七日游还可以改成半月游嘛!”

只听卟嗵一声,那位站到了船栏边的黄老爷子被纤绳绊了一跤,一头栽到西湖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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