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榕的胃里,开始翻滚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胃里涌动一样,而当她快速放下碗筷,捂着胸口开始呕吐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不对。
很不对。
这个症状,这个症状……
靖榕有些惶恐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不会的,不会的……她将手放在肚子之上,感受那肚子之下的那若有似无的踪迹。
孩子……
她的心里默默地出现了这样一个词语。而如今,她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这孩子,便是这样来了吗?若是没有孩子还好,一切如常,并未有任何改变,风里来雨里去,刀光剑影,生活在那峥嵘岁月里,可若是有了孩子,那该怎么办呢?这孩子出生,却没能给这孩子理所应当最好的东西。哪怕只是一袭平安场所,靖榕也是做不到的。
这孩子……这孩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靖榕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无法确定,刚刚的呕吐,只是普通的生理症状还是孕吐,原本这干呕时节,便是在女子怀孕之后两到三月里里才会出现的情况,而细细一算,从自己与阿成有了一袭欢愉之后,到现在,确实过了两月了。
若是五月之后,肚子里的生命有了胎心,才可靠这把脉验出脉中另一点脉络的细微跳动,而此时不过只有两月而已,只是靠着这一点孕吐就断定自己的肚子里有个孩子,那也实在是太武断了一点。
于是,靖榕便乘着早上人少的时候,阿成尚不在身边,便偷偷溜了出去。
——原本将这二楼窗户打开,一跃而下,便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可靖榕却没有这么做。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靖榕来到一间药铺面前,要了一些感心叶之后,便闪身进入了那小巷之中。将怀中小刀拔出,再在胳膊上划出了一道伤口后,将伤口中几滴血液滴在感心叶上之后,靖榕便是在默默祈祷。
只希望她以为的,都是错的。
那感心叶原本是长在荒漠之上的一种植物,无论是根、茎、叶全部都是黑色的,又无药用,又不可食用,被人认作是杂草许久,直到有一天方磊笑将感心叶的用处发现了出来,才让它得以被人认识。
——这感心叶乃是验孕之药,若是孕妇怀孕两月,便可被这感心叶验出,而当女子血液滴在感心叶上之后,只需要十个呼吸之间,若是未孕,这感心叶还是黑色的,可若是有孕,这感心叶便会成为一片血红。
靖榕拿着那感心叶许久,便是在心中想着:黑色、黑色……
她从来没有这样祈求过一件事情,而这一次,她却是如此殷切地期盼着。
——只是总是天不遂人愿的,十个呼吸之后,这黑色叶子顿时变成一片殷红血色,而靖榕亦是一松手,这片血红叶子便缓缓落地。
——她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她如此慌不择路的离开了,所以也没发现,在她离开之后,那一片红色叶子,被一双极为苍白的手拿起。
那叶上染血,而那手的主人,则是将那片叶子拿在手里,一点点揉碎——最后,连那人的手,都血红一片了。
——————————我是猜猜那只手的分割线——————————
靖榕失魂落魄回到客栈之中,恰好郝连城深便是出来——他原本是想去找靖榕的,却没想到靖榕竟是不在自己的房间之中,他向出去寻找,却没想到竟在门口遇见了对方。
“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呆在这房间之中?”这青夔部虽然不如胡国帝京中那样排斥大赤人,可一个大赤人在街上走着,还是极引人注目的。故而郝连城深才会这样担忧。
他原本以为靖榕会说些什么,可当最后,他看到的,却是泪眼的婆娑。
——靖榕,竟然在哭,竟然在他面前这样毫无戒备地在哭。
郝连城深便是将这好不防备的靖榕牵到客栈房间之中,本欲开口询问什么,却没想到,最后却是靖榕先开口了。
“我有了孩子。”此言一出,郝连城深心中便是仿佛起来滔天大浪一样。
他仿佛一个孩子一样,在屋中踱步,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走了许久之后,他便是难言脸上狂喜的心情,走到靖榕面前,执起她的手,便是这样说道:“咱们,咱们走吧。”
靖榕知道她要说什么。若是没有那些事情,她也会和郝连城深一样,说出一样的话。
“什么大赤,什么胡国,什么郝连城钰,什么玉玺,什么胡国统一……咱们统统都不要了……便是躲在沙漠之中,虽然过的不如在城中舒服,可我会为你找到一个最好的绿洲,咱们在里面隐居,没事的时候种种菜,养养小动物……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咱们把他好好养大,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再生一个……不,生两个……不不,还是生三个……”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最后便是紧紧地将靖榕的手握着,这样说道,“生几个都好,你喜欢便好。”
可看着这样的郝连城深,靖榕却是又开心,又难受。开心的乃是自己与郝连城深所想一模一样,难受的是,这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终究是做不到的。
“我……”靖榕欲言又止,而郝连城深却是更加奇怪——他从来都是知道靖榕果断干练,很少出现这样的模样,所以此时郝连城深便是奇怪。
“靖榕有什么话便说吧,若是不喜欢沙漠,咱们回大赤去也是好的,大赤江南烟雨极是漂亮,气候也是宜人,虽然对胡国人很是不喜欢——但我易容一辈子也是可以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而阿成越是这样说,下面的话,靖榕是越发的说不出口。
许久之后,靖榕终于开口说道:“阿成,这孩子,我不想要。”
……
“什么!”阿成瞪大了眼睛看着靖榕,仿佛以为自己刚刚所听到的,是幻听一样,“靖榕……我刚刚没有听清楚……你刚刚,说了什么……”
自然并非郝连城深没有听清楚,更相反的,他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偏是这样,郝连城深才会再问一遍。
只是他又再问一遍的勇气,靖榕却没有再回答一次的勇气了。
沉默许久之后,郝连城深开口问道:“你这样,总是有原因的,我想问问你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什么呢?
她并非不想与郝连城深在一起。
她并非不喜欢她自己的孩子。
她原本有的打算,便是找一个地方,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将其养大。
可无论是生下孩子的那个时候,还是将孩子养大的那个时候,都是没有郝连城深在的——她想独自一个人熬过这样的岁月,只是因为,她有一件决计不能对郝连城深说的事情。
而此时她并没有真的将孩子打掉的打算。
——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对方伤心而已。
郝连城深伤够了心,他便会走的。越是在自己身边呆的久,越是无法将对方感情割舍——也许有一天,也许在几十年后,靖榕会找到对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对方吧。
也许郝连城深会原谅她,也许不会……
也许自己会带着孩子孤独终老。
可此时,她所做的,只是让郝连城深足够伤心罢了——她知道,自己的冷漠并不能让对方退却——以前她还在奇怪为什么阿成靖榕受得了自己的冷漠,后来在皇宫之中的那个满是自己画像的小房间里,靖榕终于找到了原因。
——这个人,从小就在远处看着自己,而自己的冷漠,他亦是从来都看在眼里的。
他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冷漠,自然不会害怕自己的冷漠了。
就像那时候对卓雅说的那样,她非但没有希望卓雅退却,而是告诉卓雅,“那位夫人”根本不如卓雅——也许她在心里,是希望郝连城深与卓雅在一起的吧。
终究阿成这样的好,他值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自然包括了那世上最美好的姑娘。
而自己,配不上阿成。
卓雅虽是原本刁蛮任性,可这一些事情过后,她便是成长了许多,虽然脸上有疤,可也只是破坏了一些美感而已,即使脸上有一条疤痕,卓雅依旧算得上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更重要的,卓雅可以这样热切大胆地回应郝连城深的爱意。
——可自己,却是不能。
不是不敢,是不能。
她心中有他,她知道,他也知道。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为什么靖榕不能回应自己,哪怕自己对靖榕做的事情够多了。
“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吗?”郝连城深只能找出这样一个原因,所以他这样问着,“是因为那日我在皇宫之中,选了自己的母亲,而不是你吗?你生气,所以才怪罪我,怪罪我的孩子。”
——虽然他知道,并不是这个原因,可此时,他能想到的,似乎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不是。”
“是的。”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在房间里面想起,却是听的人一愣。
这女的声音,乃是靖榕的,而男的声音……
——只见房门打开,而从外面,却进来了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