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我捏了个决让黎沅昏睡了过去,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前快速地画下了个繁复的阵法,待到阵法的金光渐渐暗去时我左手成掌按上了黎沅的额头,闭上眼,神识微动,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再睁开眼我已经进入到黎沅的记忆中。

当年为了助我修补魂魄,菩萨赐了我两样宝物,一样是可以指引执念源头的莲灯,还有一样就是刚才我在黎沅额上所绘的法阵,这个法阵可以引导施术者的神识进入被施术者的记忆中。

我站在一地的白雪之中搓了搓手臂,跺脚踩了踩脚下厚厚的积雪,有些懊恼之前没先探探黎沅和清和相遇是在什么季节,现在只能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环顾四周寻找黎沅和清和的身影。

此处似乎是个山头,被积雪覆盖成了极其清淡的白色,只有林间的几株红梅树作为山上唯一的点缀。我联系起之前听说书人说起的往事,黎沅的生母戚夫人病故后黎国原先的国君就寻了个错处将黎沅赶出了国都,眼前这座山显然不是在国都阜城,如此看来黎沅和清和的相遇应该是在黎沅被贬的过程中。

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听见不远处的丛林中传出一连串的砍杀声,我连忙冲着声源处跑了过去,等到赶到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大片的殷红在我眼前晕染开来。

我向后避了避,躲在一株梅树后面张望,虽然知道他们不可能看到我但终究心理上还是存在一丝直面杀戮的障碍。

林中的雪地上正有五个身穿黑衣的高手同一个锦服少年交手,少年的身上已有多出伤痕,锦缎上斑斑点点全是干涸的血迹,少年喘息声越来越大,一个不留神肩膀上又中了一剑,狼狈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便撞在了身后的红梅树上。

我知道,眼前这个狼狈的少年一定就是黎沅,黎沅在这里那清和又在哪里呢?

就在我思考的这个空挡,一个黑衣人已经提剑向着黎沅刺了过去,黎沅似乎也已经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眼睛,就等着最后一剑刺来他好去寻他亡故的母亲。

虽然知道黎沅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但我眼看着那剑直冲着黎沅的胸口刺去也不免有些惊心,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在恍惚中听到了一阵铃声。

对,就是铃声,我想起了进来时那屋檐下挂着的好几串铜铃,现在听到的声音与当时听到的声音相差不大,却好像又多了些什么,我当时分辨不太清楚,但之后在看到清和的时候我忽然就明白了。

那多的是一份空灵。

我的鼻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清冽的白荷香,夹带在风中从我面前略了过去,接着我听到了几声闷哼,再睁开眼时却看到先前围攻黎沅的五个黑衣人无一例外地倒在了雪地上,汩汩地鲜血从脖间的伤痕中流出染红了一地的白雪,而中间一个身穿白衣纤尘不染的女子正提着剑而立,剑尖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女子冷淡地将剑上残留的血迹挥落,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小血点。

清和。

我大脑中立即冒出了这个名字,然后我忽然记起曾听说书人说起过,黎沅年少时曾经爱慕过一个女子,后来那个女子碍于身份死在了黎沅跟前,黎沅因无法释怀对那个女子的爱意在登基时将那名女子的排位摆放在了身旁本应是王后坐着的位置上,由此成就了一段佳话。

我曾设想过许多种关于清和身份的推测,但总也无法找出一种合适的身份同那双清冽的眼睛划上等号,直到清和真真切切的站在我眼前我才知道,原来清和是一名隐逸的剑客,而那所谓的碍于身份也并不是指那皇室与平民的差距,它真正指的是师父与徒弟之间的差距。

是的,没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师徒关系。

清和在一瞬间杀死了那五名黑衣人,而后收回了剑,清冽的眸子注视着蜷缩在梅树下极力装出一副镇定模样的黎沅,然后开口说道:“若是想要活命就跟我走。”

说完便冲着脸色苍白的黎沅伸出了手,示意他跟她来。我看得出黎沅神色中的迟疑,但这份迟疑也只是片刻而已,片刻之后黎沅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清和的手中。

我私以为黎沅对清和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心,但就刚才情况来看若是黎沅不选择同清和走指不定清和心里一个不痛快就把他杀了,清和的剑术高强若是存了心想要杀他,他连挣扎都来不及,因而选择同清和走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我的名字叫做清和,”清和淡淡地做着自我介绍,“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父,有我在自然不会有人再来伤你。”

这是清和在收黎沅为徒时许下的承诺,在他人看来或许只是为了安抚那受惊的少年,亦或者是为了端出一副做师父的架子来,可我却看到此后五年的时光中清和将这句承诺做的有多么的彻底。

多么的决绝。

那个还是个少年的黎沅在听到清和许下的承诺后,我注意到原本还存着一丝不信任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淌、溢出,最终充盈了他的整个眼眶,我听到一个属于黎沅的声音淡淡地在我脑海中回响。

那是属于黎沅的心声。

因为我进到了黎沅的记忆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神识在进入其中的时候已经同黎沅的意识达到了同调的程度,因而我能知道此时此刻黎沅在看着清和的时候,他的心里想到的是他那已经过世的母亲。

清和是除了他母亲以外第一个说了会保护他的人,虽然这是个不算温柔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硬要做他的师父,虽然这个女人看上去年纪似乎比他还要小。

随后我跟在清和身后来到了一座隐蔽在竹海中的木屋,不出意外,这座木屋果然同之前我在姜王宫中看到的黎沅的寝宫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一处就是这座木屋的屋檐下没有挂铜铃,那铜铃此时正挂在清和的腕上,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地便会发出声响。

我端着下巴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看着清和领着黎沅进了屋内,我猜这大概是要给他疗伤,我想这黎沅为了缅怀清和终究还是下了血本,竟然将这木屋直接从这山上搬回了姜王宫,这等情谊着实是令我感动。

我一面数着身旁开着花的红梅树上的梅花一面止不住的点头,冷不丁地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摔碎的声响,吓得我直直地从石凳上摔到了地面上,一身白裙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变成灰衣的命运。

我揉着摔疼了的臀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尖叫的主人正是那少年黎沅,连忙一骨碌爬起来慌慌张张地便朝屋内冲了进去。

我冲进屋前料到一定是黎沅受了什么刺激,但当时只想到可能是因为伤口疼痛带起的尖叫,我以往每次生了病被小白强灌下一盅药水的时候也是这样,又哭又闹,每每都要惹得各众鬼神驻足观赏,直到被阿黑冰冷的眼神吓走才罢休。

然而我猜中了前者却没有猜中后者,待我火急火燎地跑到屋内的时候却被眼前这幅活色生香的景象吓得呆愣在了当场。

屋内的状况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凌乱来形容了,桌椅倾倒,陶瓷做的杯子摔碎在了地上,杯子的碎片散了一地,而床上两人正以一种让人面红耳赤的姿态处着,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下面的衣衫凌乱香肩半露,脸也成了绯红色,而上面的那个面色泰然,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抓着下面那人的双手,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势。

我想我进来的或许并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