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脸色难看地盯着凯撒,复又看向林臻。``し
“果然是那些人的后代。”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对于自己所享用的文明是盗窃而来的事实两人的全不在意反而显得他的介意多么小气。
“说说吧。我也有许多年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了,也不知道主星上的……还好么。”
林臻言简意赅地将自己所熟知的联邦发展史告知对方,才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帝国是什么模样,但是,联邦的版图已经扩散到近百个星域,与你念念不忘的帝国大抵不可同日而语。”
联邦的版图已经扩大到宇宙之最,那些新纳入的星域所带来的文化冲击和融合是不可估量的,早与帝国时代的情况大不相同,同样,也回不到过去。
雷哲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脸上有了些灰败的沮丧,凯撒奇怪道:“照你的意思,应该有很多帝国的拥护者逃出来才对,你们为什么没有作为?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些年难道都没有出去过?”
“不用试探我。”雷哲冷冷地看了凯撒一眼,“我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奉劝你们一句,还是不要做离开的白日梦为好。不怕告诉你们,我们来这里已有四五百年,却一次都没有成功离开过。”
当初慌不择路,他们也记不得是怎么闯到这颗星球上的,同样的,不论尝试了多少次,依然无法离开。若非如此,他们怎能容忍联邦的形成。
至于其他逃生的人,在他们陷入这颗星球上时就已经失去联系了。
凯撒与林臻对视一眼,还欲再问,雷哲便摆了摆手。机器人管家踏出虚空,雷哲疲惫道:“带两位客人下去,替我好好招待。”今天从林臻二人口中得知的消息令他受挫,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理会凯撒和林臻想要刺探的信息。
待二人离开后,水缸里的‘海狮’按捺不住地道:“可恶!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都和我们一样死绝了吗!什么狗屁联邦,那些叛徒,无耻的盗贼!”
在他们的设想中,当初一起逃离的同伴一定会复兴帝国,将那些阴谋者赶尽杀绝,重塑帝国的辉煌,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做到,反而让那些人不断壮大势力,成就光鲜亮丽的联邦。
而雷哲与‘海狮’心里比谁都清楚,四五百年都过去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一样长生不死,他们的同伴恐怕早已所剩无几,即使有后代留存下来,恨意与战意也可能早被安逸的生活消磨干净……
美梦破灭,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帝国,已不复存在。
“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召唤室内机器人。希望两位住的愉快。”机器人管家彬彬有礼地离开。
凯撒和林臻警觉地将室内的环境收入眼底,确认没有攻击性大的东西存在,才稍稍安心。林臻坐在沙发上兀自思索雷哲的话,眉间蹙起一道痕迹。凯撒则不闻不问,只是篡改历史而已,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这才是议会那些老头儿的作风。
就如同曾经的自己一样,不论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为议会所不容,但他们所做的,同样是抹杀。
因为这点不愉快的回忆,凯撒粗鲁地挠了挠头,一股坐下来,对林臻道:“这些人几百年都没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可能有误导,但没有必要对我们说谎。”出于自负的上位者心态,林臻理解对方方才一番‘谈心’并不是要威胁他们什么,正如他自己所言,是无聊到想要找一个人说说话,了解外面的世界。
凯撒道:“这些年不可能只有我们误闯到这里,这种简单的讯息不是非要通过我们才能了解到。”凯撒这么说着,却是心思一动。宇宙这么大,联邦每年都会探测到一些新的生命星球,这颗星球尚且在联邦的探测范围之外,那么极有可能从前闯入这里的人也是联邦未知星球上的人。
在第七区的杰瑞等人口中得知星外贵客的存在,他们以为这颗低级文明星球上存在的高科技是从星外贵客身上获得的,但这个假设已经不成立。那么,很可能那些外来者完全是误闯而入对雷哲毫无用处的可怜虫。
林臻也想到了这一点。
两人一时无话,凯撒便起身进了洗浴室后,打开光脑。
他没有贸然使用光脑中的探测仪,因为这颗星球上的所使用的传播介质并非联邦通用的磁波。若非凯撒从那个莱伊、也就是害他们跌入这颗星球的空间黑洞的制造者那里取得磁波发生器,光脑在这里毫无用处。
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制这里的通讯介质。
雷哲竟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凯撒只信了半成,他只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消息,因此早在进入星舰的时候就打定注意要侵入整个星舰的运转系统。那些资料,他可以自己去取。
凯撒埋头苦干的时候,林臻也不清闲。
机器人管家来了一趟,美其名曰害怕客人寂寞所以带来一些东西让他们打发时间。
首当其冲的,是他们二人进入第二区的监控视频。雷哲自然还没有这般无聊,命令拿这些东西给林臻二人添堵的是‘海狮’,让他心情不爽,他自然不会让二人好过。
光幕上放映着自己的狼狈,同时也放映着他所不知道的,凯撒轻松进入第二区的影像。林臻眉间痕迹愈深,任谁看到自己的同伴这样几乎可以称之为背弃的行径都不可能没有情绪。
那一拳打的太轻了。
林臻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低垂下眼睛里闪过的厉色。
他与凯撒的立场不同,之所以负伤的时候依然执着地寻找凯撒,甚至将最后的救命药丸留给对方,并非因为什么高尚的情操,而是他习惯如此。
他是家族的继承人,与凯撒**生活而养成的自私不同,他肩负家族兴亡的责任,在考虑自己之前,第一时间所考虑的永远是其他人——他的家族,他的长辈。而作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他首先权衡的除了战斗的胜利,便是自己的队友和下属。
于公,他是凯撒的直属教官,于私,凯撒之所以沦落到这颗星球上可以说是他的连累,因此,他更有责任保全对方。
不是舍己为人,而是这些事情是他应该做的,同样,也必须做的事。
但他从没有遭遇过,被队友率先抛弃的经历。
光幕依然在放映,唯一的观看者却无心再看,沉默地想了很久,他起身。
凯撒正在钻研的紧要关头,被林臻的敲门声打扰,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道:“干什么?”
林臻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收回手。
很多事往往在细节上体现,一如凯撒此时不耐烦的声音,这个人对自己缺乏基本的恭敬和信赖,这个事实让林臻皱了眉头。
“你出来,我们需要谈谈。”
凯撒闻言,在光幕上的手指停了一瞬,扬声道:“十分钟。”
林臻没有坚持,十分钟后凯撒揉着僵硬的肩关走出来,第一次尝试复制失败,那种介质在光脑上并没有记录资料,要复制,难度可想而知。
“是什么事?”
凯撒毫无形象地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特意看林臻的脸色,否则他此时就会发现林臻眼里的危险。
林臻垂眸掩去一些不该有的情绪,淡声道:“眼下情况特殊,我想在我们行动之前,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不希望有个人情绪牵涉进来,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凯撒这才看向他。
林臻很聪明,同样也很自负。凯撒从前便一直疑惑,为什么对方能够容忍自己的许多行为,按理来说,两人在种种摩擦,或者说自己的有意为之下,早应该撕破脸了,没想到他却一直表现得非常大度。
凯撒明白,与其说是大方,不如说这个人并没有将自己视作一种威胁。
而现在,他终于肯正式自己的不满了么。
凯撒勾起嘴唇,脸上的神情因为这样意味不明的笑显得更加桀骜不驯。
每次与林臻对上都如同一拳打进棉花里不痛不痒,面对自己的挑衅林臻有什么想法凯撒不知,但每一次的结果绝对都让他十分憋屈。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怨愤被视作无理取闹,更伤男人的自尊了,对方不是轻视你的报复,而是不放在眼里。
凯撒道:“怎么,终于不再盲目相信你自己的实力,肯注意到我这个‘弱者’的力量了?”
是的,他能感受到林臻的自负,不,或者于他自己而言是与生俱来的自信,但凯撒已经不满很久了。
“不要把你的观点强加在我身上。”林臻说道:“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凯撒,不要只依靠你自己。我们是同伴,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凯撒默了一瞬。
他承认,他从来没有将林臻视作自己的同伴。他很狭隘,介意林臻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一点,但那只是很微弱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再信任军团,不再信任联邦,失去了曾经盲目的生存信仰。
林臻,不管有意无意,在他心里的定位一直是光荣军团未来的统治者,因此无法心无芥蒂。
呵,真是可悲。
即使是现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他首先防备的竟是本该是同伴的人。
凯撒意识到这一点,这一路以来的我行我素,一味地放大心里对林臻的仇视,其实想想,不过是他不敢直视心里的怯懦,逃避自己最不堪的迟疑和惶恐罢了。
他在害怕,更在忌惮。
他,自重生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了联邦议会和军团的对立面上,完全隔绝了林臻的善意。
将自己缩进龟壳里以此保护自己,说是一种抵抗,却更是畏缩和示弱。想通了这一点,凯撒有些复杂地看向林臻。
这难道是重生的代价——内心的孤独,和可悲的无法信任。事实上,他远远没有融入重生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