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明白
“你去哪儿?”
虞纤纤及时唤住了我。她像是倦极了,往锦枕一靠。训练有素的礼仪,一弯玉臂枕着头,另一手轻轻放在大腿上,呈现凹凸分明的曲线。她乌黑的眸子看着我,浅浅一笑道:“给我捶捶。”
我只好重新走到她的面前,五指刚触及她的肌肤,她突然被蛰了似地,低呼:“好凉。”
恰在这时,窗外树影摇晃,一道闪电划裂乌沉的天空,雨开始渐渐下了。
司鸿宸坐在桌旁,自己斟了一盏,眼望着外面,说道:“雨要下大了,让她回去吧。”
虞纤纤眯眼享受着我的按摩,柔声说话,“就半个时辰,不碍事的。”
房间内变得安静,雨声零落琐窗。半个时辰过去了,司鸿宸伏在桌上,满满一壶酒已经喝了个空,衣袖遮蔽了脸孔,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
不知不觉中,我停止了对虞纤纤的按摩。
“继续。”虞纤纤悠悠开口。
我晃过神,闪电霍然将房间映亮,虞纤纤婀娜如蛇的影倒映在帷帐上。她盯住我的眼睛是那样明亮,像犀利的两束光,直射到我的心里去。
那面上含的是近乎妒恨的笑,让我通体寒凉。她说:“我是要调教你的,怎样服侍到我满意。别以为有人会帮你,如果老天爷怜悯你,那你祈求老天爷吧。”
司鸿宸像刚做了个迷蒙的梦,翻了个身。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近似低沉地说道:“虞纤纤,不要做得太过分。”
虞纤纤花容没了颜色,望向司鸿宸,又浅浅笑道:“我是在跟楼婉茹开玩笑呢。不早了,早就该歇了。外面下雨,我先送她出去。”
我不言不语地跟在虞纤纤后头,司鸿宸依然伏在那里,似乎刚才只是一句梦语。但他低低的不经意的一句,却吓了两个女子一大跳,彼此心中泛起不一样的波澜。
虞纤纤从墙上取下竹骨伞,顺着屋檐走了十几步,前面就是通往后院的石砖路。此时雨下得滂沱,她站定,眼眸里波涛汹涌。
“让你伺候那么多天,敖爷也没话说,只能说明一点,你是翻不了身的。敖爷喜欢的是我,你也别害羞,站着好好看看,他是如何亲我的。”
她稳稳含笑,将手中的竹骨伞扔向石砖路,隐约听得一声断裂的声音。隔着雨影,她的秀目中透着狡黠,“我会告诉敖爷,我好心给你伞,却被你扔了。”
“你真卑鄙!”
我冷声回了一句,不再理会那样明艳动人的脸,转身跑向漆黑的雨夜中。
那场大雨浇了我通体湿透,翌日起来鼻塞头疼,喷嚏连连。我想找嘎子告个假,前后院始终找不到他,问了帮佣,原来是一大早随司鸿宸出去了。
虞纤纤趁司鸿宸不在,连说话声都尖锐。她在房间里发脾气,原因是我没有适时给她梳理请安。我拿着茶壶漱盂等物跑去伺候,看见她还是昨晚靖帝赏赐的襦裙,朱钗鬓影,各色不知名的芬芳迎面扑来,我不禁又是一个大喷嚏。
虞纤纤忍不住秀眉颦蹙,却没有赶我走。过了片刻,才慵懒地挥手示意我下去。
我大脑有点混沌,一时不明她的意图。
到了下午,我浑身发热,身子却冷意渗透。很奇怪虞纤纤并没有召唤我,我对她有所防备,自行去前院探了探,佣人告诉我说,纤纤姑娘犯困,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长舒一口气,也慢慢走回后院,想趁机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刚迷迷糊糊睡去,后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女佣气喘吁吁跑进来,告诉我一件我诧异莫名的事——虞纤纤病了。
虞纤纤得的是风寒。司鸿宸回到府的时候,她正独自躺在床上呻yín,娇弱不胜,清丽入骨。司鸿宸急忙找宫城名医为其搭脉细诊,最后从虞纤纤口中,查清了病源——起因在于我。
这是嘎子后来告诉我的。
他还说,奉靖帝旨意,司鸿宸明日要偕同虞纤纤前去皇宫赴宴,那套百蝶穿花裙就是为宫宴准备的,包括虞纤纤精心练成的歌舞。
虞纤纤艳旗高涨,连靖帝都听说了。正是讨取龙心大悦的好时机,虞纤纤却得了病,这无疑坏了大事。
而罪魁祸首却是我。
后院我所在的屋门再度被打开,司鸿宸站在我的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后院,却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了那个虞纤纤。
他冷着一张脸,目光凛然,朝我怒道:“你……韩宜笑,倒没想到你阴险成这样!这是做什么?何必把气撒在纤纤身上!”
我当时已经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收起你的虞纤纤!我懒得理会,不稀罕!”
“我稀罕!”他的脸上一股肃杀之气,“你要是敢伤害她,不管你是楼婉茹还是韩宜笑,我不会饶过你的!最毒莫过妇人心,一点儿都不错,虞纤纤风韵气度胜你万千,你嫉妒!”
“司鸿宸!”
我气得头晕目弦,冷汗交织,声音也尖利起来,“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早就忘记以前的事了!司鸿宸算什么,虞纤纤算什么,我当你们不存在!是你把我困在这儿的,要是不想我出来害人,你把我锁起来啊!”
我想我快疯了,那种无法抑制的痛莫名地撕扯着我的神经,我不愿提及以前,只想把那段回忆封闭。
他有点愣怔,语气稍微缓了缓,道:“我是念在你对我有恩……”
我连连摆手,不想让他说下去。因为酸楚,反而笑了,只笑得疲倦。
“司鸿宸先生真是菩萨心肠,民女受之有愧。今时今日怕是除了你和虞纤纤,再无人记得卫尉府还有个夫人。停止对我的羞辱吧,我韩宜笑虽出身贫寒,可也是顶天立地的人。”
话虽说得颤抖,可已经够流利了。司鸿宸明显地缓了面色,声音低低的,倒像在怅然叹息,“冲你后面那句话,我信你一次。虞纤纤想干什么,你尽量帮她去做,无论如何我不会怪罪你,就算你配合我。”
我心中猛地一抽,一时体会不到他话中深意。半晌后,他才静静地面对着我,道:“我的话你明白吗?韩……宜笑。”
这是他第三次叫出我的真名了,艰涩、生疏。我手脚发软,仍是勉强站着,又听到他一字一句道:“或许你不明白,但早晚会明白的。”
那天,司鸿宸留下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不禁让我深思起来。
他走后不久,嘎子就来了。遵照司鸿宸的吩咐,嘎子将驱寒药放在我房间里。
手里拿着药,一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
那夜我独走花园,听到司鸿宸房间里的摔碎声。摔瓷碗的,究竟是司鸿宸?还是虞纤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