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怀晰革靴踩在积雪上, 一个脚印一个坑。
“她不是你私藏起来的吗?”
李凝照走在长街的雪毯上,留下的脚印显然要比韩怀晰轻多了。他道:“你这话着实好笑。我需要私藏吗?明着我有一千个合理的理由留她在身边。”
韩怀晰哑然,正如李凝照跟他说的, 他连太子和定宁王都不如, 连明争的机会都没有。那日宫宴, 他因为臣子的身份限制, 连及时出现在李凝贞被劫走的凤腾楼, 都做不到。
韩怀晰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能让着我出招,为什么不能把她也让给我?”
李凝照顿住脚步,目光比天寒地冻还要冷漠, 说:“韩怀晰,这里比战场还要凶险, 慎言。”
韩怀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立即变了脸, 道:“臣恭喜三殿下统御南衙兵力。”
皇帝将南衙几个重要的中郎将停职,把兵交到李凝照手里的事, 还没对外通传,韩怀晰却知道了。
李凝照淡笑不语,眼下找不到李凝贞,他们就是在大街上再打一次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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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用我兄弟的手下找我们,有意思。哈哈。”霍瞬刚跟一个南衙的军官换了消息。
李凝贞对她这位突然冒出的生父, 感觉十分复杂, 但却莫名亲近。
“父亲, 三哥他的伤可有大碍?”
霍瞬顿时收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端正道:“你是霍家的女儿, 以后就叫霍贞,贞这个字是你母亲起得。李家的儿子, 不是你三哥。”
“……”
李凝贞暂时有点适应不来,一面期待自己肖想已久的自由,一面担心李凝照那一刀的伤。她纠结几番后,才听霍瞬说:“你放心吧,那小子没事,还接受了南衙的兵力,眼下正在四处找你。”
找她?李凝贞忽然间不纠结了,觉得还是现在的生活好——自由。什么烦恼也没有,什么愧疚也不用担。
霍贞,那就做霍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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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妹妹,你说五皇子的命好不好,前有皇上惯着,后有三皇子珍重。真是随了她母亲了。”舒妃编着手里的平安结,红绳翻飞,衬的她剥葱玉指越发白亮。
宸妃坐在红炉前,皙白的面颊红光满面。冷着声问:“韩怀晰,我见过了。”
舒妃打好璎珞,抬眸看她,“妹妹觉得这孩子可好?当年妹妹一心想给孩儿取个好名字,说清晰明棠的晰字好,姐姐记得清楚,怀晰可还合妹妹心意。”
宸妃静默许久,道:“谢谢姐姐搭救我的孩儿。皇后,我必不放过她!”
秋墨与一众宫女簇拥着宸妃离去。
舒妃目送一行人,染火的唇角勾出冷笑,“果真是个蠢货。竟还以为是皇后让她难产。”
身侧的宫女机警的四顾,道:“娘娘慎言,这时候可不能让人察觉。”
舒妃恍然一笑,她怎么忘了是什么时候,接下来,太子遭忌讳,定宁王生乱,很快就会轮到她儿子上位。至于李凝照,端妃不知道儿子在外对什么女人留了情,她却是知道。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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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内应的情况下,李凝照想找李凝贞实在是困难,何况李凝贞已经有了新的身份——霍贞。
城门已经加固的十分严密了,排查出城的军士加了好几批。
霍瞬的形影卫将几丈高的城墙当成了红杏出的墙,轻而易举的越过城墙出城,实在是气死人了。
眼下京中形势严峻,也不知哪位皇子会先被逼起事,还不如出城安稳。
李凝贞觉得李凝照能避祸,从前若不是她,李凝照才不会搅和在这些俗事里。她走了,也算两个人共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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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二月。
科考文试出了事,整个考场的考生几乎都有作弊嫌疑。
原本只有一个学子被抓了包,哪成想,这一个人一开口咬住了全场的人,每个考场都如法炮制。
李凝照知道,这是有人再给他找事情。
武科那边虽没换下太子,却换韩怀晰和李凝晔主理,那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有几个江湖出身的武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发了狂,伤了不少同场考生,还冲向了韩怀晰和李凝晔。他二人虽未有什么明显,却都在跟阎王爷打了个照脸。
与此同时,宫中也出了事。
皇帝在皇后宫中出了事,陷入昏迷不醒。太医诊断,说皇帝可能中风,抑或是从此醒不过来了。
太子当即在太后和皇后的支持下,代为理国政。
朝堂变幻风云莫测,隐隐要有变天的意思,庆幸五皇子尚未有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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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手里有多少亲兵?”李凝昳问周瀚。
周瀚道:“回王爷,太子与您至多旗鼓相当,甚至还会比您处于弱势。”
李凝昳提了最后一个担忧的问题,“粮草如何?”
他手下的幕僚纷纷交头接耳,最终派出个三羊胡子代表道:“吉州太守被京中的人秘密接回京后,我们的人就接收了吉州,如今吉州的粮仓已然是王爷囊中之物!粮草已无后患!”
“如此甚好!”李凝昳站起身,看着满堂的追随者,抬手举起觞杯,道:“本王若成事,诸位皆是从龙之臣,更是潜邸旧人!将来封王拜相,高官厚禄,都不会少大家的!”
满堂文武幕僚群情激动,封王拜相、从龙之臣、潜邸旧人、高官厚禄,哪一个都够这些常年屈居人下的幕后人们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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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玉京北下,李凝贞碰到个人——应为民。
应为民在在跑路,他要回吉州主事,押着他回京的人油盐不进,以为他要逃跑。
霍瞬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要救这个木头桩子似的人,但女儿一连多日都郁郁寡欢,与生父相聚的时日里竟没有几天是展颜的,有件能让女儿打起精神的事,他自然当仁不让。
李凝贞现下还穿着男子的衣袍,她见应为民时,没想到对方认得自己。
应为民说:“您是玉京那个最浪费粮食的五皇子!”
李凝贞:“…………”这人还是别救了。
她刚木着脸准备把应为民扔出去,应为民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五殿下!京里要出大事了!之前定宁王逼迫下官交出粮种,下官不从,他王爷便打起吉州粮仓的主意,眼下下官离开吉州,吉州便如无人之境,粮仓必然落入王爷之手了!想来京里要出事了!”
李凝贞心下挂念李凝照,只是不说,而且她不想回皇城那个牢笼。听了应为民的话,她沉下眉头,说:“吉州不是在太子势力范围内吗?”
应为民道:“可吉州官员又大多不是太子的人,而且太子又不需要屯兵。”储君若是屯兵,还能当成储君?一早就被皇帝废了。
李凝贞心中大骇,想起之前有人敢在宫中行刺,李凝昳只怕已然坐大。也不知李凝照能不能脱身。
她问了父亲霍瞬,“父亲,京中形势,您知晓几分?李凝照能不能避开祸乱?”
霍瞬和李凝贞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李凝贞又不是旁的姑娘,她性子偏男孩些,谈起这些事,倒使得二人不难么尴尬。霍瞬道:“你放心,李凝照如今有南衙在手,不会出事的。”
李凝贞一听他的话,更急了,说:“他怎么握了南衙,那不是搅和在里面出不来了?还没事,他有南衙在手,您不是也把我从玉京带了出来。父亲,我要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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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瞬一愣,他明白了李凝贞的意思,他刚找回来的女儿心还在李家小子身上。他慢慢说:“你真的想回去?回去之后,你可能还要做不自由的皇子,想好了?”
李凝贞静了静,而后重重点头。李凝照因为她挨了两刀了,也算是跟自己有两肋插刀的情分了。虽然是李凝照为她被插了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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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凝照和李凝晔一同上了内城的城楼,俯瞰天下。韩怀晰也上来了。
“三哥你怎么把他叫来了?”李凝晔跟韩怀晰也算是有过节的。
李凝照说:“禁军有杜统领,其他呢?”
李凝晔明白了,眼下父皇情况不明,只有杜惟生是震慑不住六军的,韩怀晰兴许能有几分作用。
韩怀晰看二人觉得讽刺,天家之子,为了自相残杀站在城楼,真是可笑。
李凝晔见他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非常欠揍,可自己又不一定打得过的对方。索性让李凝照站在中间。
李凝照想了想,还是说:“叫你就是撑个场,余下的事,没有你用到你的地方。”
韩怀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话莫名可信,却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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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凝昳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头起事的,扬言是太子伙同皇后谋害天子,百官正焦头烂额科考的事,又要甄别此言。真是头大。
李凝贞和霍瞬赶回京后,混入了南衙,应为民在形影卫的保护下去控制吉州粮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