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有心则灵

晚上回房之后,司徒菲还没有倦意,在灯烛下看着牟公子的那条手帕。它是乳白色的上好的丝绸料子,其中一个角上用金色丝线绣了个“炫”字。

司徒菲犹豫着,该怎么处置这条手帕呢?人家拣了她的玉簪就专门等在那里奉还原主,那她用了人家的手帕该不该还回去?她觉得道理上应该是要还的,人家是把手帕给她救急用的,又没说不要还了。可是为了一条手帕再去见他就不妥了,毕竟男女有别,虽然他把她当小公子,可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啊。

对了,他不是要拜三姐夫为师吗?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三姐夫把手帕带给他。这样就两全其美了,手帕可以物归原主,而她不必再去见他。

一件小事,姑娘家还费了些脑汁,最后总算说服了自己,小心地把手帕洗干净晾好了才安心睡去。

司徒菲严重低估了牟公子的效率。第二天一大早,牟公子找到驿馆来了!

原来昨天唐炳去找申老板,问的就是简天书家在何处,然后牟公子就派唐炳去打探司徒小姐是不是住在简天书家里。唐炳在简天书家门口看到他们一家子连同司徒小姐一起出了门,就悄悄跟着他们到了驿馆,接着又兢兢业业等到简天书一家三口离开了,这才确定司徒小姐是住在这驿馆里。

牟公子来得这么早,是怕司徒小姐离开了,那他可就要扑空了。他已经断定昨天女扮男装的少女是司徒家的小姐,兴朝皇后的妹妹,那么人家在西京就是做客,随时都可能离开的,所以有事就要赶早来办。

大门口,管驿馆的小吏一边对牟公子说“司徒小姐还未起身”,一边世故地打量着牟公子,揣测他的来头。虽然衣衫不抢眼,但牟公子那一身气派,外加四个相貌不俗的随从,一看就不是随便能打发走的主儿。

不过小吏也不妄自菲薄,这里毕竟是陛下招待特别来宾才用的驿馆,在这里当差还是有点体面的。龙泉大人亲自来关照过,说这次的客人身份非比寻常,不但尊贵,而且需要保密。

“不妨事,我可以等。”牟公子彬彬有礼地答道。

小吏看不出牟公子的来头,只好谨慎地问:“公子如何得知司徒小姐在此处下榻?这里可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公子跟司徒小姐沾亲带故吗?”

“是啊,”牟公子面不改色,避重就轻:“司徒小姐的三姐夫,是我的师傅。”

“哦。”小吏开动脑筋,琢磨那是个什么样的交情。

唐炳见状,马上拿出一锭银子,双手递给小吏:“大哥行个方便,让我家公子进去等吧。大哥事务繁忙,不必跟着,我们懂得规矩,不会惹麻烦。”

“那……好吧。”看在银子的份上,小吏松口了:“既然公子是司徒小姐的故人,请进吧。司徒小姐起身后,我自会通报。”

牟公子带着随从们在前厅等着,好一会儿也不见小吏回来通报。郑安沉不住气了:“我去找人问问,怎么司徒小姐还没起身。”

牟公子立刻制止:“别多事!人家出门在外很辛苦,如果遇上水土不服,生病了也未可知。”

唐炳马上安慰道:“公子莫急!我看这里地方不小,我们到后院去转转吧,干坐着容易心焦。”

“也好。”牟公子确实有些心焦了,便起身了。

几个人来到后院,一个随从惊叹:“没想到这个驿馆这么大!而且还很华贵!住的肯定都是贵客了!”

“嘘!”牟公子耳朵尖:“别吵!好像附近有人。”

四个随从立刻拉开架势,护住他们的主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对面芭蕉树后走出来的,正是司徒菲!她穿着练功的衣裤,英姿飒爽,身体轻盈,脚下生风,看样子是刚刚晨练完毕。

真不能怪牟公子看呆了,因为就连四个随从,看见如此青春洋溢动静皆宜的美少女,都不由得在心里叫好。

突然看见几个男人,司徒菲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退。

“小姐莫怕!”牟公子急忙打招呼:“是我!昨日见过的。”

司徒菲舒出一口气,压住惊慌,侧身微微一福:“原来是牟公子。”

牟公子充满歉意地拱手回礼:“让小姐受惊了,深感不安。”

“哦,还好。”司徒菲镇定下来了:“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牟公子脸一红。说实话吗?太唐突了吧?昨天才遇到人家。

唐炳一看主子的脸色,马上识相地说道:“公子,我们去安排早餐,你们慢慢说话。”

其他三人一下子就心领神会。四个人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眼前只剩下牟公子一人了,刚刚镇定下来的司徒菲紧张起来:“公子是来……找我的?”

“当然是来找你的。”牟公子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看清了她的婀娜体态,也看清了她脂粉未施的娇嫩肌肤和微微出汗的红润脸庞。

司徒菲退后一步,竭力掩饰自己的心慌和害羞:“公子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有心则灵。”牟公子盯着司徒菲的双眸:“我特意去打听的。”

司徒菲避开牟公子的灼灼目光:“公子……为什么打听我?”

牟公子不答,又拿出一条手帕:“你额头上……出汗了。”

司徒菲不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说道:“公子还有一条手帕在我房里,我去拿来还给公子!”

她说着便要逃跑,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姐留步!”牟公子也急了,一把拉住了司徒菲的胳膊:“我的话还没说完!”

司徒菲被拉住了,完全被动,眼睛看着地上,小声道:“公子有话请讲。”

“你不要怕,”牟公子怕把佳人吓住了,松开手,声音轻柔:“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司徒家的小姐。我读过你三姐和三姐夫合写的《怦然心动》,知道司徒家的小姐们才貌双全,身份尊贵。我不会造次的。”

司徒菲低着头分辩:“我并没有责怪公子造次,我只想知道公子为什么打听我?”

牟公子又脸红,沉默了一瞬,下定决心说个清楚明白:“因为我,怦然心动了!不知道你能在西京待多久,今日要是不说,恐怕以后没有机会说了!”

听见他说怦然心动,司徒菲也心里一动,可是再往下听,刚刚开始猛跳的心就沉下去了。是啊,我在西京就是个过客,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于是司徒菲抬眼看着牟公子,不再回避,声音尽量平静:“既然公子知道我只是一个过客,又何必……说这些话。请公子稍候,我去取公子昨日那条手帕来,原物奉还。”

她眼里还是有些惋惜的,美好的感觉总是太短暂。她第一次遇到让她有点特别感觉的男子,但却是在异国他乡,她对这个人完全不知根底。

“不要走!”牟公子因为司徒菲眼里的一抹不舍而狂喜,大着胆子用手帕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我也习武,出了汗不擦干,风一吹就会着凉。这个可不能马虎。”

ωωω ⊕ttκΛ n ⊕¢ O 见司徒菲没有拒绝,牟公子又道:“昨天的手帕,请你留着。希望你记得我。”

司徒菲垂下眼帘,轻轻点头:“好,我留着。”

她刻意不去承诺记住他。既然没有以后,不记得最好。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答应留住他的手帕,就算是……偷懒不想跑腿吧。

“你肯留我的手帕,那你一定还没有订婚。”牟公子乘胜追击,思路敏捷。

司徒菲没有反驳,虽然不看他,都能感觉到他眼里的热度。

牟公子把手帕收进衣襟里,自然而然地问道:“你的芳名是……”

司徒菲低着头轻轻答道:“菲。”

她的三姐叫司徒菀,牟公子一下便猜到那个带草头的菲字。

司徒菲肯说出她的闺名,牟公子大受鼓励,用左手拉住她的左手,再用右手手指慢慢地在她掌心里写那个菲字。

他手指的挪动让司徒菲心如鹿撞,双颊绯红,偷偷一抬眼,看见牟公子又在等着接住她的目光。他眼里的温柔和爱意让司徒菲平生第一次因为愉悦而轻轻颤抖,一股醉人的酥麻感从颈椎处生起,一瞬间漾开到全身。

司徒菲一下子没了思维。

“菲……”牟公子轻轻叫,是试探的意思。

字已写好,他还不放开她的手,又靠近一点,差点就忍不住要抱她了。

“哦,你写好了!”司徒菲回过神来,立刻后退一步,收回她的手:“我要回房去了!公子走好!”

牟公子见她躲避,不敢强拉她,只好在她身后喊:“菲!我明日再来看你!”

司徒菲顾不上回答,一路小跑回到房间。脸红,心跳,喘息……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任凭牟公子抓住她的手写字!她竟然觉得那么美妙!心里那么愉悦!

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牟公子那温柔的眼神,还有他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挪动时带给她的奇妙感觉。

可是!他是谁啊?牟公子,名字里有个炫字?牟炫?他是什么人?娶妻了吗?他问清了我还没订婚,可是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司徒菲后悔不已,自己怎么这么愚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竟然就有点动心了?动心了??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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