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观音离了南海,连滚带爬来到万寿山,邓坤早已候着。一见观音法相,大呼道:“菩萨来得晚了!”他这一开口说话,一直暗中念叨的紧箍咒才停了下来,观音的头便就不痛,却气得七窍生烟,五内冒火,只不敢发作,就在木咤护持下按落莲台,瞪起一双杏眼,两腮鼓鼓的,望着邓坤一语不发。邓坤笑嘻嘻的浑然不以为意,此时即便观音没有戴上紧箍咒,他也不怕了,何况现在?又道:“此次请菩萨来,有事相求,还望不吝出手相助。”
相求?说得好听,我戴着这圈儿,你说什么我都只有听着的份儿。观音恨恨想道,正要问是何事,却见猪八戒闲着脸凑上来,贱笑兮兮,道:“菩萨,又见面了,别后可好?”
原来邓坤受伤昏迷,孙悟空心里挂念,死活不肯动身,定要等到邓坤清醒再上路。唐僧拗他不过,是以一直羁留至今。猪八戒和沙僧自然也随侍在侧。这时候见到观音玉容含嗔带怒,平添三分动人,这呆子色心早动,想起来观音此刻还算是俺老猪的未婚妻,一时胆气就壮了,硬是上前套近乎。还好猪八戒心中尚存三分理性,还懂得叫一声菩萨,要是真把“娘子”挂在嘴边,估计观音当时就忍不住抓狂了。
只不过这张肥脸凑上来,已然叫观音火上加油,又是止不住的恶心,冷喝一声:“滚!”猪八戒讨了个没趣,讪讪走开,仍是不住的偷眼望向观音,望一眼,吞一口唾沫,无比滑稽。
邓坤看在眼里,心里好笑,心道:“这肥猪也不自量,观音是你能娶的?天下间最自讨苦吃的莫过于娶一尊菩萨回家供着。就你那熊样,便是真娶回去,也是一辈子做床头柜,到老的气管炎。”想着有正事要观音去办,这时也不来取笑她,续道:“本王孟浪,在镇元大仙的五庄观擅动刀兵,毁伤了人参果树。闻得菩萨净瓶底中,存有三光神水甘露,善治得仙树灵苗,还请菩萨一行,到后院救树回生去来,也是一场功果。”
好嘛,所以说都混得好的人都要现实点,前者未戴圈儿的时候还自称“在下”,如今便是“本王”了。观音却也无暇理会这些,闻言大惊,暗道:“他怎晓得我有甘霖能活此树?”原著中确是观音施法使人参果树重活,但那是奉了命的,此时局面颠倒,观音就不肯教邓坤如意,更何况那三光神水珍贵,舍不得,连忙推托道:“贫僧怎有此法力?还是另求别家罢。”
邓坤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年太上老君曾与菩萨赌胜,他把菩萨的杨柳枝拔了去,放在炼丹炉里,炙得焦干。菩萨插在瓶中,一昼夜,复得青枝绿叶,与旧相同。烘焦了的尚能医活,况且推倒的。菩萨执意不肯,是否别有计较?”说到后来,已经全无笑容。
观音大惊,心道:“此人真是个地里鬼,怎就知道这般隐秘?”见邓坤面色不善,慌得点头道:“也罢,也罢,我去看看,或许能够救活,也未可知。”
邓坤登时又露笑容,一摆手道:“请菩萨上山。”观音无奈,垂头丧气跟着他上山来。
在诸妖王呼唤观音之际,镇元子就明了邓坤打得是什么主意,早在推倒的人参果树前候着,果然见众人簇拥这观音上山。镇元子踏上一步,笑道:“小可的勾当,怎敢劳菩萨下降?”
他这一句话本是原著中有的,但也不知怎的,观音此刻听在耳里,怎么听怎么觉得带着嘲讽之意,只是输人不输阵,好歹是个坐莲台者,说道:“唐僧是我弟子,齐天大圣随着唐僧上路,既是冲撞了先生,理当前来。”
她这句话一说,诸位妖王都是嗤笑出声。唐僧是她弟子,但她名份上又是唐僧弟子猪八戒的妻子。这其中的关系乱得一团糟。人家杨过和小龙女也不过是师徒,他们则是隔着三辈,真不知道该如何算起。众人都很恶俗的想象到底这几个人之间到底该如何称呼,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观音听得清楚,心里明白,恨得几乎要暴走,却只好假装没听见,脸上的红霞一直飞到耳根,兀自强装镇定,绕着倒下的人参果树走了一圈。叫:“惠岸,伸手来。”
当然她这时指挥不动孙悟空,只好叫木吒代行其事。木吒将左手伸开。观音将杨柳枝蘸出瓶中甘露,把木吒手心里画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教他放在树根之下,但看水出为度。木吒捏着拳头,往那树根底下揣着,须臾,有清泉一汪。观音唤道取来玉器将那根下清泉舀出。当下五庄观众人扛起树来,扶得周正,拥上土,将玉器内甘泉,一瓯瓯捧与观音。
观音将杨柳枝细细洒上,口中又念着经咒。不多时,洒净那舀出之水,只见那树果然依旧青枝绿叶浓郁阴森,连那些没入土中的果子也复归本枝。
镇元子十分欢喜,便叫左右取金击子,打下十个果子,要做一个人参果会。谁知邓坤突然开口对观音道:“谢过菩萨法力,此间事了,不敢多劳,就恕不远送了。他日再上门致谢。”
观音气得浑身发抖,真想不顾一切和邓坤拼命,只是一想到头上的紧箍儿,终究没有这个胆量,咬牙片刻,合掌道:“既然如此,贫僧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又和镇元子别过了,携了木吒乘祥云离去,跑得飞快,头都不回一下,让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猪八戒很是失落。
镇元子目送观音远去,对邓坤道:“你这般折辱观音,未免过了。她毕竟是佛门有数的尊者,若不是万不得已,还是对她有礼数些的好。”
邓坤冷笑道:“若是我对她恭敬就能教佛门从此安分,我早跪在她面前磕头了。此事不去谈他。道长的人参果……嘿嘿……嘿嘿……”嘴里咂咂有声,把自己馋着了。
镇元子笑道:“也是有缘,请你,请你!”突又伸嘴一努,道:“吃果子之前,你还须得把那群巫人料理了才是。”
邓坤诧异道:“是相柳九凤那一帮人?在下还以为他们回去北俱芦洲了呢!”
镇元子笑道:“他们死活不肯离去,非要等你,此刻正驻扎在山下呢,你去看看罢。”
邓坤点头,径到山阴,果然见相柳、九凤两大巫领着众巫人在此安歇。众巫见了邓坤,顿时脸色变得复杂起来,相柳和九凤互视一眼,正要上前。却见邓坤快步走来,对着两大巫施礼道:“两位在此前一战未曾受什么损伤,在下欣喜不胜。”
相柳九凤两个不是什么口齿伶俐之人,正不知和邓坤该如何见面,本就尴尬,谁知邓坤上来就执礼甚恭,没有丝毫架子,心里都是感动,当下各还了礼,九凤暗在背后捅了相柳一下,相柳马上张嘴想说话,却又止住,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邓坤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北俱芦洲的蛮族此时可谓已和佛门结下梁子,要是日后佛门去算账,单凭相柳九凤两个着实不是人家对手,因此非得要拉一个靠山不可,而邓坤此时得了祖巫精血,论起来当巫族首领也不为过,正是合适人选。不过此前一战,北俱芦洲和三山一岛也算是对头,这一番话不知怎么开口,所以为难。邓坤暗笑道:“我便来帮帮你们罢。”当下说道:“日前之战,全是蚩尤之过,一场误会而已,两位带人回转北俱芦洲可也。”
闻得此言,两大巫又是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九凤终于开口道:“我两人欲问大王一句话,还请勿要相欺。在大王心中,对于巫族,究竟是何等看法?”
话分两头,却说观音离了万寿山,看看飞得远了,方才大骂道:“泼魔,欺我太甚!”
木吒近前道:“菩萨勿恼,他作恶多端,必有天谴。且把眼睛放长了,看他甚么收场。”
观音苦恼道:“话虽如此,哪得如此简单?我现下头上多了这圈儿,连佛主都不能取下,已是身不由己矣。那牛魔王又多了个十二天都煞神大阵,连三世佛都不敌。此消彼长,我如今怎有本事和他争持也?”
木吒眼睛一转,计上心头,道:“想那牛魔王不过是诡计多端,正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谋人者人恒谋之,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
观音奇道:“此话怎讲?”
木吒笑道:“如今他得了巫族大阵,力敌确实不致。不过他身旁之人却不是个个都像他一般利害的,正可从中取事。”见观音似有所悟,木吒续道:“他有一子,是个顽劣不堪之童。出声不久便惹上了阐教,被打得重伤,后来不知用甚么法子保命,不过样子永远是七岁之貌。闻说此后他收敛不少,不过这天性哪里是轻易移得的?理应容易为人所乘。菩萨若是能想办法把这小孩儿擒下,把金箍儿与他戴上,到时候一报还一报,牛魔王若念紧箍咒折磨菩萨,菩萨便念金箍咒折磨他儿子便了,也不吃亏。牛魔王爱子心切,定然投鼠忌器,不敢轻动矣!”
观音大喜,道:“妙哉,妙哉!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只许成功,不可失败。”这真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观音这一动念,平白坏了玄仙之躯,此是后话,容后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