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觉和满朝重臣簇拥着新皇帝袁景回了京城,又完成一件大事!
皇帝陛下当然要住在中兴宫。左先觉现在还没有精力去好好料理柯振龙的后宫,就吩咐陈世杰把柯振龙所有的嫔妃和皇子们都迁出宫去,暂且安置在从前的安王府,仍然是严加看管,不许随意出入。其他的宫女太监都全数留用,就连吴涯都继续在中兴宫当差。
到中兴宫安顿好之后,袁景便兴高采烈地召国丈司徒慎之和堂兄袁朗来相见。袁景封袁朗为永亲王,袁朗温温吞吞地接受了,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不想拂了袁景的面子。袁朗对封赏早就看淡了,因为到了关键时刻,什么封赏都是空的,既保不住性命,也填不了肚子。
六年前幻朝被灭,袁吉袁景父子因为顺应大势,也因为手里有兵马,得以保住了北境自治,没有真正尝到命运瞬变的冲击。现在袁朗担心的就是袁景的兵马。这一次的复立幻朝,貌似兵不血刃,然而却将一个国家分成了两边。接下来会如何呢?袁景显然做不了主,他只是左先觉需要的一个棋子。这一点袁朗和司徒慎之都很清楚。他们想规劝袁景,但却不想伤了他的自尊,毕竟表面上他是皇帝陛下,而且,他只是年少无知轻信,并非恶人。
接下来,小成国的兵马开始撤退返国。经过京城的时候,肖三郎特地派腾正雄悄悄进城找到左先觉,要求左先觉在割让东境四州的文书上签字用印。文书中对小成国的要求是,守在密林以东,不得干预密林以西的事务。左先觉以自命的兴朝监国身份,爽快地满足了小成国的要求。于是两国之间这场由左先觉授意挑起并极力扩大的战事宣告结束。这场战争的结果是,将兴朝皇帝柯振龙赶出了京城,大大消耗了兴朝的战力,并让左先觉在实质上控制了复立的幻朝政权和光复皇帝袁景。
敌军撤了,襄阳城里的柯振龙等人当然高兴,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派人跟京城联络,便又一次被兵临城下了!这一回,是叶明德率领的北境兵马,他们出师的口号是“收复幻朝江山,讨伐柯氏逆贼”。
叶明德按左先觉的指点,先礼后兵,派人向柯振龙送上战书。该战书以新登基的幻朝光复皇帝袁景的名义,痛斥柯振龙当年密谋逆反,发动兵变,篡夺江山社稷,并逼死幻朝先帝袁素;然后声明柯振龙的兴朝政权名不正言不顺,并将柯振龙称为窃国大盗;最后义正词严地要求柯振龙顺应时势,主动投降服罪,否则便要他为将来的血洗襄阳负全责。
柯振龙看过战书之后,当场就吐了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司徒蕊痛心不已,跟大夫一起安顿好柯振龙之后,便请程铭和展鹏飞去商议对策。他们三人都觉得陛下这一阵子经受得太多,龙体欠安,所以才会经不起再次兵临城下的压力。
其实那不是问题的症结。真正的症结,除了柯振龙自己心里明白以外,最明白的就是左先觉了。左先觉在当参知御史的时候,柯振龙多次单独召见他,他看得非常明白,柯振龙不怕战死沙场,也不忌讳谈生死,却担心自己身后将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这是柯振龙发动兵变夺取政权之后留下的精神枷锁,是他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是他自己走不出史书划出的忠奸条框。这是柯振龙的死穴,别人救不了他。他登基之后执政的重点,就是要淡化兵变的影响,大力提倡文治,处处体现仁德。
左先觉抓住柯振龙的精神弱点,还没开战,一封战书就狠狠地将久经沙场的柯振龙击倒了。而且左先觉自己根本没出面,完全是借袁景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在说话。柯振龙夺取政权后善待袁氏一族,袁景在实质上并没有失去什么,柯振龙还对他表示过赞赏,觉得他比自己的儿子们都强,可是现在袁景却骤然逆袭,措辞严厉无情。柯振龙的那一口鲜血,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而痛心。
接下来的两天,柯振龙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的时候都很少说话。他心里反复自问,难道当年夺取袁素的江山是错的?可是他没有大开杀戒,也没有引起动荡,事成之后整顿了军队和吏治,改善了民生。每次自问的最后,他都对自己说“朕没有错”,但是他的身体渐渐地虚弱下来,到第三天便不能下床了。
而叶明德就在第三天发动了第一场攻城大战。左先觉在北境兵马离京之时就许诺过官兵,每攻下一城一地,死伤者一律有抚恤银两,生还者顺次晋升军阶,立功者另赏钱财美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北境官兵士气高涨,拚杀顽强,根本不管对手是什么人。
襄阳城里的的兴朝官兵也很英勇。他们虽然没得到赏赐的许诺,但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装个一个理,他们打过了小成国敌军,现在却被自己昔日的同胞往死里打,痛心啊!
第一天下来,攻方未能破城,守方伤亡不小。攻方开始有急躁情绪,而守方的韧性还在。
柯振龙不能指挥作战了,程铭和展鹏飞只能接过重担。程铭因为是程昆的儿子,程昆的影响力还在,所以程铭的声望高过展鹏飞,而展鹏飞也不计较,他们俩很默契地成了一主一副的好搭档。
叶明德见自己的队伍伤亡较大,已经有人在发牢骚,而城内守军很有斗志,他估计这一战不会是短平快,便派人回京向左先觉请求增援。他想要东境兵马也在这场硬仗中出点力,不然这一役之后北境兵马的实力就要大缩水了。
左先觉不想把东境兵马派到襄阳去,东境兵马是他的家底,现在还不到翻家底的时候。他想出一个主意。
叶明德左等右等,没有等来援军,只等来一批特殊的家属:司徒慎之高卿卿夫妇和女儿司徒菲,袁朗司徒芸夫妇和一双年幼子女袁韧袁柔。左先觉要用这些人交换出襄阳城内他的母亲及两个弟弟的全家人。
左先觉要求交换家属的信被送到了司徒蕊手里,她立刻感觉到左先觉还有狠手在后面,因为柯振龙的五个儿子并不在交换之列。她不是不希望跟自己的父母家人在一起,但却更担心柯振龙儿子们的安全,因为只要有四妹司徒茜在,左先觉应该不会动司徒家的人,但是柯振龙的儿子们此刻却是真的没有任何护佑。
司徒蕊立刻回信一封,要求把柯振龙的五个儿子也送过来,才能进行交换。
叶明德一看司徒蕊还有条件,便按左先觉的吩咐,命人把司徒慎之等人一一绑到马上,每人身后由一个骑兵押着,打头阵去攻城。袁韧袁柔恐惧地哭叫“父亲母亲”,司徒芸凄厉地尖叫“我的孩子啊”,城头上的守军一看,这还怎么打呀!只能往上面报告。
听到报告,司徒蕊恨得泪水直淌,程铭捏着拳头大骂左先觉蛇蝎心肠。展鹏飞强压愤怒,劝道:“皇后娘娘,就依了他们吧,两个孩子恐怕受不了这样的惊吓和折磨。”
司徒蕊一点头,程铭便亲自冲到城头上去喊话:“马上给他们松绑!半个时辰之后交换家属!”
就这样,司徒慎之等人进了襄阳城,而左母等人被交换出城后,才知道原来左先觉现在已是复立的幻朝的首辅宰相。左母等人随即便在极度的惊喜中被送往京城去了。
城门内的司徒慎之一家却十分凄惨!两个年幼的孩子许久都缓不过劲来,浑身发抖,小便失禁;高卿卿和司徒芸泪痕狼藉,惊魂未定,孩子们尿在她们身上了她们都没有反应;袁朗也流泪了,恨自己无力护住妻儿,程铭极力安慰他;司徒慎之处在极度的心灰意冷和绝望当中,他今天才见识了左先觉的残忍狡诈;司徒菲这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女倒显得平静,帮父亲按摩着后背。
“父亲,不要难过。”司徒菲安慰道:“我们活下来了,而且离开了魔窟,值得庆幸。”
这时候司徒蕊赶来了,“扑通”一下向着司徒慎之跪倒:“父亲,我又连累了你们!”
司徒慎之一下子泪水奔涌:“蕊儿,不是你的错!父亲懂得!”
司徒蕊跪行到父亲身边,抱住父亲的腿痛哭起来。
“二姐,不哭了,”司徒菲忍着泪水提醒道:“赶快安排袁韧袁柔躺下,找大夫来看看。”
司徒蕊赶紧打起精神去安排事情。
是啊,司徒蕊这时候是绝对不能乱了阵脚的。柯振龙的身体每况愈下,昏睡越来越多,饮食越来越少,她不得不替他参与战事政事的商量和决策。当然,这很大原因是因为程铭敬重她,没有把她凉在一边。
当天晚上还算安静,城外兵马没有别的动作,城内司徒慎之一家也松了一口气,因为袁韧袁柔已经平静下来了,小便正常了,只是一定要在大人怀里才敢睡觉。
司徒菲在二姐房里看见陛下躺在床上昏睡,面容枯槁,头发灰白,不禁为二姐心酸。
她小心地问司徒蕊:“二姐,你……还好吗?”
司徒蕊坚强地点头,没有说话。
“二姐,你很了不起。”司徒菲拥抱司徒蕊:“父亲母亲,还有我,都很佩服你。”
“七妹,”司徒蕊在妹妹的怀抱里说:“二姐也佩服你。你小时候,是个胆小的孩子;现在,你长大了,勇敢了。”
“嗯。”司徒菲含泪道:“我们都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