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的时候,林恩有意避开安德里的眼神,以免这位背景、经历都比自己复杂许多的情报处负责人看穿自己的犹豫。尽管安德里刚刚所说的内容非常具有诱惑力,但林恩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和平年代追求平静生活的小青年了,见识了战争的残酷性,见识了勇气与情谊,亦见识了达官显贵们在这偏安之所“隔江犹唱后庭花”的保守和堕落,他实在不敢轻易将信任交托给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自己曾经无比敬仰和崇拜的劳伦茨.巴赫。
为了让对方证明诚意,林恩想了很久,最终开口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有几个问题让我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困扰当中!”
对面的小人物在这时候还提出要求,安德里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大度地点了点头。
“第一是有关元首的,我们所有人都很清楚,元首是帝国的灵魂,是军队的精神支柱,我个人也希望能够在元首的带领下继续战斗,但如果情况并非我们所知的那样……我个人仍会坚持战斗,只是在心态和策略上要进行非常关键的调整。所以……”
问出这个几乎不算问题的问题,林恩并不指望安德里上校会向自己透露真相,而是看他回答这个问题态度。
坐在林恩对面的年轻上校果然很纠结地皱了皱眉头,虽然雪茄还剩大约三分之一,但他已经抽够了,因而在烟灰缸里将其按熄,然后用雪茄剪小心翼翼地减去烟头上的残烬。
“说实话,加尔戈少尉,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无比诱人,但你不应该问,也最好不知道。无论如何,元首的旗帜都在指引我们前进。”
“好。”林恩点头,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理性的回答,于是,他接着问:“我们应该有充足的经费实施我们的战略,对吧?”
“比你所能想象到的还多!”安德里不假思索地答道,“若是前往美国的计划能够获得通过,经费方面完全不必担心。”
好吧!林恩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帝国宝藏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据史料记载,希特勒德国在战争期间从其他欧洲国家搜刮了价值数百亿美元的财富,战争结束后它们中的大部分都不见了踪影。要知道,区区一个曼哈顿计划才花费了60亿美元,这笔财富的规模可想而知。
最后一个问题,其实跟此次谈话的主题没有直接的关系,却是林恩犹豫最久的。他知道答案就在安德里口中,可自己一旦说出,就等于向对方交出了相当重量级的“质押品”,尽管她现在并不属于自己。
“噢!元首给海达的礼物!”
听了林恩的第三个问题,安德里显得相当平静,但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同寻常之处。
“曾经的党卫队领袖,希姆莱阁下,是个对人种净化理论非常热衷的人,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不仅命人查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甚至不惜进入私人领地或理应受到保护的宗教场所,还向世界各地派遣了多支探险队,他们带回了许多有趣的物件、资料和人。最初是一位带有讨好之意的军官从斯堪的纳维亚带回了一位堪称完美的芬兰女人,一个16岁的处女。这激发了领袖阁下的灵感,他下令搜集能够证明完美人种理论的年轻女性,最后凑齐了12人,并将她们作为礼物献给了元首。众所皆知,元首此生只钟爱一个女人,所以后来我们在私下里称她们是‘元首的瓷娃娃’,但有幸见过她们12人的很少。1944年,那个芬兰女人最终被当做纯洁友谊的象征送回给了芬兰,最终促成了我们与芬兰之间的密约;而挪威女人,一个金发碧眼、身材丰满的17岁美女,嫁给了我们的奥斯陆总督,一位纯正的挪威贵族;而到了今年春天,瑞典女人也成了政治的礼品,送给了瑞典身份最尊贵的人……到‘雅利安方舟计划’实施的时候,‘元首的瓷娃娃’还剩7个,包括你所说的给海达的礼物。算下了,现在应该还剩下6个,都是绝色!”
听了这有如天方夜谭的阐述,林恩过于坦直地追问说:“可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异国姑娘,对海达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安德里显然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林恩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实在无从回答,只有元首和部长阁下才知道答案。”
林恩有些泄气地靠坐在椅子上,现在知道了这些又如何?
安德里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说:“好了,加尔戈少尉,你提出的问题我都尽量给予了满足,现在,你是否也该如约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林恩酝酿了片刻:“尽管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但根据我个人的分析推测,它们的可信度应该是很高的。首先,战争爆发前及爆发后,不少犹太科学家陆续逃往美国,他们在物理学方面的研究成果不逊于留在德国并为我们效力的那些人,而美国本土的物理研究力量也是相当可观的,出于政治合作,他们极有可能很早就开始为美国政府效力了。其次,美国人在战争尚未爆发时对铀矿石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兴趣,但这一情况后来发生了变化,尤其在最近一段时间,我想他们肯定会尽力搜刮德国本土留存的铀矿石及相关的科研设备。最后是关于时间,我之前向巴赫将军告诫说,若是我们不采取积极的行动,美国人很可能在近期就掌握超级武器的技术,那是因为我过于迫切地希望他重视,实际上,我只能判断美国政府对这种武器的迫切性,一旦他们的陆军对日本展开登陆作战,伤亡数字将是非常可怕的。”安德里上校手里把玩着雪茄剪,对林恩的这番长话琢磨了很久,直到林恩就这雪茄将一整杯咖啡都干掉了,他终于露出了满意却又忧虑的神色。
“加尔戈少尉,请允许我亲切地称呼你‘林恩’,看来今天找你确实是找对人了。在战略参谋部,甚至在整个基地内,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跟我们抱有一样的想法了,这是一件多么让人自豪而又失望的事情。当我接手党卫队第7处的时候,我只看到残缺不全的资料,听到有关国外情报网络、情报人员遭到敌人清洗的噩耗,虽然眼下我们在南美还有秘密军事基地以及比较可靠的政治支持,但在美国……我们基本上是要从头再来,可时间又是如此紧迫……”
刻板严谨的德国人打仗是好手,干情报似乎就天生欠缺一些敏锐性和灵活度了,林恩想了想:“您准备向美国派遣多少情报人员?”
“目前我手头上还有5名有过在国外工作经验的情报人员,都能够说流利的英语,另外还能从南美抽调一些人员。噢,对了,林恩,听说你的英语也说得很好?”
一听安德里说出这话,林恩心里顿时颤了颤,打硬仗自己不怕,当参谋也勉强能够胜任,可搞情报……那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何况《潜伏》、《风声》神马的谍战剧一部都没有认真看过(这或也是好事?)连忙道出了自己的担心,却见安德里一扫刚刚的阴郁表情笑了起来,然后他端起咖啡杯,啜了口已经微凉的咖啡,收敛笑容道:“以目前的形势,若等我们从欧洲各地将最精英的情报人员召集起来然后转运到北美去,时间恐怕已经给过去一两个月了。其实前往美国探察情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对于美国人来说,他们的欧洲战争已经结束了,不再存在德国法西斯的威胁,可疑的仅仅是那些亚洲面孔。”
“德国法西斯”这个词组从一个曾为海德里希工作、担任过盖世太保四处处长的人嘴里非常标准地说出来,总算让林恩感到那种知己知彼的明智,但他仍不打算这么轻易地入伙,而是又一次打起了太极:“您所提到的这件事,我需要一点时间慎重考虑一下。当然了,我可以向您保证,若是这份计划能够最终获得通过,我个人定然会竭尽全力地帮助您。”
安德里的反应非常平静,他缓慢地说道:“像我们这样一拍即合的同志,应该说是相互帮助才对——你竭尽全力帮助我,我竭尽全力帮助你,这样多好!”
林恩明白他的暗示,觉得送了个把柄给对方,但也不尽然是一件坏事,至少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他的戒心,让他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我会将您的这句话牢记在心,能够有您这样一位长官照顾,深感有幸!”说完这连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客套话,林恩准备闪人了:“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我想我该回去工作了!”
“好!”安德里率先起身并伸出右手,“希望我们能够像朋友一样进行亲密无间的合作!”
一个是关键部门的高级军官,一个刚刚迈入军官行列的年轻后辈,朋友的姿态固然能够拉近距离,换了思想单纯的小伙子,没准已经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平静地离开之前,向导情报处的整体职责并非消除美国一方的威胁,林恩以下级向上级提出建议的谦逊口气说:“虽然美国的超级武器对我们是极大的威胁,可是长官,我一直在想,苏联的常规力量也同样令人生畏的力量。在不使用特殊武器的情况下,他们的装甲部队就能够一往无前地冲到比斯开湾,也许……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为帝国的未来铺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