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雷峰塔倒,任我行出

众人见督学黄老先生失足落水,都大惊失色,齐齐扑到船舷边。此时因为大船已驶近岸边,船速缓了下来,那位老先生只不过在船后十余丈外的水中挣扎而已。

计歪歪见状大惊,连忙大声道:“快快,快去救黄老爷子,谁若救上黄老爷子,赏白银一两!”

白银一两在这些船夫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当下便有两个水性好的船家脱了外衣,纵身跳进湖水中去。当此时地,吴天德不便展露身手,只是和任盈盈、蓝娃儿二人也挤在船边观看。

那两个船家卖弄本事,为了一两白银不顾湖水寒冷,游到黄老爷子身边,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身子,单手划了回来。到了船边,早有人丢下纤绳去,先把黄老爷子拉了上来。

黄督学立在船舷边,浑身湿透,冻得身子哆嗦,脸色铁青,颌下一丛山羊胡子颤抖着,真是狼狈已极。这些士子文人中有几位是他的学生,连忙挤上前来嘘寒问暖。

黄督学眼看这么多名流殷商围在身边,实在太过丢脸,为了挽回颜面,忙干笑一声道:“刚踏船头忽摆开,天公为我洗尘埃;时人只道归东海,一跃龙门便转来。呵呵,这冬浴一番,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阿欠!”

几名士子不禁拍手笑道:“好诗,好诗呀,夫子出口成章,实乃当代名士也!……”计歪歪听了把手一松,老夫子吓得一把抓住了船舷,只听计歪歪笑道:“原来老夫子是有意跃入湖中,啧啧啧,打扰了你的雅致了!”

黄老夫子嘴唇青里透白,怒视着计歪歪,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计歪歪走回船中央,大手一挥道:“开船回去,我们要继续开会啦!”

知府崔呈秀正在后衙休息,听到下人回报说那班富绅名流们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武林路,连忙赶到偏厅,见几个衙役正在房中闲坐,这些南方人怕冷,还在房中生着一盆炭火。

崔呈秀忙道:“快些,把炭火撤去,嗯……把窗子全打开,老鲁,你去,灌几壶没烧开的水来沏茶,来人呐,去把那些带钉子尖的板凳搬过来……”

这位饱读诗书的知府大人虽然为了荣华富贵有些不知廉耻,但是这种损主意还想不出来,都是听了计歪歪捎来的那位京城上差的损招儿,昨日用来招呼了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爷先生们一天,效果着实不错。

不过今日显然这些招数他都用不上了,那些老爷们走进房来,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一致认为冬季修湖,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直把崔知府听得心花怒放,简直连他自己都要相信这个举动真的英明无比了。

崔知府连忙叫人拿出文房四宝,一众士绅名流们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唯恐落于人后。今天见了黄督学落水,他们心中都暗暗揣测是崔知府暗授机宜,叫衙役暗中绊了黄老夫子一跤,那可是有品秩的朝廷官员呐,这位知府都敢下手,若是再不识相,自己还说不定要倒什么霉呢。这些人惯于见风使舵,既然已决定同意清湖,又何惜于一些漂亮话,怎么也要显得自己志向高洁吧?

吴天德三人也随在众人身后来看个究竟,见了这般景象,任盈盈瞧了半晌,轻轻转过身来以袖遮掩,趁人不注意时悄悄举起手来,对吴天德翘了翘大拇指,眸中带笑,不发一言而去。

她此时容貌虽是一个面貌平庸的书生,但那双笑眸可真个令人销魂,盈盈一笑间,神采灵动,那翘指不语的动作,更是令吴大掌门浮想翩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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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清淤的大工程终于开始了,有那些富得流油的豪绅们出钱,那些文人墨客们大肆鼓吹宣传,这事儿反而成了崔呈秀上任以来的一大政绩,既然百姓没掏钱,又有工可做,自然平民百姓们也乐见其事。

崔呈秀将此事禀报朝廷,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声势造得这么大,梅庄四友纵然心思缜密得无以复加,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是有人在打西湖底下的任我行主意?

为了以防万一,吴天德真是做足了功夫,果真对整条西湖进行修缮清淤,当然把重点放在了梅庄脚下那片水域。

十多万民工同时动作起来,西湖上真是热闹非凡,向问天暗中监视梅庄,果然见梅庄四友来到湖边察看,眼见主持清理西湖的是杭州著名的工匠‘小鲁班’计崴,整条西湖到处都是民工劳作,声势浩大已极,又有官府役差督工、士子名流广为宣传,不禁疑虑顿消。

梅庄在杭州也有些名声,所以黄钟公还备了一千两黄金,着‘一字电剑’丁坚送到知府衙门捐资行善,崔呈秀清理西湖的善资已足,这笔黄金自然落入自家袋中,大喜之下,亲笔大书‘西湖人家’四字,裱了大匾,吹吹打打地送到了梅庄去。

因为计歪歪关照先重点清理梅庄一角的淤泥,所以无论是工具还是人力都尽量用在这些区域,只七八日功夫,清出的淤泥已足以堵塞西湖水源。为了不引人注意,计歪歪令工人将污泥尽量向两岸堆集,中间仍留了一道缝隙,便那一角的湖水不致完全堵上。

那被围堵的湖水呈三角形,一面临水,一面临山,另一面被长堤所阻,堤外是一处园林,园子虽然不小,但园中景色较之小南园可是差得远啦,这里是一位退仕的户部侍郎自家的园子。

为了泄去西湖水,又由杭州知府崔呈秀出面,稍稍对他透露了魏忠贤修风水的事情,那位侍郎大人就连忙答应下来,以自己的名义出头,雇了数百人修理园子,暗中将园中水池挖宽挖深,只待掘了长堤放水之用。

待一切准备停当,吴天德与向问天等人暗中商议行动之期,当下决定四人当夜进攻西湖梅庄,去救任教主的事虽然要紧,反而没有什么凶险,便由计歪歪主持截水放水、向问天带了两个昔年的心腹手下来,其中一人精擅缩骨之术,进牢救人的事便交与这二人负责。

听得当夜便可救出父亲,任盈盈兴奋不已,蓝娃儿却比她还要雀跃,这些日子吴天德知道梅庄里必然派人来湖上打探,蓝娃儿容貌大异于中原人,所以严令她不得离开小南园。别人的话她或许不会听,但是吴天德的话那自然不同,所以小姑娘在小南园里呆得难受,有机会出去活动一番,自然高兴得很。

梅庄距那角西湖水不远,长堤走到尽头,沿着两排柳树拾级而上,便可见幽静中的梅庄身影。当夜月光明朗,树影婆娑,柳枝影子落在四人夜行衣上,斑驳陆离。

向问天似到了旧游之地,路径甚是熟悉,领着三人转了几个弯儿,只见坡前遍地植着梅树,老干横斜,若是初春梅花盛开,香雪如海,那风景定然如同仙境,这庄子建在这儿,想来也是由梅树而取名。

穿过一大片梅林,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只见门前两盏风灯,隐约照见门楣上“梅庄”两字。向问天仰望山庄,虽在夜色当中,犹可见他一双晶亮的眸子烁然闪动,似乎十分激动。

过了半晌,向问天才长长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今日的目的只是救出教主,不宜久战,梅庄中情形,你们都已十分熟悉,一会儿进到庄中,按照图中所绘,由吴兄弟、小蓝姑娘去庄中放毒,我和大小姐寻到庄角寄放火药的那间石屋,只待山下湖上射出烟花火箭,立即同时动手,然后齐扑后院,逼迫梅庄四友下令炸牢,只要山下爆炸声起,立即撤退前去接应教主,他……他在地底关了整整十二年,不知受了多少折磨,想必身子十分虚弱,我们救了教主便立即逃走!”

当下四人分作两路,闪身跃进院内。院中是好大一个天井,天井中左右各植着一棵老干如虬龙的梅树,向问天与吴天德彼此打了个手势,各自闪身隐向左右暗处。

吴天德按照向问天所绘的梅庄地形图,沿着左侧曲廊绕至后堂去,在一排房前停下,见这排房子与前边一排房子的后墙中间隔了一个长圆形鱼池,月色下,偶尔还有几尾大鱼卟咚自水中跃起,溅起几抹水花,在静夜之中十分清晰。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时,吴天德侧耳静听,不闻有什么动静,便回过头来向蓝娃儿招了招手。蓝娃儿捏了捏腰间的鹿皮囊,那里面盛了她写下名单,由吴天德去为她搞到的一些药物配成的毒药,这些药粉毒性不烈,有些类似于蓝凤凰所制的‘软脚虾’,不过药效更加持久,粉末撒在地上,足可撑得一个时辰。

吴天德先取出解药吞下,蓝娃儿小心翼翼将药粉依次撒在那些房屋门楣窗棂上,向吴天德引手作势,二人一路行去,将几排房屋前尽皆撒了药粉,穿过中堂,俯身在葡萄架下,向后边院落窥伺。

据向问天和计歪歪综合而来的消息,那地牢就在后院黄钟公的卧室之下,从这里再往前是一片低矮的花圃,那院墙下是常年有人夜间值守的,所以不能贸然穿越。

山下湖中,计歪歪二更时分就已安排那些夜晚时偷偷留下的船工驶了大船来,将淘出的淤泥倾泻于原来留出的那个缺口上,同时以灯光为号,通知了埋伏在长堤那边户部侍郎园中的六十多个壮汉。

这些人不知计老爷要他们做些什么,不过计歪歪不惜血本,这一晚可是给了每人三十倍的工钱,那些壮汉一想到扒开大堤后便可以揣着银子去青楼找个风骚的姐儿睡觉,一个个都是精神百倍。

这时他们见了灯火,立刻从花丛中、树林里跳将出来,举着锹镐扑上长堤,如狼似虎地将那长堤当成了倚门卖笑的姑娘,好一通作践。

泄水长渠早已挖好,不足两丈宽的长堤一挖开,再让水流一冲,缺口愈发大了,湖水汩汩而下,泄向事先挖好的蓄水池中。

等到三更天向问天他们上山时,那湖水泄得已不能没膝,水势也缓了下来,计歪歪发急,跑到岸上要那些壮汉跳进水中将缺口掏得更深更大,又过了半个时辰,湖中积水一空,月光下但见油亮亮的黑色淤泥沉积湖底。

计歪歪跑到湖中趟了几步,这些污泥经年累月沉积下来,已变得十分结实,淤泥表面又具张力,踩上去只不过陷下脚面而已,计歪歪大喜,连忙跑回岸上,点然两支烟花火箭,射向夜空当中。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犹如点点繁星散开,吴天德、蓝娃儿见了立即长身而起,直扑后院。烟花甫一炸响,那值宿的庄丁也已发觉了,他们望着夜空正自发呆,不知非年非节的是何人半夜燃起烟火,忽见两道人影自廊下一跃而起,疾奔而来,不禁骇然警醒:西湖梅庄安逸了十多年,终于有人杀上门来了!

埋伏的六名庄丁齐声大呼,呼声未毕,已被吴天德趟入人群,刀光如匹练,狂风扫落叶一般将他们劈斩与地。吴天德终是不忍杀害这些小人物,只用刀背袭击,但以他浑厚的功力、刚猛的劲道也砍得这些人骨断筋折,晕倒于地。

蓝娃儿却无他这些顾虑,只是她纵身冲到时这六名庄丁已被放倒在地,蓝娃儿见左手房中跳出一人,月色下一手提剑,一手抓着腰带,似是匆忙奔出,一闪身便跳了过去。那人冲出房子尚未问明何事吵闹,忽见月色下一道刀光凌空而过,骇然向后一跃,那刀锋自衣带上一划而过,裤子脱手落地,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大腿来。

这人吓出一头冷汗,也顾不得此时如何不雅,眼见蓝娃儿又是一刀横来,急忙横剑一架,随即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月光下蓝娃儿觉眼前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这人出剑极快,须臾之间已是连刺三剑,剑光横空,如同道道闪电。同时那人借纵跃之机踢倒裤子,好在上衣肥大,遮住了羞处,又是在夜间,否则可真是羞煞娃娃了。若是原来,蓝娃儿见了这凛人的威势,已先有了怯意,必定败于他手,此时凝神对招,这人连出三招,第二招便被蓝娃儿窥出了一个破绽,第三招已发现三个破绽,当下趁那人一剑刺出,陡然出刀斩向一个空档。

这里本来伤不得人,可那人剑如电光,身法亦快,这一剑刺出用尽全力,身子恰恰闪向此处,倒像迎着她刀锋而去。蓝娃儿利刃飞快地划向他的小腹,但她也知这人武功极高,这一刀十有八九伤不了他,是以早早留下后招,准备趁他急闪之际抢攻一刀,不料便在此时夜空中白光一闪,只听闷雷般一声裂吼,随即地面随之剧颤,那人本欲纵开,被这剧颤闪得脚下一个趔趄,这一刀竟斜斜地劈在他的胸膛之上,只听这人大叫一声,仰面栽了出去,身子哆嗦两下,再没了动静。

蓝娃儿扭头瞧见吴天德一柄弯刀这时间又斩倒了冲出来的六七人,直冲进大堂中去,连忙随后跟上,却不知刚刚窝窝囊囊死在她刀下的竟是个大大有名的江湖人物,‘一字电剑’丁坚。

梅庄四友听到厮杀声也匆匆奔向厅中,有闻声而来的庄丁点燃了四壁灯笼,将大厅内照得灯火通明,吴天德、蓝娃儿跃进厅中,只见迎面奔来四名老者,吴天德跨前一步,把刀一横,凛然道:“前边可是梅庄四友?”

那四名老者止步也向他们看来,只见居中一人六十来岁年纪,骨瘦如柴,脸上肌肉都凹了进去,直如一具骷髅,双目却炯炯有神,吴天德目光一扫,暗想:这人想必便是那位‘七弦无形剑’黄钟公了。

只见身旁三人中,一个是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眉清目秀,一头漆黑的长发束于肩后,手中提着一个漆黑的棋枰,大有古先贤遗风,只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看来有些阴沉。

另外两人一个矮矮胖胖,头顶秃得油光滑亮,一根头发也无,右手提着一枝大笔,另一个大腹便便,髯长及腹,背后负着一柄长剑。这四人风度气质大是不凡,瞧了他们各异的长相,吴天德已猜到几个人的名字。

那位居中的枯瘦老者踏前一步,如电的双目一扫吴天德、蓝娃儿二人,眉头微皱,问道:“我们正是梅庄四友,阁下是什么人,夜闯梅庄,伤我弟子,意欲何为?”

因为是非成败,只在今夜,所以吴天德等人也未再易容,那老者见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身旁站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异族少女,想起黑木崖总坛传来的消息,已隐隐明白二人来意,所以虽假意与吴天德对答,已暗暗示意三位兄弟准备动手。

这四人数十年相伴,彼此心意相通,黑白子三人见了他的手势,脚下似是无意地向前移动了一下,已暗暗对吴天德二人形成包围之势。

便在这时,厅外一声长笑,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梅庄四友,神教六痴,莫非要以老欺小,合力对付我这位小兄弟么?”

语落,向问天、任盈盈二人并肩大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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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歪歪和向问天那两位心腹站在长堤上翘首以待,过了半晌,忽见山上一道白光乍闪,随即一声巨响,虽然那里距地面高远,也觉地面为之一颤,知道向问天已点然山庄贮藏炸药的石屋,将那一片地方数十丈内夷为了平地。

三人都把目光投向山庄,不过虽在月夜,也瞧不清庄中模样,只见银月横空,山庄左角外枝叶之中隐隐露出雷峰塔尖。只望了一眼,那个精通缩骨术的高手康一帆忽地惊叫道:“你看那里,快看,快看!”

计歪歪踮起脚尖,向山庄望去,怎么也看不到什么,正在疑惑,忽然感觉那雷峰塔尖有些倾斜,还当自己花了眼,他又定睛一瞧,只见那塔尖似乎又斜了一斜,然后便见那塔尖慢慢没入林影之中,片刻后只听又是轰地一声,虽不如方才那声响亮,却惊得他咋舌不已,半晌才失声道:“雷峰塔倒了?”

这雷峰塔砖木结构,年久失修,原本就不甚结实了,人们又传说那塔基下的砖头具有神通,摸回家去放着,白娘娘便会保佑他一生爱情美满,所以那些游客还有附近的居民你摸一块砖,我撬一块砖,将那塔基也掏得空了,此时受这一震竟然倒了下去。

多嘴饶舌的计歪歪这次倒没有多说话,怔了半晌才道:“幸好!幸好!我已遣了那些船工离开,否则这乱子可闹得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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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内,一听到那朗声大笑,枯瘦老人神色已为之一变,这人的声音太过熟悉,当然是光明左使向问天到了。那提着一只巨笔的老人心知向问天武功之高,在神教之中排名第三,自己兄弟除非联手,否则决难胜他,是以一听他声音,立即大喝一声,大笔一起,向吴天德左颊点来,想趁其不备先制住他。

向问天虽见他猝然向吴天德出手,但他深知吴天德内功之深,不在自己之下,他既然习的是华山风清扬的剑术,真要较量起来,恐怕还要胜过自己三分,所以毫不担心,只是嘿嘿地一声冷笑,说道:“秃老三不顾身份,要捡人家便宜么?嘿,打得如意算盘,只怕今日你要踢到铁板了。”

他转首望着那枯瘦老人忽然瞋目大喝一声:“黄钟公,见到本使为何还不行礼?”黄钟公淡淡一笑道:“向左使触犯东方教主,已是本教的罪人,我何须拜你?”

向问天闻言不怒反笑,说道:“原来如此,哈哈哈,既然如此,不拜也罢!……”他忽地向旁一闪,指着任盈盈道:“那么见到圣姑大驾到此,你是否该下拜参见呢?”

黄钟公一见任盈盈,神色不由一怔,他知道任盈盈便是救走向问天的人,虽然她在神教一向地位超然,但她既已知道任我行被囚于此,这位圣姑那也是做不得了,可是一时却不知如何应对。

旁边黑白子忽然插口道:“圣姑远居于昆仑山,我四兄弟避居此处多年,不识得圣姑相貌,怎知不是你胡乱找人来冒充圣姑?”

向问天斜目瞧了他一眼,笑吟吟地道:“我与黄竹竿儿在这儿说话,你这小黑又来狂吠不止了,直让我老向想起当年黑木崖上……”他说着忽然飘身而上,猝然一掌拍出。

他方才笑吟吟地望向黑白子,黑白子已是心中一寒,他知道这位光明左使对人动了真怒时,脸上便笑得更加畅快,右手不由暗暗握紧了棋枰,小心戒备。这时见他果然一掌拍来,急忙举枰相迎,向问天不等手掌接近棋枰,便已缩回,反手拍向他的小腹。黑白子又是移枰相迎,他这棋枰又大又沉,用来封挡格架最是合适。当下连架两掌,拧身错步,忽地举起棋枰,朝向问天左肩砸来。

向问天大怒,身子略侧,避开肩头,忽地左手铁拳硬击在那棋枰之上,震得黑白子急退一步,他功力远胜黑白子,见黑白子棋枰防守严密,干脆放弃招术取巧,硬打硬架,黑白子退一步,他便紧追一步,又是一拳砸向棋枰。

黑白子一连受了七记铁拳,内腑震动,忽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黄钟公见状连忙跨上一步,口中说着:“向左使手下留情!……”那手掌已疾拍向他的左肋。

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是武林一绝,但他自知内功不及向问天,便使了出来也没有用处,干脆放下颜面,与黑白子联手却敌。但他一掌拍出,蓝娃儿、任盈盈一刀一剑已齐齐向他招呼过来,任盈盈的剑招飘忽不定,左挡右封、前拒后御,守得似乎连水也泼不进去,委实严密无伦。

蓝娃儿一柄弯刀快疾如风,窥个破绽便是一记怪招,以黄钟公的武功修为远胜于她,但是每逢遇到她妙到毫巅的古怪刀法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这位武林大豪一时竟被两个女孩儿家缠住,脱身不得。

向问天去了后顾之忧,大展神威,眼看黑白子横过棋枰,疾挥过来,砸向自己的左腰。待棋枰近了,他不闪不避,反手一掌拍向棋枰,右脚一抬飞快地踢向黑白子的小腹。黑白子的棋枰被他一掌荡开,那脚无影无踪,疾撩过来,禁不住惊叫一声,不得不弃了棋枰缩腹疾退,右手双指一并,疾点向他的腿骨。

向问天知道他练有‘玄冰指’绝学,若被这一指点中,这条右腿便废了,忽地收腿一蹬,上身前探,左手拳右手掌一齐拍在黑白子的前胸上,黑白子啊地一声叫,狂喷鲜血,手脚挥舞着被击飞出去。

再说吴天德这里,他知道秃笔翁喜欢将书法融入武功之中,一笔一画,使得固然精妙,但是武功一道,原本无论如何巧妙都有破绽,秃笔翁拘泥于书法笔迹,不但一笔一画都错不得,横竖撇捺还要讲究笔锋用力,看在自己眼里更是破绽百出,早早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只是这次动手,不比当初书中所说的与令狐冲较技,秃笔翁的笔上这次染了重墨,吴天德记得他这墨汁以药水制成,若涂在肌肤上永世不退,因为厌恶他汁水淋漓四溅,这才缠斗至今。但他每出奇招,也必迫得秃笔翁疾退一步,丹青生见势不妙,上来帮忙,二人夹攻与吴天德缠斗起来。

又斗片刻,秃笔翁笔上浓墨似已甩得差不多了,又来不及再去蘸墨,吴天德忽然窥个破绽,一刀斜掠上去,将他笔尖齐刷刷削去,秃笔翁吃了一惊,只见那弯刀倏扬便落,贴着一尺六寸的精钢笔管齐刷刷削下来,只听一声惨呼,地上掉落四个血淋淋的手指头,秃笔翁一生喜好书法,今后却是再也写不得字了。

此时,也正是黑白子被向问天击败之时,黄钟公见势不妙,袍袖扬起,双掌翻飞间凭借强横的内力逼得任盈盈和蓝娃儿向后一闪,自己疾退几步,一把抄住黑白子身子,高喝道:“快退!”

秃笔翁忍痛与丹青生向后急退,四人一避进那道帘内,也不知黄钟公扳动了什么机关,帘上突然冒下一蓬浓烟,向问天等人不知那烟是否有毒,不敢急进,一顿之下,四人已逃得远了。

向问天运足了内力,高声喝道:“遍搜全庄,一定要找到任教主下落!”他高声喝出这一句来便是给黄钟公又贴上一剂膏药,硬逼着他狗急跳墙,下令炸毁地牢了。

四人不敢自那帘内追出去,返身退到厅外跃到房上。厅中的那些庄丁眼看平时敬若神明的四位庄主都不敌而走,无人再敢出手,也不敢拦阻四人去向,四人掠上房顶,只追出两幢房屋,便听山下一声闷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夜中万籁俱寂,以四人的耳力倒听得清清楚楚。

向问天停下步子,强抑住狂喜的心情,对任盈盈道:“穷寇莫追,我们速速下山,想必大事已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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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歪歪三人立在堤上,这时因为那声巨响,已有不少人家惊醒,但是因为巨响来自山上,倒无人注意这山下湖边,雷峰塔一倒,顿时将那些醒来查看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三人又等了会儿,只听西湖中一声闷响,一大片泥巴飞溅起来,四处散落,带着腥味的泥点溅了三人一头一脸,计歪歪回过神来,一声欢呼,领着二人急急奔向那爆炸之处……

向问天四人奔到湖边,只见空荡荡一片银亮的洼地,中间有个人影儿正向四人招手,四人也顾不得湖中泥泞,急急地奔了过去,只见计歪歪立在湖中,身旁泥土翻拱,露出一个口子。

不等四人问话,计歪歪已急声道:“康兄二人已下去了,他们携了炸药、巨斧,这时不曾听到响声,想是那炸药将铁门也炸得松了,巨斧应该劈得开。火烛已被他们带了下去,我们就在这里等上片刻吧!”

四人也知这时急也没用,聚在那洞口前齐刷刷盯着那黑洞洞的洞口,只觉得似过了一年那么久,忽听洞中传出一阵哈哈地大笑声,笑声中一道人影儿翩然从洞中跃了出来。

那洞口虽炸得四下翻起,洞口却不规则,此刻有些松软的泥巴流淌下去,那人自洞口一跃而出,竟激得那些泥巴也翻滚炸起,几人一齐仰头望去,只见那人窜起之势极高,箭一般直射向半空中,高高跃出地面六丈有余,冲势消去,人影在空中一转,那人才缓缓向地面落来。

那人的身子,这时竟好像比鸿毛还轻,轻飘飘混不着力自半空中徐徐落下,吴天德见了这等奇妙的身法,不禁心中骇然。那人落下地来,双脚踏在松软的湖泥上,就好像轻轻地飘在那上面一般。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吴天德一眼望去,只看到蓬蓬乱乱的一丛毛发,并看不清那人样子,但那毛发中有一双眸子,闪烁着比黑夜中的野兽还要明亮的光芒,令人望之生寒。

第九卷 嵩山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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