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昨日可是去客房了?”茹夫人将筷子宫保鸡丁夹在了哈图碗里,这样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赤的菜肴传入了胡国之后,胡人便将其融汇到了自己的菜肴里。比如这一筷子宫保鸡丁,里面的鸡丁乃是大赤特有的野山鸡,而里面的黄瓜、胡萝卜等丁类也换成了胡国也有的倭瓜及山笋。而哈图面前的一桌子菜,除了大赤所流传进来的菜色之外,还有胡国本土的一味大菜——烤全羊。
这整只肥羊杀净,放血,去皮,剔骨,再以特殊调味料腌制一天一夜,再以文火烤制上半天,最后撒上特制的调味料,搬上桌。这样一个大菜,便是让三个大汉吃也未必吃得完,可这烤全羊周围还围着十几个大赤的菜。
当茹夫人将那筷子放进哈图碗里的时候,哈图却将碗随手甩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茹夫人心中一颤——昨晚的时候,她的下人已经报告给她哈图的动向了。
可哈图却未有动作。她尚不会这样天真,觉得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却没想到今日哈图却是在饭桌上发了难。偌大的餐桌旁唯是坐着哈图与茹夫人两人,茹夫人在哈图将碗甩在地上的时候,脸上便不大好看,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胡国的汉子,什么时候喜欢吃这大赤老头子吃的菜了?”哈图问道。
这哈图终究年逾六十了,茹夫人为了照顾哈图身体,故而上的大赤菜色,都是便于他这个年纪的菜色,而这宫保鸡丁,无骨无渣,吃起来又是美味,故而茹夫人便夹了这一筷子到哈图碗里,却没想到哈图是半点不领情。
只是茹夫人陪在他身边四十年,倒也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便是就忍过了,站了起来,以插在羊身上的小刀片了一块最嫩的羊肉,放置到了哈图的碗里——下人们是何等的眼疾手快,在哈图将碗丢到地上之后,便是马上将新碗换上,又将地上的碎碴子扫了个干净。
那哈图却是没例会放在碗里的羊肉,而是拿起了插在羊身上的刀——片羊肉的刀一向都是不锋利的,可这不锋利却又是恰当好处的,恰好可以将羊肉片下,却又钝的不太能伤人的手。
茹夫人见哈图拿着小刀,顿时心惊。
——在她身边四十年,便是他这个样子,茹夫人始终无法适应。
——谁能适应一个凶手要杀人的模样呢?
哈图拿着那锋利的餐刀,便仿佛凶手拿着刀刃一样,那原来半点也不锋利的小刀看起来,却是那样的渗人。
“你昨夜,知道我干了什么吧……”哈图站了起来,抬高了身子,将小刀插在了烤全羊身上,一刀一刀将羊身上的肉割下。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笨拙而缓慢,全然没有茹夫人那样的温雅灵巧,可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恐怖——仿佛那刀下的,不是羊,而是人一样。
大块的肉被片了下来,丢在了碗里面,满满当当的一碗,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胡国人最爱的烤全羊烤的是最肥的羊,可这羊却又不能是全熟的。这羊的外皮被烤的松脆,香软,可里面,却是略带血丝。
——茹夫人片的乃是松脆香软的那一块,而哈图片的,却是略带血丝的那一块。
哈图吃饭的样子,自然不是文雅的。将那一大块羊肉塞下肚子之后,又是喝了一大杯葡萄酒,因时动作太过于鲁莽,便是只见他唇间流出来一丝鲜红的颜色——也不知道是血水还是葡萄酒。
茹夫人没说话,只是默默等着,等到哈图进餐略是告一段落了,才这样说道:“族长昨夜去了后面的客房。”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吗?”哈图仿佛无谓一般,又是站了起来,将羊肉又剃下大大的一块。
“……不知道。”茹夫人想了一想,这样回答道。
哈图进食的动作停了一停。茹夫人的心也颤了一颤。片刻之后,哈图动作继续,只是将碗中大块的肉分成两半,一半放在茹夫人碗里,一半留在自己碗里。
茹夫人见到自己碗里渗着血水的肉倒也是脸色半点不变,只是将肉切成小块,然后放在嘴里细细品味,末了以锦帕擦了擦嘴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有人和我说,这后面客房里,留着一个俊俏的沙漠商人。”哈图说话,点到即止,倒是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粗鄙,冲动。
茹夫人听言,却也是脸色不动,再以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因是动作关系,露出了自己戴在腕子上的手镯,这金丝描画的手镯上面镶嵌着一粒粒彩色宝石——这乃是大赤的工艺,胡国是做不出来的。
“确实是有人来了,而且,我也买了几样。”茹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仿佛这根本不算一件事情。
哈图笑了一笑,便是将小刀抵住了茹夫人那只带手镯的手——刀不是什么锋利的刀,可依旧带着尖,可这哈图的手劲却是控制的得当,将茹夫人的手刺的极疼,却未出血。
刀上的油渍染在茹夫人小麦色的手腕上,污秽的很——可茹夫人却不敢擦。
“这镯子,还真是很漂亮。”哈图移动着刀刃。刀刃与镯子相撞,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叮”的声音。
茹夫人皱了皱眉,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这府里面,有苍蝇蚊子的,我可忍不了,这你也是知道的。”哈图冷笑了一声,这样说道。哈图最是讨厌苍蝇蚊子,而府里面若是被他见到一只苍蝇蚊子,这灭苍蝇蚊子的人,就是要倒霉了,见一只苍蝇蚊子,便打断那个人的一根骨头,所以这府里面死的人,总是不少的。
可茹夫人知道,这所谓的苍蝇蚊子,到底是什么,所以她还是没回话。
“这苍蝇蚊子,是梓夫人放进来的,我便网开一面。”哈图将刀从茹夫人的腕子上移开。
茹夫人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她却痛叫出声——哈图将刀移开之后,竟是硬生生将那把钝刀刺进了她的腕子里,伤口顿时染血,将镯子染成了红色。
“可若是让我见到,可就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了。”哈图将刀拔出,然后用那染血的刀割了一片羊肉,喂进了嘴里,混着茹夫人的血,吃了进去,“你可明白?”
他这样无谓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