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今日心情很好的样子,不时开怀大笑。
用完午膳,襄阳王告退,王喝得有点多,长妤扶他到榻上躺着,王一手撑着额头,半闭着眸道:“朕打算替老七择一位侧妃,王后意下如何?”
长妤端着滚烫的茶水,慢慢吹凉,见问停下来道:“陛下做主就好了,臣妾刚刚过来,一些事情不是很清楚,不过……”她话峰一转,说道:“臣妾听说王爷已有一位德才兼备的正妃,两人感情深厚,为何王突然要替王爷册侧妃?”
王叹了口气,睁开眸道:“你现在不是外人,朕也不瞒你,朕这个儿子哪里都好了,只是性情太过淡漠,对男女之间淡薄的很,与王妃这么多年婚姻,膝下还无所出,寡人这么多孩子,大皇子膝下二男三女,二皇子三女四男,就连三皇子也有一个女儿,老七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长妤低头听着,心里暗自惴恻,王今天跟她说这些,不知是什么意思,这位看似温和的老人是一方霸主,她不得不处处谨慎。
王看着她道:“外面有些传言,说老七有龙阳癖。”
长妤一惊,惶恐的低下头,“陛下不要听这些流言,襄阳王或许是因为想替陛下分忧,才疏忽了女色,等将来陛下身子好了,襄阳王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一定会有子嗣的。”
王轻笑两声,叹息着道:“但愿罢,不过朕还是想先替她择一位侧妃,多个人照顾他,朕也放心。”
“陛下既这样想,那就这样做罢。”长妤顺着他道。
王握住她的手道:“朕身子大不如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应选秀女名单明日朕会让人给你送过去,你择定人选,再让她们进宫一一面试,总之,老七的事你要多费些心,朕已经对不起他娘,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王喃喃叹着,酒意渐渐上来,歪着身子朝里睡去。
长妤替他盖了裘被,悄然退出殿外。
天空蔚蓝如洗,她站在廊檐底下,看着这如洗天空,脸上慢慢挂了一抹笑意。
是了,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他是不是七皇子,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他奈何不了她。
“起轿。”她冷声吩咐,朱颜玉貌消失在轿帘后。
早起天气放晴,难得的晴天,许多宫人都将自己的衣物拿出来晒,院子里花花绿绿的全是颜色,一走进去,就像一头撞进了染布房,心情顿时明亮起来,不当班的女官们都拿了零食坐在内人所的院子里晒太阳,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只是珍儿没有这样的福气,她端着参汤小心翼翼往王后寝殿走去。
门口当值的宫女敏儿见她过来,忙笑着道:“珍儿姐姐今日好早,娘娘还午睡呢。”
珍儿苦笑一声,看着那碗参汤有些可惜,嘴里道:“昨儿来晚了,娘娘脸上不太好,我就想着今儿来早些,却又来错了,得儿,谁叫我命苦,只好等娘娘醒了再来跑一趟。”
敏儿道:“姐姐也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
醒,不如就在这里坐下等会,娘娘醒了自然会叫人进去梳洗,这会子功夫姐姐再去取一碗过来也不迟。”
珍儿想想也是,便在廊上的棉垫上坐下。
宫中有品阶的大宫女是不必做粗使活儿的,只有珍儿这样得罪了娘娘的才会派给一些端茶送水的活,她倒不计较这些,左不过娘娘就一双手一张口,也使不了她多少力气,只是王后娘娘的性子叫人摸不透,她平日又是近身恃候的人,猜不透主子的心事可谓一件麻烦事,伴君如伴虎,她担心自己哪天不小心就得罪了王后娘娘。
前些日子王后的陪嫁女官被打,又在王后不知道的情况下又被全体带去学宫规,这本就是一个关于体面威风的事,可是咱们这位娘娘不紧也不慢,不气也不恼,每日定时向皇上请安,定时接受嫔妃们与十几位皇孙皇孙女的的请安,察看后宫帐薄,六宫事物宜添宜减,竟好像不曾发生过那件事一样。
除最初的那次之外,半个月来竟一次也没问起来。
珍儿在宫中时日不短,见惯了嫔妃们争风吃醋,争权夺利,打得头破血流,乍见这样不声不响的人物,也被震住了,只叹看不懂。
敏儿瞧她一脸烦闷,笑着道:“姐姐也是该着了,那样的事情不论是谁去禀报都会惹娘娘不高兴的,她一时恼着你,罚你两天,过去了也就好了,姐姐且忍两天罢。”
珍儿苦笑着道:“我倒不怕她给我穿小鞋。”
“那姐姐何苦摆着这张脸?瞧瞧,这花一样的脸都快变成黄脸婆了,哈哈哈。”
“死丫头,你倒打趣起我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打成一片。
片刻,有人掀帘出来说娘娘醒了。
敏儿珍儿俱是一惊,慌忙站起身。
敏儿道:“你快回去取参汤,里面我照应。”
“恩。”珍儿一睡小跑着去了。
敏儿敛眉进内,看到王后娘娘穿着素白的中衣倚在鸾榻上,目光平静的看着窗外,面有倦色。
敏儿上前两步,将热水放到一旁。拧了热毛巾捧过去,“娘娘请净面。”
长妤接过棉巾细细擦了脸,又将一双纤纤浸在玫瑰汁子里净了手,宫人捧着洗漱用具退下去。
珍儿端着参汤上前道:“娘娘该进补了。”
她将碗放到榻上支的方桌上。
长妤看了一眼那参汤道:“本宫不想喝,端下去罢。”
珍儿有些为难的道:“这是王特地吩咐下来的,要奴婢每日准时给娘娘进补,若是王知道奴婢没有照做的话,一定不会轻饶了奴婢的。”
她惶恐跪地求情。
长妤冷笑一声,目光幽远的看着远处天空,没有说话。
珍儿跪在那里,见王后没有要叫她起来的意思,更没有要成全她的意思,心里暗自后悔自己不该自找死路,明知道她心里恨着她,她不喝,她就听话的端走好了。
这样想着,脸色也不由的
垮了下来。
直到珍儿心里有些绝望的时候,才听到王后幽幽地说了一句,“起来罢。”
珍儿差异的看着她,慢慢站起身,“谢娘娘。”
长妤端起参汤仰脖喝尽,将空碗递给她,“拿去罢。”
珍儿如获大赦,忙双手接过碗,躬身退下去。
长妤看着殿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自嘲的笑了。
她一直都知道权利是个美好的东西,但是却不知道失去权利竟是一件这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身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虽有尊贵无边的身份,却无忠心可靠的臣子。
在这里,她除了王后的凤冠外什么也没有。
王的宠爱只是一把浮尘,他在一日他便是一日的王后,他去了,她便什么也不是,既便碍于大顺朝而对她礼让三分,也顶多封个有名无实的母后皇太后,再远远的打发了。新帝自有自己的圣母皇太后,怎会需要她这个母后?
赤手空拳的滋味叫她怀念起从前有爹爹护着皇太子宠着的时候。现在想来,一切荣华富贵皆来自男子,她自己的,几乎没有。
长妤坐着发了一会呆又觉困了,撑着头靠在软靠上闭眸休息。
帘外,一个小宫女禀道:“娘娘,奴婢喜珠,是来送秀女名册的。”
长妤撑起身子道:“进来。”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走进来,双手将一本画册奉上,“这是从符和条件的官家女子中选出的家世人品相貌上品的秀女画像册,上面有秀女的八字以及门第,王请王后娘娘过目,挑选候选人进宫参加殿选。”
长妤随手翻看着那些画册,慢慢问道:“陛下这两日身体如何?”
“回王后娘娘,王的身子好多了,只是还需静养,奴婢也有两天不曾进殿侍候了。”
这意思就是具体的情况她也不清楚。
长妤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这宫妇穿着明仪殿的宫服,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已是二品尚宫的服色。
再加上刚才她回话时态度沉稳,应变机敏,长妤对她产生了几分好印象,冰冷的脸色有了缓和,重新低下头,翻看画册,“回去告诉陛下,本宫定当严肃认真为襄阳王挑选侧妃。”
“奴婢一定将话带到,奴婢告退。”喜珠。
长妤将画册看过一遍,撩下册子,支着头躺着。
宫人进来添茶,清亮的茶汤注入白瓷的杯子里,散发一阵清香。
长妤目光慵懒地觑着她,“皇子们已出宫了吗?”
宫女回道:“还没有,王说宫里已许久不曾这样热闹,加上德妃与怜贵嫔身子不适,要多留他们在宫中住几日,尽尽孝道。”
长妤听完,想了一会道:“摆驾,本宫想要去上苑走走。”
缠绵了几个月的雨雪天气终于过去,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走在空气清新的御花园里,长妤长久以来心中的郁结稍稍缓解了一些,脚步也轻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