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灵茜在家里废寝忘食两天,制了一小瓶粉末,当晚进了锦绣宫,将东西递给了姚贵妃。
姚灵茜看着姚贵妃手里的药瓶,眼眸沉静,说起话来寡淡漠然,“这是用一种毒性蘑菇研制的药粉,使用后六个月到八个月是无症状期,没有任何的异常反应,过了这个时间,就会腹泻,呕吐,昏厥,这些症状持续一两个月后,就会肝脏衰竭而亡。”
“姑母要用,七天在食物中下一次,连续下上四个月,人铁定活不了!下完这四个月,就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姑母也要摘清自己,别在皇上面前留下什么把柄。”
姚贵妃看着手中的小瓷瓶,心头情绪复杂,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涩然。
姚灵茜歪头看着五官线条冷硬的姑母,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姑母!”
姚贵妃身子微微一颤,从怔楞中回神,看着她的眼睛略略有些发直,好半天后,她才开腔,“皇上现在用膳,用的都是银制的餐具,这个毒药,能检验出来吗?”
“不会。这是纯植物制得,银质的器具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姚灵茜声音深沉。
姚贵妃垂眸,看着手里秀气的小瓷瓶,用手指轻轻地摸索着,喉咙间吞咽的动作清晰可见。
原来姑母也有怕的时候。
姚灵茜视线在风华绝代的姑母身上滚动。
忽然听到她幽幽透尽苍凉的声音传来,“二十多年了,是该做个了结了。”
姚灵茜的脑海里记起自己母亲说起她这个贵妃姑母的事情来……
据说是姑母十四岁那年,和祖母参加当时还是恒王的嘉元帝外祖母的七十大寿。姑母和几个小姐在院子里放风筝,突然风筝的线断了,挂在高大的树枝上,几个小姐吩咐下人去找人帮她们够风筝,最后,小厮带来了恒王。
风华正茂的恒王身形矫健地将风筝拿了下来,走到姑母面前,将风筝递给了她。从那以后,姑母痴迷地喜欢上了恒王,明明知道他有心爱的女子,她也丝毫不在意。等了多年,直到恒王登基为帝,新帝纳妃,她顺利地嫁给了心仪的男人,又在婚后的第二年,生下了皇上的嫡子祁宇……
姑母对于嘉元帝应该是有爱情的,否则,她不会谁也不嫁,偏偏等着皇上。
姚灵茜犹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姑母,忍心对皇上下手?”
杀死心爱的人,这要是换成她姚灵茜,她做不到。
姚贵妃眼眸动了动,唇角抿的死死的,过了好一会儿,她唇角放松了下来,哼笑一声,“为什么不忍心。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本宫,本宫没有理由顾念着。”
从她入宫后,他就没有真心地对过她,一点点都没有。
她每天地待在这个华丽的宫殿,日盼夜盼地盼着他,好不容易等他来了,可他呢,一点点地也不关心她,不会对她嘘寒问暖,房事上应付了事,从来也不留宿。甚至,情动时,叫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真的好恨好恨他,恨他不爱她,恨他对那个霸占着他的女人太好太好。
……
初进宫的那几个月,没有祁裕峥出现的那几个月,她每天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和那个女人过赌书泼茶、岁月静好地生活,她一度抑郁到想自尽。
这就是她爱恋的男人,一个对她视而不见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她干嘛要留恋。
她就是要得到他的江山,报复他,要了他的命。让她和别人生的儿子登上皇位,将他和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踩在脚下。
往事浮现在眼前,姚贵妃的心里,一阵地涩然。
她在姚灵茜看过来的时候,潇洒地转身,没让她看见自己双眸中滴下的晶莹剔透的眼泪。
“明日卯时,本宫派人来接你。你需要用的东西,回家后都收拾好。漠南那里不像京城里,什么东西都有。”
姚灵茜看着背对着她而站的姚贵妃,轻轻地点了下头,回道,“灵茜明白!”
她说完后,姚贵妃一直背对着她,没有再开腔。
姚灵茜静静地看着她,也没吭声。
许久后,一直没开腔的姚贵妃突然开口,说,“灵茜,天色不早了,本宫派人将你送回去。”
“是,姑母!”姚灵茜瞥了她一眼,垂下头来行礼,“灵茜告退。”
姚贵妃轻声应了一声,“恩。”
姚灵茜就款款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远的位置后,她忽然想到点东西,就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来。
视线里,是姚贵妃垂眸擦眼泪的动作。
她从小就来她的锦绣宫,这是第一次,她看见尊贵无双的贵妃姑母潸然落泪。
是因为嘉元帝吗?是因为要杀死他,而不忍心吗?
姚灵茜心里猜测。
姚贵妃注意到她的目光,狼狈地侧过身子,胡乱地擦了下脸上的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灵茜,还有什么事儿吗?”
姚灵茜轻咳了下,清了清嗓子,缓缓开腔,“御前试毒的太监,姑母还是要想办法多安排几个。若是食用的少,在三年内,是不会出现任何症状的。这样可以避免和皇上症状一样,让人看出端倪。”
姚贵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本宫知道了。”
“灵茜告退!”姚灵茜微微颔首,迈着步子离开了屋子。
她走后,姚贵妃长睫眨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抵不过眼眶中泪水的重量,夺眶而出。
就一瞬间,她就泪流满面,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卧室走去。她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小钥匙,打开了立在墙角上锁的衣柜。
里面放着一个泛黄的风筝,她盯着那个布做的风筝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手,将它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捧在手里,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问你,你还记得这个风筝吗?”
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滴在风筝上,消失不见,她轻抚摸着被眼泪打湿的地方,控诉道,“我那么爱你,是那么那么的爱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不回应我。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岳芊茜,我又哪里比她差……我好恨她,好嫉妒她……”
她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绘着蝶恋花的图案。
人人都以为她是皇上的宠妃,是皇上喜欢的女人。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个光环是多么的可笑。
这个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可笑的存在。
姚贵妃一手举起风筝,一手举起姚灵茜给的小瓷瓶,描绘着艳丽颜色的唇瓣扬起妩媚的笑容来,“你不是爱她吗,那就尽快和她去团聚吧。不久我也会将祁睿给你们送过去,让你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在阴间快乐的生活。”
她缓缓地从地上起身,走到烛火前,拎起一个宽口瓷瓶,放在眼前,放下手中东西,只留下风筝。
她揭开烛火上的灯罩,将风筝举近烛台,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让风筝碰上了火焰,易燃的材质一碰到火焰,没多久就燃烧了起来只剩下框架。
姚贵妃将燃烧的风筝扔进宽口瓷瓶中,看着它被火焰慢慢地吞噬,哼笑一声后,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紫苑在派人送完姚灵茜后,立刻就进了屋子,正看见姚贵妃在烧东西。她快步走近她,“娘娘。”
姚贵妃回神,目光一下子就放在桌面上的小瓷瓶上,她款款转身,面向紫苑,宽大的衣袖正巧遮住桌面,她顺势将瓷瓶攥在手里,放在了袖口中。
紫苑看着瓶子里燃烧的竹条,抬眼看向眼眶红通通的女人,“娘娘这是烧的什么?”
姚贵妃撇了眼瓶子里看不清楚形状的残肢断骸,淡淡道,“没什么!”
说着,她走向桌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姿态优雅地喝着。
紫苑眼眸转了转,没有再往下问,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她,说,“娘娘,灵茜小姐奴婢让人送出宫了。”
“恩。”姚贵妃轻应了一声,神色淡然地饮着茶水。
紫苑就安安静静地站着,只是眼眸闪烁,一直暗中在注意着她的神情。
一杯茶喝完后,姚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向紫苑,“你去准备衣裳,本宫要去御书房看看皇上去。”
紫苑微微楞后,还是点了点头,“是。”
她移步往衣柜处走去的时候,姚贵妃又开口,“本宫想穿那件紫色的绣着海棠花的宫装。皇上喜欢紫色,本宫就穿那件。”
紫苑回身看向随意把玩手指上宝石戒指的女人,说道,“那件宫装送进浣衣局洗涤了。娘娘要是想穿的话,可能要等好一会儿,奴婢要先去浣衣局取来。”
“恩,你去吧!”姚贵妃眼眸微动,忽然又开腔止住了紫苑的动作,“趁这个时候,让小厨房再做一碗小米粥来,皇上忙了一天,也应该饿了。”
紫苑出声应了一声,“是。”
在她走后,姚贵妃先坐回先坐回梳妆台前描绘五官,完后,就洗净手,从袖口掏出瓷瓶来,往小指的指甲里塞瓷实药粉。
一个时辰后,紫苑端着宫装回来,在她的伺候下缓了衣裳,她便让人端着煮好的小米粥往御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