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谌坐在御书房之批阅奏折，郁裳捧了茶上来，搁下，轻声提醒，“皇上，今晚上宫宴，可快到了时辰。”
拓跋谌搁下毛笔，端起茶杯，觉得她眼熟，顿了一下，“你是……？”
“奴婢是那日在皇后娘娘宫外扫雪的婢女。皇上让墨统领赏赐奴婢，奴婢请求来伺候皇上。”郁裳答道。
拓跋谌浅斟了一口茶，嗯了声，“在御书房，确实比在宫门口扫雪好多了。那你就留着吧，识字吗？”
“奴婢不识。”郁裳其实博学多才，但是她的身份是一个流落江湖的平民女子，若是表现的通诗书，也就太奇怪了。
拓跋谌搁下茶杯，“不识也无碍，研磨沏茶，不识字也可。墨焰，朝中可有云州那边的官？”
“回皇上的话，目前尚未有。”墨焰答道。
拓跋谌说道，“明年开春，朕打算对新晋出兵，而云州是我们和新晋接壤的州郡，现在只有一张地图，竟然没有谁知道云州的具体情况。”
“皇上，新晋监察使韩羽林曾经周游各州，应当去过云州，可以找他了解一二。还有皇上新得的颜妃娘娘，乃是云州知州之女，应当也知晓云州之事。皇上正可以找二人询问，互相验证。”郁裳答道。
拓跋谌点头，“不错。这也省得特意派人去的麻烦。一来一回，都得数月。郁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奴婢虽然不识字，但唯独记性好。刚才唐尚宫来禀报各位妃嫔的事情，奴婢恰好记下。”郁裳乖巧答道。
拓跋谌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倒是个人才。你是楚媚宫里出来的，她那里可真是宝贝，随便扫地的一个女子，都这么善解人意。”
“奴婢谢皇上夸奖。”
拓跋谌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去宫宴上找他们两人，问一问云州之事。”
也正好根据那边的具体情况制定作战计划。
“云州？皇上问云州作何？”楚媚从宫门口走进来，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笑意，“听闻皇上一个人在御书房里批折子，臣妾就直接进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扰皇上。”
拓跋谌从龙椅上起身，握住她的手道，“朕不是早说了，许你可以自由出入，自己家里，还跟我客套。”
“是。这不是宫宴快开始了，怕皇上万一批折子忘记时辰，所以就眼巴巴赶来请你了呗。”楚媚脸上笑意妖娆，语气亲昵而带着几分撒娇。
拓跋谌运起内功为她取暖，“手这么凉。让宫女过来说一声，外面风雪大，冷着你。”
“我喜欢自己来找皇上。他们能替我传话，又不能替我看皇上。”楚媚扬起尖尖下巴。
拓跋谌拉着她在旁边软榻坐下，“嗯。那朕以后，都把折子搬到你宫里去批。”
楚媚不由莞尔一笑，“那臣妾就给皇上研磨，也算的上是红袖添香。”
“吵着你睡觉。”拓跋谌又道。
楚媚抱着他的胳膊，头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反正你不来，我也常睡不着。你在，我睡的安心。”
“好。”拓跋谌眼底浮现一抹暖色，对着旁边的墨焰说道，“以后的折子，全部搬到坤宁宫去。”
帝后亲热的依偎在一起说话，郁裳识趣的退到门口，望着烛火旁边的两人，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拓跋谌对谁都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只有对楚媚，才会不同常人。
她好不容易想办法调到了御书房，没想到楚媚一句话，就让拓跋谌以后不常来御书房了。
连奏折都搬过去批，以后除了接见朝臣，应该不会来这地方。
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继续待在坤宁宫门口扫地，还能多接触拓跋谌。
一定要尽快的让拓跋谌讨厌楚媚才行。
听说拓跋谌打算在宫宴上问颜泠雪和韩羽林云州的事情，楚媚说道：
“韩大人四处游历，对云州的事情应该是略知一二。但也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颜妃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不过今日颜妃已经跟我告病，说是身体不舒服，不能来参加宫宴。皇上不如直接去延宁宫找她询问云州之事，也看看颜妃身体可还好？若是有大碍，便请御医瞧瞧。”楚媚下巴搁在拓跋谌肩膀上，懒洋洋抱着他胳膊，“云州距离咱们北宸州是远了一些，她一路车马劳顿，又选秀劳累，吃不消也是常事。皇上正好表现一下仁心，也让颜妃到时候感念咱们皇上的恩德，对云州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能让皇上尽早做好部署，为来年开春以后的战事做准备。”
不等拓跋谌说话，楚媚又道，“正好，去琼华殿的路上，得经过延宁宫，正是顺路。不过皇上你可别看着美人儿就忘了时辰，咱们还这一大群人在琼华殿里等着你呢。”
最后一句，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
“你和朕一起去。”拓跋谌挑眉。
楚媚扑哧一笑，“我得先去琼华殿，不得空。今天这么多新晋后妃，还有文武大臣，青年才俊，总得有个人主持大局。”
而且哪有皇上带皇后去看妃嫔的道理。他宠着她，她知道。但是她不能仗着他的宠爱，就恃宠而骄，引起后宫非议。
“对了，现在来找皇上，还有一桩事。就是我前几天跟皇上说的促成逍遥王和柯晴枝姑娘美事的事情，没能成。”楚媚说道。
拓跋谌还不知道柯晴枝的真面目，楚媚只能一步步撕开她伪善的面具。
“怎么回事？”拓跋谌俊眉轻蹙，“你不是说，她愿意选秀吗？”
拓跋临喜欢柯晴枝，大家都看的出来，只是柯晴枝一直没表态，再加上以前拓跋宏当皇帝，拓跋临想娶一个平民女子为王妃，上面的太后也不会答应。而现在拓跋谌当皇帝，对这个自己唯一亲近的弟弟，拓跋谌自然是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哪怕他喜欢一个民女，只要他喜欢，拓跋谌就可以跟他赐婚。
而且柯晴枝虽然是平民，但是柯瑜的妹妹，在拓跋谌心中，交给拓跋临，他也算是对得起柯瑜的期望。
故而在楚媚提出这个建议，让柯晴枝参加选秀，再让拓跋临选中她，成全他们一对美事，拓跋谌也觉得挺好。而且事先没告诉拓跋临，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是啊，选秀是答应了，但是当逍遥王选择柯姑娘的时候，柯姑娘拒绝了。”楚媚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拓跋谌眸光微沉，已经明白了楚媚的意思。
他一直把柯晴枝当妹妹看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所以说到选秀，让柯晴枝参加，就是为了拓跋临。
跟他自己没有分毫关系。
这一次选秀之前就说明了，皇上眷顾自己的弟弟逍遥王，要让王爷在这次选秀里优先选择喜欢的女子做王妃。
但柯晴枝拒绝了逍遥王，还参加选秀，那么目的就很明显，她想入宫。
想当拓跋谌的后妃。
想嫁给他。
“皇上，晴枝姑娘拒绝了逍遥王，所以，也就落选了。逍遥王最近的情绪应该不会太好，皇上若是可以，不如给他几天休假调整一下，北宸国内这么多女子，总有人能够入王爷的心。”楚媚款款一笑，直接略过柯晴枝，不再多说。
她不需要说明，拓跋谌自然能明白。柯晴枝喜欢的是他，而且一直藏的很深。他因为柯瑜的遗嘱才对柯晴枝多番照顾，也是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妹来看待。但如果柯晴枝喜欢他，一切就变味了。
对于拓跋临来说，又算什么？既不喜欢他，为何不早做说明，要给拓跋临希望，让他一直为了她鞍前马后。
……
从御书房里出来，云雀连忙拿着披风给楚媚披上，旁边的青莲递来暖炉。
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似乎北宸的冬天格外漫长。
其实楚媚也想跟拓跋谌直说，但是却没有证据，只能这么一步步的，让拓跋谌知道柯晴枝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而现在还只是第一步而已。
烧毁柯瑜的尸体嫁祸，买点欢想要害楚媚青楼失身，从欧阳萱入府之后就故意贴上去，挑拨欧阳萱对付自己，就连这次自己宫里无缘无故少了的那个宫女，恰好就是那晚上在自己面前故意说漏嘴的人。
柯晴枝对她的小动作从未曾少，以前是大事为重，楚媚不予计较。
而现在，她是该好好跟她算算账了。
“娘娘，现在去哪？”云雀问道。
楚媚坐上凤辇，“琼华殿。”
就在楚媚去了琼华殿之后，拓跋谌也去了延宁宫。
延宁宫是一座精致清丽的宫殿，院子里种满了梅花，此时正是寒冬，满院白梅，开的正香。
“皇上驾到！”墨焰宣道。
屋子里的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听见这一声里面哐当一声茶杯摔在地上，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拓跋谌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两个婢女慌张跪在地上，颜泠雪脸色惨白，似乎是惊吓过度。
案桌旁一个茶杯摔在地上，没烧银炭，屋里清冷。
颜泠雪穿着一袭纯白色的宫裙，白衣胜雪，妆容素净，本就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看起来冷冷的，跟她的名字一样，不似别的妃嫔见到他就先三分笑，像院子里傲霜的寒梅，美而清冽。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