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腻了
秋高气爽的八月,皇城一片阴沉窒息。
近三年来,尤其是去年消灭袁放,司鸿宸以其卓越的指挥才能为人称颂,具有不可估量的凝聚力,已经成为国人顶礼膜拜的英雄人物。司鸿宸一走,沿道能人志士纷纷加入,声势愈来愈浩大,这更加深了封叔的忧患。
于是,秋雨蒙蒙,辎车辚辚,封叔率几万兵马沿着司鸿宸走过的路线,向远方浩然进发。
皇宫里一下子变得空了。
我站在屋檐下,漏雨将歇未歇的,风声欲断。秀秀撑着青竹伞进了院子,我一见她,便紧张地问:“圣上是否同意?”
“圣上要您去寝殿候着。”秀秀回答道。
我长舒一口气,空落落的心,此时方稳了下来。
封逸谦同意见我了。
接过秀秀手中的青竹伞,我独自离开茴院,向前殿走。满眼微风细雨,如烟似雾,景色朦胧,人也朦胧。
侍候在外殿的内侍刚打起帘子,风吹拂,一股暖香就赫然扑在脸上。那是西域盛产的麝香,以前封逸谦闻不习惯,我很少用。
我轻皱眉头,一步一步走进内殿,隔着翡翠碧纱的屏风,隐约看见他躺在躺椅上。那躺椅缓缓摇晃着,宽大的袖口拖曳在地上。我听不到他的说话声,不禁生了怯意,便悄无声息地转过屏风。
入眼的却是数名女子跪在躺椅前,一身的紧窄俏丽的服饰,全然不似宫女打扮。我一时愣住,不知该不该行礼的时候,封逸谦似乎发现我了,微微一动。一旁的女子忙在他的脚下搭了脚凳。
封逸谦双脚搁在脚凳上,扶着女子的肩半坐在躺椅上,目光幽静地看着我。
明暗之间,我的胸口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是痛了还是辛酸。
他不应该这么憔悴的。
我一时百感交集,语调已带了微微哽咽,“阿谦。”
“我是皇帝。”
封逸谦眉峰一挑,面无表情地说道:“跪着吧,叫圣上。”
我感觉太阳穴上的血脉在激烈地跳动,半晌后走到伏跪在地的众女子旁,双膝往下弯,却好似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我心中茫茫然的想哭,嘴角抽搐着却发不出声,一咬牙,便跪在了他的面前。
封逸谦仿佛只是轻轻一瞥,声音安静无波,“你想见我?有什么事?”
“想请求你……圣上开恩,允我出宫一次。”我说得困难,一字一顿的。
“出宫干什么?”
“晏老头家的孩子应该几个月大了,想去看看。”
四处静谧得近似可怕,空气中低低地蒙上一层青烟。封逸谦漫不经心地一笑,笑容略带讥讽,“你这种女人,在宫里是憋不住的,天天想着如何往外跑。如今宫里也清净,皇城也没什么有趣的地方,我就允了你这一次。毕竟晏老头家对我有恩,安抚子民也是皇帝理所应当的,你就替我谢了。”
我谢了,缓缓起身,泪水逼在眼眶中。视线模糊之下,只听见封逸谦打了个慵懒的哈欠,吩咐道:“朕想歇了。”
抬首望去时,封逸谦已经歪倒在躺椅上,身边的女子早就依偎在他怀里,抿唇轻轻笑着,风情到了妖冶的地步。封逸谦一只手捏着女子的脸蛋,两人几乎脸碰着脸,脸上的笑意分外温柔,声音低似耳语,仿佛不打算让我听见。
我浑身颤抖,抖得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唇间不自觉地吐出字句,“什么时候开始的?”
封逸谦听到了,轻笑道:“封叔安排的。”抬起下巴,朝地上跪着的数名美人努努嘴,“这些都是。个个美极了,谁都难以舍弃,所以我让她们天天陪我。”
怪不得他这么久不理我了!
此时,我感觉自己彻底丧失了自我,像个怨妇,做着最后的无望的抗争,“你说过永远只跟我在一起的,为什么这样待我……”
本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众女子突然吃吃笑了,有人斜眼看我,讥诮道:“还当自己坐着后宫主位呢。这可是圣上,是鑫远新朝,莫不是真糊涂了?”
又有人挖苦道:“虽是贬了,圣上没将你撵出宫,你怎不谢恩?该教教你规矩,见到位份比你高的,你得下跪!”
封逸谦的手游离在女子的腰间,便带了几分不耐,草草挥了挥袖,“走吧,别磨磨蹭蹭的,烦!”
“不,我要你亲口告诉我!”隐忍着痛的瞬间,我几乎是大声地喊道。
他回答得极为干脆,“腻了。”
腻了。
听着他的声音,我终是再也无话可说。不愿再多看一眼里面旖旎的场面,我踉跄地退了出来。翡翠碧纱的屏风变成淡淡的乌色,旋转着,旋转着。外面扬起了风,那么绝然地,将我仅存的一丝温暖带走了。
他说,他对我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