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茜回到自己的房间,脑袋里乱成一锅粥,六神无主。刚刚发生的事,让她后怕,恐惧,痛心,但是她却哭都不敢哭了,因为再哭眼睛就会肿起来,等下吃午饭的时候母亲就会问长问短。她想躲在房里不去吃午饭,但是那样母亲就会让人找刺儿或者蜜儿去问话,那刺儿就很可能会有大麻烦了!母亲通常不会留意丫头们,但是如果一个女儿不去吃午饭,母亲一定会问的。所以,午饭时她必须得到母亲面前去,必要的话,要帮刺儿打掩护。
午饭的时候,司徒茜撑着到母亲的饭厅去了,竭尽全力装着若无其事。还好母亲在饭桌上还要听几个管事的佣人汇报年货和年礼的备办情况,吩咐这个几句,嘱咐那个几句,没顾得上跟女儿们多说话,姐妹们也没什么插话的机会。很快一顿午饭就草草了事,司徒茜如释重负地回了房间。
又过了一个时辰,刺儿才回到司徒茜这里。司徒茜细看刺儿的神色,刺儿很心虚地低下头。
司徒茜于心不忍,问她:“刺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刺儿脸红地说:“四小姐,你跟左先生怎么就先走了呢?后来阿腾来了,他跟我说······他要娶我。”
“那你肯嫁给他吗?”司徒茜关切地问。
刺儿答道:“阿腾叫我求四小姐去跟夫人说,把我嫁给他,我说好。”
“那你这算是答应了?”司徒茜继续问:“你喜欢阿腾吗?”
刺儿想了想,回答说:“四小姐,我跟阿腾都是没爹没妈的,很小就被卖到太师府来做事了。阿腾求我跟他做个伴儿,我看他是真心的。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呢?以前上吊死了的杏儿,她跟陈二哥在柴房里幽会过,陈二哥出去办事遇到土匪被打死了,后来夫人把杏儿嫁给张升,张升天天骂杏儿是破鞋,动不动就打她,所以杏儿不想活了。我不想像杏儿那样。”
杏儿的事司徒茜还是头一次听说,她很吃惊:“原来杏儿是因为这个原因上吊的!可是为什么母亲不让提这件事呢?应该惩罚张升啊!”
“夫人不许下人们提这件事,是怕污了小姐们的耳朵。”刺儿说:“府里除了小姐们,谁不知道杏儿的事?夫人当时是惩罚张升了,但也就是扣了两个月的月钱,打了二十板子。就这,还有人说张升吃亏了,说杏儿就是破鞋。”
司徒茜这才明白,左先觉上午跟她说的失贞女子嫁给别人“轻则受人白眼,重则陪上性命”具体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更加恐惧,神情非常不安。
“四小姐,”刺儿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很多,不再大大咧咧,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猜左先生是想把你从邱师傅那里夺过来,对不对?”
司徒茜跟邱俊逸偷偷见面,刺儿是知道的,每次都是她帮四小姐打掩护。但是她以前并不懂多少事,她也是今天才豁然明白的。对于四小姐和左先生今天上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能猜,不敢说。
“刺儿,”司徒茜郑重地说:“今天的事对谁都不能说,绝不能让父亲母亲知道。你既然愿意嫁给阿腾,我会去跟母亲说的,会让你如愿的。”
刺儿体贴地说:“多谢四小姐。你脸色很不好,先歇歇吧。”
刺儿出去以后,司徒茜躺在床上想静一静。看样子刺儿做出嫁给阿腾的决定并不困难,毕竟刺儿心里还没有喜欢的人。可是自己呢,一想起师傅,心里就痛得抽搐。虽然上午已经答应了先生要跟他一条心,可是现在一想起师傅,司徒茜又犹豫了,她舍不得师傅。
她以前都没有细想过处子之身的宝贵,今天先生对她晓以利害,刚才又听刺儿讲起杏儿的事,她才觉得,今天以后,她都不敢再去面对师傅了。自从师傅向她表白之后,他们暗中来往半年多,虽然有过亲昵,多数时候都是她主动,师傅没有大胆放肆地向她进攻过。她现在好后悔啊,如果早知道男女之间还可以那样亲密,她愿意跟师傅,而不是跟先生!
她心里是恨先生的,因为先生骗她害她,使她再不能嫁给师傅了!就算师傅还肯要她,她已经失贞了,配不上师傅了,她不想委屈师傅。
或许,我总还可以选择谁都不嫁吧。司徒茜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水,她自己都没有觉察。
当天晚饭时分,司徒茜没能起床,刺儿在饭厅向老爷夫人禀报说四小姐头晕乏力,不想吃饭了。高卿卿吩咐佣人准备了粥和小菜,晚饭后亲自过来看看四女儿。
司徒茜在母亲面前强作镇定,说自己白天到花园去了,大概是受寒了,没什么大事。
高卿卿不放心地说:“那也不能大意。这几天就不要出房门了,外面冷。来,把粥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来看看,不行就要请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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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茜温顺地答道:“是,母亲。”
她巴不得母亲早点走,她装得很辛苦。
幸亏年关下事情多,母亲觉得疲乏,没有多说话就走了。母亲走了以后,司徒茜像虚脱了一样,但是还是坚持要洗个澡,因为先生跟她那样亲密了,她觉得自己身上很脏。
刺儿和蜜儿服侍司徒茜洗澡,她执意在浴桶里泡了很久,在里面发呆,后来水都凉了她也不觉得。等到刺儿蜜儿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打喷嚏流鼻涕了。
第二天司徒茜真的病了,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大夫来看了,说她是受寒伤风,开了药就走了。高卿卿本来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司徒茜情绪低落,借着生病难受的由头大哭了几次,让高卿卿觉得这孩子怎么总也长不大呢?比几个妹妹还娇气啊。司徒茜哭着向母亲提出,病好之前不到饭厅去吃饭了,高卿卿答应了,让人把饭菜都送到四小姐房间里。司徒茜如释重负,只想就这样躲起来,不想见人。
左先觉自从对司徒茜上心以后,每天都注意打听她的情况。听说司徒茜病了,他开始焦虑,他怕她变卦。他的计划是很好,但是里面最大的风险就是司徒茜本人的意愿。他知道司徒茜不是那种一旦做了决定就心意坚定的人,他就怕她摇摇摆摆。他把阿腾拉下水,让阿腾把刺儿收服了,为的就是要让刺儿毫无二心地帮他跑腿,传话。
自从那天在左先生房里有了第一次,阿腾和刺儿就频频相见。阿腾负责学堂小院的打扫,他有邱俊逸厢房的钥匙,邱俊逸回家过年了,阿腾就把那个厢房弄得暖暖活活的,在那里等刺儿,两个人越来越甜蜜。每次刺儿走了以后,阿腾就来给左先觉收拾房间,他脸上的那种欢喜和满足让左先觉羡慕得要死。一对苦命的丫头小厮这么容易就开心满足,左先觉真觉得自己书读多了是个负累。自从那天以后,他没能再见到司徒茜。他让刺儿带了几次口信,可是司徒茜都没有回话。他不敢写信,怕被太师和夫人看到了会当作是他勾引学生的证据。
五天以后,左先觉熬不住了,在院子里等着刺儿从对面厢房里出来,叫她今天无论如何要从四小姐那里拿到一张纸的回话来: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现在需要他做什么?
刺儿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左先生那天肯定是跟四小姐那个过了,不然他不会这样失魂落魄,患得患失。她知道四小姐喜欢邱师傅,但是,她现在倾向于帮左先生了,因为,正像她已经是阿腾的人一样,四小姐已经是左先生的人了,嫁给别人的话,能有好果子吃吗?
刺儿回到司徒茜房里,见司徒茜没像前几天那样躺在床上,而是呆呆地坐在窗子前往外看,就走到司徒茜身后,小心地问道:“四小姐今天好点了吗?”
“好点了。”司徒茜回头,看看刺儿的神色,问道:“你又去见阿腾了?”
刺儿低着头不敢出声。
“刺儿,你不要怕,”司徒茜轻轻地说:“其实我羡慕你。你这么快就愿意跟阿腾好了,每次见了他回来,你都很高兴。”
“是我······运气好。”刺儿小声回答,脸红地看了司徒茜一眼。
司徒茜叹息一声说:“看来先生的眼光很好,他挑中的人不错。”
既然小姐提到了先生,刺儿不失时机地开口帮左先觉说话了:“四小姐,左先生让我带了那么多的口信,你怎么就不肯给他一句回话呢?左先生知道你病了,急得像疯了一样,平时那么稳重的人,现在说话都声音发抖了。”
“我不想理他。”司徒茜无力地说:“他把我的将来都毁了。”
刺儿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确定,左先生一定是已经跟四小姐那个过了。
“四小姐,”刺儿劝道:“你不是很崇拜左先生吗?他现在对你一片痴心,你好歹让我带几句话给他吧?要不你给他写张字条?说说你的打算,你想要他为你做点什么?”
“我打算叫他去死!”司徒茜含着眼泪愤怒地说:“你问问他,愿不愿意为我去死?!”
“四小姐,你这是······”刺儿犹豫着不敢往下说。她现在知道司徒茜对左先觉有多么不满,多么气愤了。
“四小姐,”刺儿忍了一会儿,还是说出来了:“要是现在左先生真的突然死了,你怎么办?然后老爷和夫人把你嫁给别人,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