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天下里,左先觉竟然提出男人要对妻子身心合一地去爱?这简直是一石惊破水底天!婚姻里从来都是要求女人取悦丈夫,并且要从一而终地守贞,挂名守活寡的女人比比皆是,给她一个名份便算是敬她了,还要谈爱?
左先觉停下来,镇定地听着下面的议论声,并不急着反驳,因为他发现,下面的众人虽然一片噪杂,却没有一个人出头来大声清晰地阐明任何不同的观点,连重申公认的老调的人都没有一个!可见芸芸众生,浑浑噩噩读书的人众多,思考的人却很少,思考而又敢于明言的人是少之又少!但凡有心爱妻护妻的男人,都能感觉到婚姻中男人女人的不对等,然而没有人公然谈论这种不公,更没有人倡导敬妻乃君子之道,敬妻必先爱妻。
既然没有人出头说话,左先觉便以权威的自信继续讲:“民俗中,妻子生产,而夫不可入室,故而不知其痛。倘有知悉其妻之痛者,必怜其妻!为□□者,若非对丈夫挚爱,怎可忍生产之痛!为人夫者,若不爱妻子,仅以传宗接代为念,便会忽略妻子之痛,何敬之有?何以配君子之称?!何以谓之有道?!”
他讲得情真意切,眼圈红了。最后的三个问句,掷地有声,令人无可辩驳。
下面的人现在明白了。左社长新近喜得贵子,必然是因为亲眼看见妻子所受的痛苦而有感而发。事实胜于雄辩,左社长不是在哗众取宠,而是坦荡荡在说真心话。
“左社长高见!我等受教了!”下面一个书生发话了。他看上去三十有余的年纪,应该是有妻小的,所以会有共鸣。
“左社长高见,高见!”接着就有很多人附和了。
左先觉看看下面的人群,不由得在心里笑了。呵呵,人云亦云的世道啊!哪怕你惊世骇俗,只要你能让人相信你,追随你,你便是权威了。这一刻,他更加深信,领袖和权威都是可以自己打造,自己成就的。
该换下一个人来发言了,左先觉走下讲坛之际,无意间抬眼看向后排,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白皙俊俏的少年书生,不正是他的妻子司徒茜吗?她穿着男装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年前坐在他的课堂上一样,端端正正。
她怎么来了?怎么这么巧,他今天临时起意讲起了敬妻爱妻,竟然就让她听到了?
左先觉向司徒茜走去。她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他就快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却站起身来,疾步从后门走出去。
左先觉追出门来,拦住了司徒茜,然后把她带到自己办公的那间房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行动非常一致地利索。
进到房里,左先觉把门关上,把窗帘放下,他转回身来的时候,司徒茜扑进了他的怀里。她哭了。左先觉的眼眶也就湿了。
司徒茜只是流泪,没有出什么大的声音,这里毕竟是她丈夫做事的地方,她还穿着男装,要是传出什么话去,会坏了左先觉的声名。
等她眼泪少一些的时候,左先觉安慰地说:“茜茜,不要哭啊。虽然我没想到你会来,但是你来了,我很高兴。”
司徒茜抬眼看着左先觉。这目光里除了从前上课时就有的对左先觉的崇拜之外,现在多了爱恋的柔情。
“官人,你讲得真好。我好佩服你。”她泪眼婆娑地说。
“有你一半功劳。”左先觉怜惜地说:“没有你,我不会懂得这些,不可能讲得出来。”
他用自己的手帕把她的眼泪擦干净,逗她说:“不能再哭了。要是让人看见你这么个俊美小书生在我怀里哭,我在襄阳城还怎么混得下去?”
司徒茜把眼泪收住说:“那我回家去等你。”
“你怎么来的?”左先觉担心地问:“没有佣人跟着?”
司徒茜答道:“我在家里闷得慌,就想看看你的学堂是个什么样子。我叫刺儿让阿腾套车送我来的。刺儿来了以后就跟阿腾到厨房里去了。”
“那我送你回家。”左先觉说:“你来了,我哪有心思做事?回家算了。”
“不好。我不能耽误你的正事。”司徒茜说:“我本来只想偷偷看看就走,没想到刚好看到你上了讲坛,我就坐在后面听完了。现在还是叫阿腾把我和刺儿送回去吧。”
“那我去叫阿腾,快点把你送回去。”左先觉担心地说:“你穿得太单薄了,这里又没有火炉,小心着凉。”
果然让左先觉说中了,司徒茜往学堂里跑了一趟,回家就开始打喷嚏流鼻水,有着凉的症状了,还好并不严重。
当晚小夫妻回房之后,司徒茜便柔若无骨地钩到了左先觉的脖颈上,连腿都缠到他身上了,整个人都悬起来了。虽然她没说一个字,但是左先觉哪里招架得住她温软的身体和娇柔的气息?
左先觉现在知道了,司徒茜就是一株柔软的缠得他爱不释手的藤蔓。
她软绵绵的深情把左先觉撩动得比昨晚还倾情投入,唯恐让娇妻失望,谁让他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了对妻子要“以身悦之”呢。
左先觉很快乐很满足,他明白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赢得了司徒茜的心,她才会这样痴迷地缠住他。他也迷恋她的娇美身体。他的快乐满足是灵肉合一的。
他现在也知道了,司徒茜表达很爱很爱的方式,是完完全全地压在他的身上,脸贴着他的胸脯。她在心满意足之后,就是这样睡在他的身上,好像给他当了被子一样。
司徒茜迷迷糊糊地说了几句“我好高兴”,“我喜欢你”,“下次还要这样”……然后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左先觉把她放下去,盖好被子,看着她还显得有点稚气的脸,感概万千。一年之前,她还是他的学生,在课堂里钦佩地崇拜地看着他;今晚,她已经主动缠住他,很温柔但是不可抗拒地向他要欢爱。
然而第二天起,司徒茜的寒凉之症就明显加重了。她头一天受凉之后,晚上本该好好休息,但却任情任性了一把。左先觉也怪自己大意了,贪欢之时忘乎所以,没有注意让妻子保暖。总之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司徒茜这一病,不但拖了十多天,而且好了之后她就非常畏寒。
天气却一天比一天冷。在屋里放多了炉子,炭气就很重,司徒茜的气管受不了。总之这样也不舒服,那样也难受。
左母开始埋怨这个大儿媳名堂太多,性子太娇气,哪里就那么怕冷呢?哪里就不能忍受呢?孩子完全不用她管,连一日三餐都送到房里去吃了,向婆婆的例行请安也省了,还有哪里不好的?
妻子病病歪歪,左先觉也不敢提房事了。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听母亲的埋怨,看妻子的憔悴和无奈,他的日子不好过了。
这天刺儿把在厨房里听到的左家佣人们的闲话传给司徒茜听,说她仗着出身好,没把婆家放在眼里,没在婆婆面前尽孝还不算,倒还要婆婆伺候她。还说她像狐狸精一样迷住了大公子,现在大公子越来越不听夫人的话了,母子关系很紧张。
司徒茜很委屈。她根本没有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她也不想身体不好啊,再怎么被照顾,她还是要自己难受呀。所以当晚她就在左先觉面前哭了。
左先觉安慰她说:“你以前身体很好的,从来没有过寒凉之症。这是你在襄阳的第一个冬天,抗过了今年,明年一定会好的。”
“我抗不住了!今年我都抗不住了!”司徒茜的情绪很低落:“婆婆已经嫌我烦了,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办法!”
左母的脸色,左先觉当然看得出来。左母担心的不止是大媳妇身子弱福气薄,更担心她带着大儿子一起,坏了左家的规矩,让另外两个儿子媳妇也不服管束了。
左先觉想了想,平静地对司徒茜提出来:“我带你回京城去吧。如果你的身体就此好转,那说明你不服襄阳的水土和气候,我们以后就在京城安顿下来。”
司徒茜摇头:“我不敢。婆婆会骂死我。就让刺儿蜜儿阿腾阿全送我回京城娘家住几个月吧,过了冬天我再回来。”
“不行!”左先觉不容商量地说:“我是你的丈夫,我要跟你一起!”
“我身体这样差,不能跟你……”司徒茜伤心地说:“你要是难忍,就纳个妾吧。我不怪你。”
“我不要妾!我只要你!”左先觉生了气:“你说喜欢我,却用小妾打发我?”
“官人……”司徒茜柔柔弱弱地认错:“我说错了,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纳妾!我真的喜欢你!”
左先觉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解释说:“其实我要回京城,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在京城十年,现在我的很多想法在襄阳城里都说不通,跟我母亲也说不通。本来还想等强生大一点再说,现在既然你身体受不了,我们是应该早些回京城去了。”
“真的?”司徒茜还是担忧:“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说的吧?”
左先觉宠溺地说:“一半是为我自己,另一半是为了安慰你。你不高兴,我什么乐子都没了。”
“那我们,怎么跟婆婆去说呀?”司徒茜马上就考虑实际困难了。
左先觉笑一笑说:“我去说。你只要养好身体,好好缠住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