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刺杀卢英,方不为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
一是方不为想要逼迫中村露面,二则是逼迫王天木就此蜇伏,推迟,更或者是取消刺杀李士群的计划,避免他过早知道袁殊的身份。
第三则是,闲着也是闲着,杀几个汉奸,及时减少已方潜伏人员的损失,还能震慑已投日的汉奸,以及正在观望,准备投日的那一部分墙头草。
到目前来看,第二个和第三个目的已经达成了。
公共租界有赤木亲之在,王天木是肯定不敢去了,现在法租界也不能待了,王天木和上海军统站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撤到乡下去。
再看黄金荣,生怕与日本人接触过多,就会被重庆方面和军统误会,从而将他除了奸,所以才一副滑不溜手,泽决不沾的架势,表明了已经被卢英的惨相给震住了。
还在那里嘲笑老子胆笑?
最胆小的是你才对。
至于第一个目的,方不为估计,马上也会达成了。
只要自己稍稍的露出一丝被吓破了胆,想逃回南洋或美国的风声,中村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由此可见,卢英杀的千值万值。
当然,也没必要非是卢英不可,只是恰好卢英自寻死路,拉到了方不为的枪口上。
弊病也不是没有。
现阶段,军统上海站的情报工作,可能要停滞一段时间了。
但方不为觉得完全值得。
只要袁殊不暴露,自己再想办法接触到袁殊,有多少情报得不到?
比军统特务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划算千百倍。
像王天木这样的,就待在外围,摇摇旗,敲敲边鼓,能起到吸引一些吸引日谍和七十六号的注意力的作用就行了。
这才是方不为的最终目的。
……
等了足有两个多小时,一壶龙井已被冲的寡淡无味,日本人才姗姗来迟。
傅筱庵以上海特别市市长的身份出面,和法国人扯了两个小时的皮,才堪堪让法国人同意,日方派人员参与调查。
但主导调查的同学是法国人。
等傅筱庵请示了岩井英一,岩进英一又派了赤木亲之过来后,就到这个时候了。
陪着赤木亲之的是法捕房政治处处长程子卿,也是马龙有顶头上司。
程子卿自然也是黄金荣的弟子之一,出手阔绰的齐老板,自然也是拜访过的。
这也是个传奇人物。
十八年前,他还是法捕房刑事科政治组的实习探员时,无意中侦察到有中共在法租界开会,竟然直接冲到了会场。
这就是有名的“中共一大”。
当时参会的有周佛海,陈公博,张国涛,李达等。
正是因为他的闯入,一大被迫中断,从而紧急转移,之后转移到了嘉兴南湖。
代表们撤走后还没过半小时,他就带着法探和华探来抓人了。
差一点,历史就被他改写了……
不过后来,他逐步高升后,很是为中共及进步人士提供过很多方便,所以解放后,黄金荣都进去了,他却安然无恙。
方不为随意的拱了拱手,给程子卿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把目光转到了为首的那个穿西装的矮个男子身上。
仅靠直觉,方不为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似是能直透人心。
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负责调查此次案件的日方头目。
当两人目光交错之时,方不为明显的察觉到,这个人的瞳孔微微的缩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刹那,这个人的目光便趋于平和。
而且除此外,脸上再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
方不为心里猛的生出了一丝警惕:这个日本人认识自己?
若是素未蒙面,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初次见面,至多也就是露出一丝征询,或者是好奇的眼神。
但这个人看到自己时,眼神中明显带着惊讶,好像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很不理解。
再加上猜测对方是日谍头目的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日本人和中村有联系,要么见过自己的照片,就么就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自己本人。
方不为猛的想到了在江边烧纸,之后又被带到日军宪兵司令部的那一天,以及讯问室里面的那一面单向玻璃。
接待自己的都是少佐,那这个人要是站在玻璃后面,至少也要比少佐的级别高吧?
方不为心里猜疑着,但脸上却一点神色都不露,甚至是边眼神都没有变化一下。
招呼完了程子卿和丁永昌,他只是礼貌性的朝着赤木亲之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齐老板,还得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实得是得罪了!”
程子卿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程处长哪里话,理该如此!”方不为笑呵呵的应着。
“马龙处长也在?正好……”程子卿一指赤木亲之,“正好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处长赤木亲之先生……”
赤木亲之,竟然是赤少亲之?
方不为的心里像是刮起了十二级的台风。
这是他做梦都想杀的三个人之一。
前两位,第一是土肥原,第二是影佐祯昭……
没想到,就这样碰上了?
方不为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的快了起来,比平时快了两三倍。
这是过于兴奋,肾上腺素狂速彪升的直接体现。
特么的……
方不为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
在这种反谍高手面前,稍微露出一丝异常,都会让对手警觉,而且坚决不能掩饰。
比如自己还不知道对方是赤木亲之的时候,看到他的瞳孔收缩,就能判断出对方自己认识自己一样。
方不为既不敢咬牙,也不敢眨眼,只能硬逼着自己,硬生重的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赤木亲之,用极其惊讶的语气问道:
“阁下是日本人,却是公共租界的警务处长?”
意思是老子之所以如此震惊,完全是出于好奇,你不要误会,老子对你完全没兴趣……
赤木亲之确实察觉到了方不为的那一丝异常。
但方不为被惊的在心里打雷,他同样被惊的如同在心里敲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