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隼翼王朝使者进京。
韵清随意将他们安置在偏远却不失雅致的松风轩中,并未立刻召见,而是宣布三日之后花朝节在宫中设宴为来使接风。
三日时光,自然是转瞬即逝的。
时移世易,此时的韵清早已没了当年祭花扑蝶的兴致,趁着无事,倒是坐在花园一角观赏一下远处的淡淡柳烟,来得比较舒坦些。
宴无好宴,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今日晚宴,是必然跑不了一场热闹的。韵清有些无奈地想着。
在一整日的寂寥与忐忑中,这日的傍晚,终于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冷风之中姗姗来迟。
“好热闹!”唤起跪了一地的陪宴臣子,韵清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我朝宫中,似乎还从来不曾似今日这般热闹过呢!”
陪坐在一旁的冷玉轻笑一声,低声道:“那是因为你太懒,明明除夕之夜是该宴请百官的,你偏偏不请,说不准你的栋梁之臣们此刻心下都在笑你小气呢!”
韵清微微低头,在群臣看不到的角度斜了他一眼:“说的也是。不过,除夕之夜我若是大宴群臣去了,只怕你也就不会有机会……乘人之危了吧?”
烛光之下,冷玉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这样的话,她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虽然众人都不会听到,但是……
这算是个什么女人嘛!
成功地堵上了师兄那张越来越得了怪老头真传的聒噪的嘴,韵清心下不觉微微有些得意。
只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忽略,群臣之中有一个人的脸,因为他二人不合时宜的亲密而渐渐苍白了起来。
韵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偏偏在这个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箫紫萱站了起来:“前日微臣无功受禄,还未曾当面向皇上谢赏呢!”
听了这话,紫蕤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渐渐染上了一抹怒色。
韵清只得淡淡笑道:“如此说来,宣王对朕的礼物还算满意?”
“满意满意,当然满意!每一个都十万分的满意!皇上您真够意思,眼光也确实相当不错!在前朝的时候,不管是父皇还是皇兄在当皇帝,都没舍得赏微臣一两个玩玩呢!”箫紫萱丝毫不理会大臣们或是鄙夷,或是不解的目光,只管吊儿郎当地絮絮说着。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把这个废材王爷当到底了呢!韵清颇有些无奈地想着。
想想也是,
朝臣之中,向来也是少不了倾轧与算计的,他只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只得用这种方法避开是非了。在前朝的时候要防着手足相残,到了本朝却又……
也实在是难为他了。韵清心下愀然,面上的笑意便渐渐地淡了。
烦什么来什么。韵清正在为朝臣倾轧之风烦恼的时候,偏偏末座有个不识趣小官,见韵清脸色微变,以为寻着了加官进爵的好机会,慌忙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来,起身施礼道:“皇上,宣王出言无状,对前朝犹有惋惜留恋之意,罪无可恕!”
韵清压下心中怒气,笑问道:“你倒是对本朝衷心得很,大材可用!可惜朕似乎还未曾记下你的名字呢!”
那小官心下甚是得意,忙道:“禀皇上,微臣新晋正四品上中书侍郎柳含辛。”
韵清不由得微微冷笑起来:“柳含辛?我柳家何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你父母‘含辛’茹苦养大了你这样一条白眼狼,只怕如今也是万分‘寒心’的吧?”
那柳含辛本拟今日告倒箫紫萱,加官进爵指日可待,何曾想到会招来这样一番严厉的斥责?只是这番斥责来得莫名其妙,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垂死挣扎一番的。
“圣上教训的是。只是微臣实在不知身犯何罪,不敢领责!微臣一向敬重老母,晨昏定省未敢有一日稍怠,‘白眼狼’三字,实不敢当!”
“好一个实不敢当!”韵清的神色骤然严厉起来,周身逼人的气势迫得群臣人人震悚,那跪伏在地上的柳含辛,更是早已两股战战,涔涔而下的冷汗将夹衣都几乎浸透了。
“你自己知道要敬重老母,却希望别人数典忘祖,居心何在?宣王乃是前朝皇子,人尽皆知!今日宣王提到前朝君王,你便说他对前朝有惋惜留恋之意,莫非依你之见,一旦江山易主,前朝宗室都该忘却自己生身之处,将生身父母斥为猪狗不成!”
在韵清疾言厉色的斥责下,柳含辛早已没了半点朝中大臣的风范,只知跪伏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韵清冷笑道:“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加官进爵,却又没有多大本事将你分内的事做好,所以便时时想着抓着别人一点错处,甚至,强加给别人一点罪名,给自己找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是不是?”
柳含辛有心辩解,无奈帝王威严之下,早已紧张得口干舌燥,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却哪里还有力气开口说一个字!
韵清收了脸上厉色,淡漠地一挥
手:“中书侍郎柳含辛心术不正,欲以佞语误我朝臣,革去官职,永不录用!再有不务正业、挟奸谋私者,从重论处!”
那柳含辛心不甘情不愿地谢了恩,被内侍拖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开口为他求情。
帝王家的酒宴,哪里有那么好吃的?与其说是一场欢宴,不如说,是一场对心智、心术、才学、人脉、运气……所有方面的综合考核!
见厅中气氛有些沉闷,箫紫萱呵呵地笑了起来:“那个……圣上,微臣方才,是不是闯祸啦?”
既然你想装傻,我就陪你装到底好了。韵清淡淡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宣王不必在意。”
“呵呵……”箫紫萱依旧笑得憨厚无比,“微臣谢圣上夸赞!”
尚未跟隼翼使臣交锋,先被自己的臣子闹了这么一场,韵清心下多少有些郁郁,不由得自己也想玩些兴风作浪的把戏,来排解一下心中的闷气了。
四下扫视一圈,韵清看到紫蕤虽略微有些缓和,却仍是没有一丝喜色的脸,心下不由得又添了些烦恼:你是有意来这里甩脸子给我看的么?我便与师兄说笑几句怎么了?在场众人皆知他是我的男人,而你却未必是!
带着几分气恼,韵清笑吟吟地望向他道:“前日的礼物,宣王表示满意,那么睿王呢?莫非睿王嫌朕的礼物过于粗陋,故而这般不乐?”
紫蕤险些不曾气得吐血,他的无良兄长却早已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群臣虽不知就里,但是皇帝赏的东西,还很给面子地说是“礼物”而不是“赏赐”,这个睿王居然敢不满意?当下众人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起来。
柳韵清,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我都说了只要你,你居然还是给我送了一帮子庸脂俗粉过来!还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逼着我说满意!这笔账,我记下了!
紫蕤面带微笑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微臣万分满意,谢圣上厚赏!”
“满意就好,”韵清笑得万分无害,“朕方才还想着,若是睿王不满意,朕只好再送一批过去,直到睿王满意为止。”
几个回合下来,厅中的气氛渐渐缓和了起来。
这番较量,其中刀锋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群臣却只当是皇帝有意拉拢两位前朝王爷以收买人心而已,见二人圣眷优容,少不得拍拍马屁,巴结一番;再不屑的,面上也只得浅笑着虚应几句,原本冷寂的大厅之中竟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