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战争时期,盟国占领军在德国本土的警戒越是不敢放松,尤其在战争失利、第三帝国政权倒台的情况下,亲苏党派在德国民众中间又获得了滋生的土壤,还有那些“怀旧”的退役军人及近亲旁系。为此盟军制定了一些“以德制德”的策略,即以重金悬赏的方式鼓动德国居民告发身边的可疑人员。例如,揪出一个隐姓埋名的普通党卫队员可获100美金,级次越高奖励亦水涨船高,若是供出一名党卫军将领或盖世太保高官,获得的奖励足以让告发者移民美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纵然德国民众响应悬赏的积极性从来不高,可像林恩这样在南方并没有口碑及群众基础的“帝国遗患”岂敢掉以轻心,在名为“奥利弗之家”的小旅馆住了两天,他们又转到位于慕尼黑东郊的镇子里呆了三天,那里是帝国情报部门的一个秘密据点,镇子里为数不多的居民也都是痛恨侵略者的可靠群众。在这之后,德伦特.冯.艾克——伯克斯轴承公司的新一代领袖,为他们觅到了一个非常理想的新住处,维特斯巴赫家族在史坦贝尔格湖东岸的一处度假庄园。这个家族在巴伐利亚乃至德国的近代历史上占据着非常显赫的地位,他们的统治权虽然在1918年的革命中被推翻,但不论是魏玛共和国还是第三帝国时代,旧贵族们在地方上仍享有很高的名望和声誉,而且与欧洲君主制国家王室仍有着或近或远的血缘关系。鉴于这些德国旧贵族被排除在第三帝国的权力层之外,在二战期间也没有卷入对犹太人的屠杀或对别国的侵略行为,盟国占领军对这些人以及他们名下的产业少有骚扰,一些出身英国和荷兰、比利时等西欧国家的盟军指挥官还与之保持着私下的联系和交往。冯.艾克利用家族的关系借用到了这座规模不大且有些过于古旧的度假庄园,本想在这里为从前效力于施魏因富特轴承企业的骨干技术人员设置秘密试验场所,从而为滚珠轴承生产的恢复和扩大提前铺垫基础,成立巴伐利亚南方工业联盟后,企业家们通过资源信息的共享找到了更为便捷可靠的途径:巴伐利亚机械制造厂在彭茨贝格的战时秘密工厂已经停止运转,那里的隐蔽设施完全可以用来供各企业进行技术研究之用,而且金属、轴承、动力、化工等相关领域的技术研究合于一处可以起到相互支持的作用。于是,抬头就能领略到巴伐利亚湖光山色之美的度假庄园变成了林恩他们暂时栖身的据点,亦将很快成为帝国情报部门在巴伐利亚联络和指挥中枢。
“诸位,在我们用这些照片详尽分析敌人部署前,我郑重提议……为在侦察行动中先后阵亡的3名帝国勇士默哀!”
在窗户正对湖面的大房间里,林恩起身说完便低头默哀,而汉德马克、塞洛特以及在场的另外两名帝国人员也都一言不发地照做了。这里原本是书房摆设,现在书柜和书桌仍在远处,窗前临时摆放了两张简单的方形木桌,它们拼在一起铺上了洁白的桌布,旁边放了几张线条横直的靠背木椅。桌布上静静躺着一叠刚从暗房冲洗出来的照片,从画面上看,它们以远景拍摄居多,有的显现出满目疮痍的城市废墟,有的是隆冬时节山野林间的曲折道路,还有开阔的旷野、蜿蜒的溪流、陡峭的山峦以及各式各样的屋舍,而出现最多的莫过于那座吸引了颇多关注的城堡式建筑——纽伦堡监狱!
默哀结束,人们各自落座。刚刚的倡议虽然是由林恩所提出,那些为帝国事业献出生命的战士却是归于塞洛特麾下,这位面色黯淡的情报官依次将照片摊开,敬职敬业地介绍说:“根据我们前期所作的详尽探察,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盟**队在纽伦堡部署有3500至4000名士兵,比早先的估计还要多出1000人,他们围绕纽伦堡火车站、监狱、凯撒城堡、机场这四个主要区域驻防,在周边交通路口和铁路沿线设有67个驻兵哨卡,编配了多支以吉普车和轻装甲车为运载工具的机动巡逻队。此外在最近一个星期,我们观察到有一支连级规模的克伦威尔巡洋坦克部队进驻纽伦堡东北部的盟国兵营,以这些坦克的公路时速从驻地抵达监狱最快只需要四十分钟。”
所有人都默默查看照片,谁也不急着说话,能用的放大镜只有两个,他们也只好轮番使用。此景此景会让一些人想起第三帝国盛年的情报工作,严谨、精密、专业之水平远远超过了当时的多数国家,经过放大处理的航拍照片适宜进行精确的计算和判断,亦为德军横扫波兰、踢倒法国作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稍稍停顿了一下,塞洛特从下面拣出三张照片:“以专业的情报眼光,我觉得盟军对纽伦堡机场的守备才是最为严密的,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但这么长时间只有一次获得合适的光学侦察位置,而这也是为数不多能够反映机场主要情况的照片。”
林恩顺势看去,第一张照片纵览机场概况,它的规模在军用机场里算是比较大的,有三条主跑道和多条辅助跑道,跑道旁和停机坪摆放了好几十各种型号的飞机,那一整排的野马战斗机显得最拉风。第二章照片中,诸多机库簇拥着一座高大的飞行塔台,上面有麋鹿角般的交叉天线,远端还能够依稀辨认出使用了伪装网的防空阵地。要知道纽伦堡位于德国的东南部,靠近波兰和奥地利,距离目前的战线足有近千公里,以双方航空力量的对比,受到苏军空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估计十年来发展迅速的空降技术才是盟军在纽伦堡重兵部署航空力量的最主要原因。在林恩看来,第三张同样拍摄到了关键之处,那是一座头上顶着网格天线的陆基雷达站,这种雷达站看起来没有使用锅状雷达的那么灵巧便捷,它们往往配备大功率的设备,能够对较远距离的空中目标进行探测预警。
见林恩和汉德马克都试着从机场照片中读出重要信息,塞洛尔暂停了介绍,他默默走到窗边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从开场那句话起,他整个人连同这屋子里的氛围就被一种阴郁的气息所控制。
“若是我们在进攻监狱前突袭这座机场……”确定参与行动的情报官汉斯.萨穆特低声道出自己的揣测时,汉德马克毫不犹豫地应一句“监狱方面会立即采取最高级别的戒严”,然后盯着第二张照片摇头:
“看来只能同时行动或者稍晚一步,而且这里的运输机我们铁定是用不上了,真可惜!”
这张照片的下角正好是一架美军的C-47运输机,其航程可以从纽伦堡飞到挪威去,只是盟军在中欧严密的军事部署足以拦截目前除“圆盘”之外的任何一种飞行器,而“圆盘”的干扰作用并不能作为可靠的护航之用。
林恩默默拿起另一张照片,它拍的是美军的一处道路哨卡,木质哨所、三角架铁丝网、沙袋、机枪、吉普车、木屋还有架设于半空的电话线路,一切都跟人们头脑中的哨卡印象相符。
过了一会儿,见林恩出神地看着这张显得很普通的照片,汉德马克很小声的说:“若是夜间行动,一到两名士兵就足以控制这个哨卡吧!”
林恩连续眨眼,思绪也随之回到了眼前。按照以往吸血鬼夜战突击队在战场上的表现,使用红外夜视仪和突击步枪的一名士兵只要充分利用地形和攻击的突然性,做掉这种哨卡里的几名盟军士兵基本没有悬念,可刚刚引他沉思的却是从这些哨卡延伸出去的可能——如何不留痕迹地让那些对帝国无益甚至有可能破坏复兴大计的蠢人永远也回不到大本营去。
塞洛尔那边抽完了一支烟,情绪显然舒缓了一些,眼下帝国在各个领域的人力物力都陷于捉襟见肘的困境,情报工作尤其缺乏优秀、可靠的情报员。纽伦堡行动迫在眉睫,许多细节都需要能够为行动部队穿针引线的人,他的忧愁也就不难理解了。
“重点说说纽伦堡监狱的情况吧!”塞洛尔走到林恩身旁说道,“监狱总的占地面积有近20平方公里,最多可容纳2500名犯人,目前看押人数如我们所知,只有区区三十多人,监狱的守卫部队却多达600人,这恐怕是世界上看守和被看押者悬殊最大的一座监狱了,而且这些看守的火力十分了得,12.7毫米口径的重型机枪比比皆是,它们能够以坚厚的墙垛为掩体将外力的入侵者撕成碎片,而轻型火炮对这里的墙体几乎是没有作用的。在理论上,监狱只有正面一条通道可供人员车辆出入,但工程爆破使得我们可选择余地扩大到了四面墙,特别是北面——这面墙距离树林仅有六百公尺,地势坑洼不平,适合掩护推进,若是遭到敌人射击也可以就地寻找隐蔽。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浅显理解。”
“这些瞭望台看起来很像是炮塔,盟军应该不止在上面安放重机枪吧!”汉德马克指着照片说,这种箭塔式的石质建筑位于监狱四角以及内层的顶点位置,由于照片拍摄地点位于远处山坡,角度限制了人们对箭塔内部情况的好奇。
塞洛特当即答道:“站在军事防御的角度,它们用来充当火力支点很不错,大口径迫击炮可能是最理想的选择,但盟军指挥官们显然没有把它改造成为要塞堡垒的想法,这里仅有探照灯、哨兵和高射机枪——由于角度的关系,这里的高射机枪无法攻击高墙之外的地面目标。”
在此次行动的具体分工中,林恩委任汉德马克负责进攻和撤退路线的制定,倒也不是自己想当“甩手掌柜”,而是有许多战略层面的事情需要他集中心思慎重考虑。
稍作停顿,塞洛特继续说道:“从守卫人员进出的情况推断,监狱内部看押人员不超过一百人,每天轮班一次,正午12点轮班人员从正面通道进入城堡,半个小时后轮休人员从同一条通道离开,兵营设立在监狱南面,其他三个方向都有哨所。还有凯撒城堡,它距离监狱的直线距离很近,但车辆在环山公路上的行驶速度不能太快,所以从那里到监狱最短车程是15分钟,它目前是盟国占领军的指挥部,有上百名工作人员和至少一个连的警卫部队。城堡主要仰仗天然防御,警戒相对薄弱一些,但就算拿下它也抓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人物,顶多是几个盟国的低阶将军和校官——这同样是我个人的理解,仅供大家参考。”
林恩的思维方式显然和这位情报官大有不同,占领军指挥部里的将领自是登不上战略层面的“小人物”,可这个指挥部毕竟控制着纽伦堡周边防御,控制这里比强行占领机场更具价值,而即便已经身为帝国高层人员,林恩仍不吝于在合适的舞台上展现自己的特殊“演技”,每每想到以往那些成功的、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极具讽刺意味的乔装行动,心里还有种痒痒的奇妙感觉。
“至于看押人员的具体位置和身心状况,由于监狱内外日常的饮食供给、医疗服务多数是由盟**队自行料理,我们无法通过纽伦堡居民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也没办法混进去探听情报,而只能通过一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进行分析……据说他们被关进监狱之前,盟军从战俘营里调来了几百名德国战俘进行清扫、修缮和加固,这些战俘随后统统被关回到了集中营里,而众所周知,最近两个月来有数十万战俘被释放转入防卫军或由盟军指挥的志愿部队,他们向同伴透露了一些有关监狱的情况,说是盟军对地下关押区的清洁工作要求特别严格。”
塞洛特很坦然地用上了“道听途说”一词,等于提醒收集这些情报用于决策的同僚们这些消息的可靠度是要打上问号的。听到这里,汉德马克迅即在他那本已经写满了各种文字和符号的记录本上进行标注——林恩看过他那本小本子,这家伙很聪明地用上了各种暗语代号,外人就算拣去了也无法获知这一行动的目标、内容以及路线。
大致讲解了照片内容,塞洛特用带有强烈提示性的语言说:“按照以往的天气,接下来的一个月将是纽伦堡地区最寒冷的,几乎会有一半的时间下雪,即便是晴天,大雾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等到了一月中旬之后,天气开始逐渐转暖,经常下雨,山路难行。”
事到如今,纽伦堡行动的前期准备和情报收集工作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元首的耐性能够忍受下来已经非常不易,林恩应该庆幸自己现在身处德国,否则大本营的询问和催促很可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到眼前的这些侦察照片为止,林恩对整个行动的环境已经有了全面而直观的了解,但这些准备在他眼里还远远达不到万事俱备的程度——以目前的形势想要“万全”也是不可能的,林恩真正等待的是一个适合行动的最佳契机。
两天之后,纽伦堡方面传来消息,西方盟国确定新年一过就正式重启审判,而美国、英国和法国的法官以及审判工作人员近期也都陆续抵达纽伦堡着手准备因战争爆发而中断的证据收集和文书草拟工作,也就在这时,东欧前线传来了令人咋舌的战报:恶劣天气制约了盟国优势航空兵的战场活动,苏军又一次沉寂集结重兵在南线发动猛烈反击,苏军名帅罗科索夫斯基继续担当战役指挥官,面对英国名帅亚历山大毫不手软,仅仅六十个小时就重创了英国最精锐的陆军部队——第一装甲军,给美军第50骑兵师、法军第11步兵师以毁灭性的打击,一举在盟军南路和中路部队的防线结合部撕开了大口子。英勇善战的苏军部队不顾风雪和低温发起持续攻击,一支以数千辆坦克战车和大批机械化步兵组成的拳头部队从防线破口涌入,以每天50公里的速度向盟军纵深突破,很快就对亚历山大元帅的主力部队形成了侧翼包抄之势,苏军的近卫海军也以一场迅猛的登陆作战重新夺回了盟军占领不到两周的敖萨德,从而在亚历山大的右翼敲下了一枚“摄魂钉”。这样一来,亚历山大就面临着要么放弃防线殿后部队快速撤离、要么在包围圈里等待友军增援的难题,若是全员后撤,恶劣的天气很可能导致十数个步兵师落入苏军包围,若是就地构筑环形防线待援,又可能重蹈之前盟军南路部队覆辙,要知道这次西方盟军已在南路投入最强兵力,若是这几十万精锐部队再被歼灭,他们陆上作战的主动权就将全面丧失,接下来就得指望苏联被盟国的经济封锁和战略轰炸击败——它广袤的国土偏偏又极大地稀释了盟军轰炸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