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驾请功
几个人风风火火到了宫城,这一路走来,我慢慢冷静下来。
靖帝原本就是袁放等诸位老将拥戴即位的,袁放的一品大将军也是靖帝册封,他们君臣同心,我这般贸贸然过去,公然指责袁放的居心叵测,一定是引火烧身无疑。靖帝固然不信,传到袁放耳边,他要是编出一番司鸿宸“不堪为将”的凭据却是易如反掌。这样,倒霉的还是司鸿宸。
事体大,必须再三权衡再作道理。
说话间看见绵长的宫墙了,我先唤过一名士兵上去打探。士兵回来说,巧的很,靖帝带了一帮文臣,去太庙祭祀天地去了。开春过后,梁汉王朝目下正值启耕农忙时期,武官经历战事后,轮到文臣忙碌了。
我心头一亮,召集几位如此思谋,方才走向通往太庙的黄土大道。
沿路有宫中内侍洒水清道,看来靖帝正从太庙出来。我正翘首观望,内侍吆喝着,将我驱赶至道边,那里聚集不少平民百姓。人们争先恐后抢占有利地形,试图最先一睹龙颜。
远处钟鼓声声,旗幡点点,靖帝为了表示亲民,正由几位文官大臣陪同下,乘坐八抬大辇舆,含笑向道边欢呼的百姓招手示意。
辇舆近到眼前,我趁人不备,避开禁军的长矛尖刀,直愣愣跪在道中央。
这样的情景我也是从电视里学来,民妇挡道喊冤,圣贤之君体现爱民如子。历史对靖帝为人有个简短的评判:虚荣迷信,又喜欢处处显示他亲民仁厚的美德。何况有这么多眼睛盯着,我才会有如此胆魄。
果然,靖帝阻止了护卫的喝斥,和气地问道:“这位妇人是哪里人,有何冤屈?”
我高声大嚷,“民女夫君乃考工令敖,因重伤在身不能见驾,民女替他喊冤!”说完,我抬起了头。
靖帝眯起眼睛望着我,似乎在深思,接着恍然笑道:“朕想起来了,去年闯宫救小皇子的也是你!”
“皇上圣明,您还记得一介民妇。”我哽咽了,愈加装得可怜,“传闻皇上胸怀宽广,既有容人之量又有鉴人之明,果真如此。”
“你近前说话。”靖帝缓和着语气,见我走到辇舆前深深一躬,便低声问,“此番又是何事?考工令有何冤屈?”
“皇上,考工令西境受伤回来,一直为不能替皇上效忠而叫屈。去年收复皇城时,他还是个囚奴,是皇上解下敖的奴籍,并授予考工令,他回去后念念不忘皇上恩典,说皇上是雄才大略规模宏远的明主啊!”
颂词之下,我在慢慢打开靖帝记忆之门。靖帝微张嘴巴,缓缓颔首,司鸿宸在他脑海里有了模糊的影子,“敖……朕当初认定他英雄盖世,实不可多得之才,怎么还是个考工令?”
旁边有位文臣趋前禀奏,“皇上,那个敖在西境堪称‘无敌勇士’,率领手下百余士兵奋勇作战,所向披靡,连蒙国人也是闻风丧胆啊。”
靖帝大为惊讶,道:“此事朕怎么没听说过?”
又有文臣躬身上前,“皇上日理万机,春行朝会接踵,这点小事小议不足挂齿。”
“这怎么是小事小议呢?”靖帝大为不满,板起脸,“分明是袁放举荐失察,竟把如此栋梁之才给遗漏了!疏忽疏忽,如若真的漏下英雄,朕将如何面对朝野公议?”
我安静地听着文臣的言语,这会儿接口道:“皇上,不光是敖,他手下的众士兵憋足了劲,一心想为皇上效忠呢。”
说着,我暗中勾了勾手指,等候在附近的众士兵冲过来,全都跪在靖帝面前。
“吾等参见皇上!”
“大敌当前,吾等定然冲锋杀敌!报效朝廷!”
“这个该死的袁放!”靖帝脸色铁青,挥袖示意众人站起,心中的怒意隐忍未发,“诸位爱卿,你等速去督查考工令敖之事,统一向朕禀告,凡事要做到褒奖有序、赏功分明!”
我们几个出了宫城,在回树林的小道上,再也憋不住内心的快乐,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痛快!袁大将军居心不良,这回要吃点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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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大人虽然受了伤,吃亏也是福,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我们跟着大人,个个前途无量!”
我微笑地看着众士兵欢呼雀跃。
虽然不能保证靖帝会对袁放如何,但是从细节上可以断定,袁放独掌大将军印,重兵在手,靖帝对他有戒备之心。袁放藐视王权,必与文官夺权争利起争端,今日靖帝身边的文臣之中,不排除有封叔重金贿赂的。
看来,朝中有好戏看了。
跪驾一事,我们并没有向司鸿宸提及。一者他伤病在身,需要静养;二者朝中风云莫测,我不希望司鸿宸为自己的仕途担忧。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一场春雨过后,天空如洗一般的澄澈。天色转晴,阳光照得清水河愈加透明。我带了几名士兵洗衣被,木棒有节奏地捶打着,溅起无数水花。
我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但是比以前多了点温和,连最小的士兵都会说:“夫人,您看起来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我也是好脾气地问:“什么不一样了?”
年轻士兵稚气的脸上涨红着,硬是想不出形容词来,于是逗得旁人取笑他,河边笑声一片。
我捋了捋头发,不经意间,看见老砖高墙外颠进来一乘软轿,虽然围的是平纹毛布,但在当时算是考究的了。
我一震。
别的士兵也看见了,都抬头张望着。我命令小士兵,“去看看,究竟谁来了?”
小士兵飞跑着去看,没过多久回来了,冲着我嚅嗫半晌,才告诉我,“就是永芳楼的纤纤姑娘……”
“她来干什么?”我忍不住急问。
“这不,大人死而复活的事都传开了,连宫城里的人都知道。纤纤姑娘得知大人还活着,就来看看。”
我恍如没有听见,脑子里摇曳着虞纤纤薄纱一样纤弱的影子,呼吸沉沉地压在胸口,越堆越厚。终于,我将手中的洗衣棒扔在衣物堆里,凶狠地骂道:“谁放她进来的?这里是兵器库,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放外人进来?”
小士兵压根理会不到我的情绪,还絮絮解释道:“这里跟兵器库压根不是一个地方……纤纤姑娘是我们认识的,再说她要进来,守卫禀告给大人,大人同意的……”
没等他说完,我连挽起的袖子都顾不上放下,便匆匆往茅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