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以口渡气

待靠近河岸, 他将女子一把抱起。

上岸之后,他将胡蝶平稳地置于地上,此时, 地上的女子全身湿透, 脸色苍白, 手脚冰冷, 昏迷不醒, 她右侧脸颊血肉模糊,伤疤交错,而她的裙身, 皆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这段时间不见,她……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庄省心疼不已。

庄省焦急地唤道, “胡蝶姑娘, 胡蝶姑娘!”

无人应答。

他心急如焚, 不知如何是好。落水之人该如何相救?忽然,他脑中浮现出曾看过一本古书的秘方。但, 男女授受不亲……

庄省挣扎了片刻,他皱紧眉头,望着地上的虚弱女子。

算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义了!救人要紧!

他微微俯身,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将唇印上她唇。两唇相贴, 他心中一抹异样情愫油然而生。

庄省摇摇头, 此刻她危在旦夕, 他又岂可趁人之危?他屏气凝神, 给她缓缓渡气。而后, 他又起身跪于地上,双手交叠按压她的腹部以上, 有节奏地按压三次。稍顷,他又斜身去给她以口渡气……

如此,反复几次,胡蝶的身上终于有所回暖,脉搏也缓慢跳动起来。

庄省十分欣喜,他又缓缓俯身,继续给她渡气。

身下的女子忽而睁眼,抬眉愣愣地望着上方的男子。

眼见女子悠悠转醒,庄省吓了一跳,他连忙坐起,脸色绯红,却傲娇地说道,“你不用谢我,在下只是看你掉于水中甚是可怜,这才勉为其难动手救你的。刚刚……只是为救你而给你渡气,你不用太在意……”

“咳咳……咳咳……呕……”

胡蝶一阵猛咳,她忽而坐起,将肺里残存的积水全部喷了出来,积水皆被喷到了庄省身上。

庄省未曾去在意身上的污水,他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地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好冷……”胡蝶娇弱地呢喃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昏倒在他的怀里。

“胡蝶姑娘!胡蝶姑娘!”庄省眼明手快地搂住女子,不经意地触到她滚烫的肌肤。

他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额头也是滚烫至极!不好!她发烧了!得赶紧带她去找大夫!

庄省连忙将月白狐裘拿起给胡蝶套上,然后将她抱在怀里,提步往前跑去。

“不要……不要……救命啊!”胡蝶陷于噩梦之中,嘴中喃喃自语着,手也在拼命地挣扎,脸上此时已是梨花带雨。她身上的温度越升越高,脸色不自然的潮红,已是高烧之中。

“胡蝶姑娘,你别怕……你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庄省一边抱紧女子飞奔,一边柔声地安慰道,内心此时已是心急如焚,怒火冲天。

到底是谁,把她伤成这样子的?

如家山庄。

如家山庄,是这大盛国乃至整个天下最大的山庄,其下经营着钱庄,酒楼,客栈,青楼等产业,皆出于闹市之中,人源广泛,富可敌国。“如家”,意为像家一样的地方,其办业宗旨是让每个客人光临之后,犹如一种到家的感觉。

山庄主院却依山而建,三面环山,四周竹林青翠,十分静幽。

远远地看见了庄主的身影,其怀中好似抱着一个白色的物什,扫地的阿九放下了手中的活,欲拱手行礼。还未等他开口唤一声“庄主”,庄省却如疾风一般往庄里而去,只留下一句,“快去请柳大夫过来!”

阿九疑惑地挠了挠头,刚刚庄主怀中抱着的那个人,是个……姑娘吗?

随即他摇了摇头,庄主平日对那些仰慕他的女子避如蛇蝎,又怎么会主动抱一个姑娘呢!

三省阁。

柳大夫诊脉之后,随即便给榻上的女子扎针。扎针完毕,待察看到女子已渐渐退烧,脸色不再潮红,脉搏也恢复到正常跳动,他就在宣纸上行云流水般地写下几行字,命丫鬟速去煎药。

庄省望着榻上的女子,担忧地道,“柳大夫,她……没事吧?”

柳大夫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摇了摇头。

见柳大夫摇头,庄省十分慌张,他握住柳大夫的手,恳切地道,“柳伯,你是华佗在世,可一定要救救她啊!无论要什么珍贵的药材,我定派人给你找来!”

柳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摊摊手道,“省儿是怀疑柳伯的能力吗?”

“自然不是!柳伯医术高明,省儿十分敬重。我只是……”庄省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眉头皱紧,“我只是……担心她。”

“那位女子没事。”柳大夫淡淡道。

“真的吗?”闻声,庄省十分惊喜,心中的一块大石渐渐落地,随即,他疑惑不解地问道,“那柳伯方才为何摇头?”

“省儿啊,这个女子病得如此严重,可你明明会武功,为何不使用轻功,反而一路带她跑回山庄?”柳伯目光酌酌。

“我……”庄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省儿心急如焚,一时忘了。”

“唉……这便是,关心则乱啊!”柳大夫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又继续道,“方才老夫查看了这女子的伤势,她高烧已退,再服些药作巩固便无碍,她落水受了风寒,今后要多多休养。她右脸被大火灼伤,伤疤虽成,但每日涂抹我所制作的回颜膏,坚持使用,也能恢复如初。只是……”

“只是什么?”听柳伯所说,胡蝶一切能恢复如初,庄省心中自是开心,但见柳伯吞吞吐吐,他又十分忐忑……

“这位女子之前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落水之后,腹部撞击到岩石,已不幸流产……当时意外流产,没有得到很好的疗养,可能……”柳大夫顿了顿又继续道,“她从此将……终身不孕。”

庄省被惊地倒退一步,他不可置信地道,“你说……她曾经有过三个月的身孕?而今后,会……终身不孕?”

柳伯伸手拍了拍庄省的肩膀,叹口气,意有所指地道,“省儿,好自……为之。老夫先回去了。”

随即,不待庄省同意,他收拾好药箱,便转身离去。

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流产……终身不孕……

这些话在庄省脑中反复地回放,每回放一次,他便怒气上涌,又心疼不已。

他坐在榻旁,望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一脸疼惜。

你……相比上次,好像瘦了许多。后宫历来险恶,你这样率真的性子,着实不适合生活在那水生火热的皇宫里面。

那日于长安街上再次见你,你已是大盛国的蝶妃,那时听说你圣眷正隆,独得专宠,如今怀孕已有三个多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冰冷的护城河里?还有你脸上的伤疤,据说是烈火灼伤……究竟是谁,会这么残忍地伤害于你?

庄省用力地握紧拳头,拳头之上青筋直冒。胡蝶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三天后。

三省阁。

榻上的女子悠悠转醒,她缓缓坐起,青丝随意地散落在腰部,她情不自禁地轻抚自己的额头,“嘶……头好痛。”

“吱呀……”

庄省轻轻推门而入,见榻上坐着一个月白衣裳的女子,他快步跑到女子跟前,踌躇着不敢上前,只得守在榻前几步的距离,喜不自胜地道,“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闻声,女子放下抚额的双手,偏头望向来人,疑惑地问道,“你是……”

“你说什么?”庄省快步上前,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在下是庄省啊,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庄省?”女子默默地重复弥漫着,“你是庄省,那我……那我又是谁?”

女子用力地想着,奈何什么也想不起来,头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抱头,“啊……好疼!好疼啊!”

庄省急忙上前,情急之下他将她一把带入怀里,一手轻拍着女子的背,柔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生病了,所以一时忘记了。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是蝴蝶,你是天上翩翩飞舞的自由自在的蝴蝶。”

“蝴蝶,我是蝴蝶。”蝴蝶靠在庄省的怀中,重复着他的话,渐渐安静下来,又沉沉睡去。而她的手,正紧紧地拽着庄省的衣角……

见蝴蝶睡去,他将她平放于卧榻之上,给她盖好衾被。

此刻,庄省大抵是明白了,眼前的女子,有可能在落水之后头部撞到岩石,所以……失忆了。或者,便是她遭遇了什么特别心痛或者害怕的事情,自己内心不愿记起。

如此,不记得……也好。

就让一切重新来过吧!

庄省坐于榻上,望着熟睡中的女子,和她手里攥着的他的衣角,不禁露出几不可察的微笑。

他缓缓伸手,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并悄悄地与她十指紧扣。

庄生晓梦迷蝴蝶。

你是胡蝶,从此以后,你便是……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