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院子里呆了多久?七年,八年,九年,还是十年……”郝连城钰放下手中的刀,如此平静而冷漠地反问道。
“十三年。”而云姬的回答,却是更加冷静。
“十三年,你竟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十三年……我真想不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有人和你说下,你竟还可以开口,且说的这样通顺……你竟然没有因为寂寞而疯掉、死掉……”郝连城钰说的是最恶毒的话。
可云姬听了,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当他怀上郝连城深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听够了语言秽语。
郝连城钰的话,她反而并不多放在心上。
被关了十三年,她如今的心,几乎已经成了一摊死水一样,对外面的东西,都不会有太多动容了——虽然生活如流水一般,不过她的生活,却仿佛是一摊死水……
可当听到郝连城钰下一句话的时候,她那如死水一般的心,微微起了一点波澜。
“今日里,我将你放出去,你,可以获得自由了,我还为你留出了一座宫殿,往后,你便是真真正正的云妃娘娘。”郝连城钰擦了擦手说道。
云姬本来以为刚刚听到的话已经够让她觉得震惊的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竟是让她骇的,退后了三步。
那句话并非有很多个字,甚至那句话,不过只有四个字而已……
“父皇,死了。”郝连城钰说完这句话后,叹了口气。
他很早之前就收到了这个消息了。可如今再是复述,却依旧难掩心中激动。
她本以为,这消息已经够骇人听闻了,可当郝连城钰说出第三句话的,云姬竟是激动地落下了泪来。
“郝连城深回来了……走回来的……身上没什么伤,活生生,也健全。”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云姬的痛苦声……
这一声哭,她等了太久太久了。
那眼泪,仿佛止不住一样,从她的眼眶里面流了出来……太久没有流下泪来,那眼泪尝在嘴里,都是一阵苦味。
“哭?你有什么好哭的。我那母妃,今后便是想哭,也没有哭的时候了。”郝连城钰这样讽刺道,可片刻之后,他又说,“哭吧哭吧,便是眼泪流干了,往后的日子,想来便不会哭丧着脸了。”
他转身离开,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他带来的士兵也离开。
可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云姬说:“对了,如今我已经是胡国皇帝了。你若是再称呼我为大太子,乃是欺君之罪,你可明白?”
他如此漫不经心说道。
可云姬听了却是一个激灵。她跪在地上,朝着郝连城钰离开的方向将头重重落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姬被安置在了来仪宫——有凤来仪。这来仪宫本来便是胡国最尊贵的女人所该呆着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郝连城钰却把这来仪宫,赐给了云姬。
——这来仪宫,本来就是苏含玉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苏含玉曾踩过的,每一寸空气,都是苏含玉所呼吸过的,每一寸视野,都是苏含玉曾看到过的。
蓝云姬曾经做过对不起苏含玉的事情,而如今,苏含玉死了……郝连城钰,却吧云姬安排在了苏含玉曾经住过的地方……
——是为了让她时时铭记,绝不忘怀吗?
还是……
“娘娘……”这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侍女轻声轻语地走到云姬身旁,小心翼翼地将云姬本来游离的思绪。
“什么事?”云姬一回头,看着眼前有着湖蓝色眸子的少女,这般问道。
“太妃娘娘。奴婢为太妃娘娘准备了一些衣服,请太妃娘娘试试……”那小女孩如此说道。
云姬被关了十三年,十三年间,便是再好的衣服,也被浆洗的有些硬了,如今云姬身上的这身衣服,虽然干净,可终究是陪不上她如今的身份了。
“你……叫我什么?”云姬这般问道。
“太妃娘娘?”那小女孩迟疑回话道。
“你叫我什么?”云姬猛地站起身来,问那侍女。
那侍女被她吓到,靖榕是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颤抖着声音说道:“太妃娘娘,奴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请太妃娘娘饶恕奴婢。”
太妃娘娘?
她瘫坐在座位上,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几个时辰之前,她还是一个被关在胡国皇宫某个无名院落之中的阶下囚,可几个时辰之后,她却摇身一变,变成了胡国之中,地位最高的女人。
可是哪怕这样,她如今的腰,也是无论如何也挺不起来了……
——郝连城深要登上帝位,并不需要一个“太妃娘娘”,可是,他却将自己安排在了来仪宫,且让自己做了他的“太妃娘娘”,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将手放在那侍女为自己准备的锦绣衣服上——那丝绸柔软顺滑,竟是比自己的手还柔滑——是了,她做粗糙的活计已经十三年了,如何还能有一双如绸缎一样柔软的手呢……
可下一刻,她却打翻了那些衣服,歇斯底里地喊着:“滚……你们给我滚开……”
“可是……太妃娘娘……”
“滚!”当那侍女离开她的视线的时候,她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可看的久了,却开始流下泪来——太久没有哭了,当哭了一次之后,便越发的容易流眼泪了……
——我做错了吗?
——不!我没有做错。
云姬抬了抬头,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拭了干净。
可当她将眼上模糊的泪水擦拭了干净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比之九年之前去大赤的那个时候,如今的她,是越发的强壮,也越发的高挑了……
——他在笑,那湖蓝的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笑完之后,他的眼睛里,却开始蓄满泪水。
“傻孩子……”云姬将自己的双手展开,仿佛迎接希望一样,迎接着自己的孩子,“我总是说过的,你笑起来的时候,像你父皇……我最不喜欢的,便是你哭的模样了……”
可那青年,并没理会云姬的话,他只是反复地说着一句话:“我回来了,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