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民间机构”的“东亚经济调查局”其主要从事“经济调查”,以便为北洋公司提供情报咨询,最多只是与经济统制委员会有一定的联系,毕竟其在名义上是属于“东亚经济基金会”,而这一基金会却又受经济统制委员会的扶持。
与之类似的“民间机构”,经济统制委员会通过基金会扶持资助了数十家,其扶持它们当然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如东亚经济调查局,其接受扶持的原因是基于经济情报上的需要,毕竟经济统制委员会需要制定种种经济计划,还有如科技调查局那样的机构,他们更是承担着对西洋各国科技发展调查工作,可以说东北的技术引进、设备引进完全依赖这一机构提供的技术支持,甚至就连同大连船厂采购的万吨水压机,更是早在美国伯利恒钢铁公司刚开始试制时,科技调查局便获得了这一信息,准确的评估其价值,然后建议公司加以引进,当然,最好能够实现国产化。
而相比于科技调查局决策着东北的技术引进,“东亚经济调查局”却有些不显山不露水——几乎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这个机构,除去每天递交的数以千页的经济情报资料外,委员会几乎不会与其发生联系。
似乎他真的是一个民间机构,与政府没有任何联系的民间机构,只是接受一定的资助罢了。
嗯,当然这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它是对东三省总督负责,更准确的来说,是向唐浩然本人负责。在情报局的日常工作,包括每一个官员的任命、所有工作人员的晋升。都会强调一点,情报局直接向总督本人负责,至于东亚经济调查局……只是一个伪装。
三年前。当东亚经济调查局的雏形“统监府情报处”成立时,谁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只有几十人的情报处,会发展成为一个拥有上千名职员的庞大机构,非但如此,还建立起了调查员学校以培养调查员,而在那些学校中,甚至还有局里通过一些渠道,从各地收养的孤儿。其中不乏西洋人——毕竟东方人与西洋人的相貌有着明显的区别,所以,他们才会收养西洋裔孤儿,对于加以培训,以备将来之用。
总之,经过几年的探索,情报局变得越来越专业,正在一步步的摆脱了最初的原始。成为这个时代,最为专业的情报机构。
但这一切,对于外界而言。仍然是个秘密,正如情报局本身一般,或许在官方称谓中依然保留着“情报局”。但那只是一个联络机构,甚至就是在总督府内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远在郊外的那座“东亚经济调查局”,才是真正的情报局本部。
但秘密就是秘密,不为人所知,在某种程度上,这正是情报局所需要的——不引人关注,无人注意。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够尽可能的收集更多的情报。
一辆马车驶出了情报局位于的那片树林后。便于公路上奔走着,被两头高大的西洋挽马牵挽的洋式马车。不紧不慢往市区内行驶着。
一个多小时后,洋式的马车来到了大连城市中心的府邸街,这条街道上无一例外的都是府中高官的官邸,寂静的街道上,鲜少见到普通的路人,只是街心花园中,似乎有一些便衣警察在暗自巡逻。
尽管这条街道是开放的,但因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们大都是身份显赫,所以很少有普通百姓进出这条街道,所以倒也显得很是清静。
马车停了一处大门外,车上的乘客下了车,直接走到大门处,卫兵对乘客的证件稍做检查之后,便打开了大门。
进入官邸的乘客走在树荫下,可以看到地上有些一落叶,此时秋色已浓,不过那草坪依然青翠非常,对于李幕臣来说,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老师的家中,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老师全家人都在官邸后方的花园草地上——侧背对着他的是夫人,穿着一袭汉服的夫人则于一旁抱着尚不足周岁的小姐,似乎正在教着大小姐走路。
如果说现在的东北那些贵妇之间流行什么服装,只需要看夫人就行了,夫人身上的汉服就是最直接的信号,正如官员们关注着大帅一般,那些太太们所关注的自然是夫人,夫人身上的穿着打扮,总决定着东北的潮流,这甚至出现在调查局的情报上——诸多成衣铺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将新式的混杂着西式蕾丝等工艺的汉服赠送给夫人,这意味着财富与潮流。
而夫人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几乎每一次公开活动,夫人都会换上一身雍容华贵的汉服,搭配上奢华的首饰,进而带动整个东北的女装风潮,在内地,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在东北,这人们却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就连李幕臣的太太与朋友之间,谈论最多的话题永远都是“夫人今天会穿什么”或者“夫人在用什么”、“看什么书”。
当然,作为老师的学生,李幕臣的太太每个月都能够接到府中的邀请,与几位太太一同来到府中作客,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例外的荣宠,也是最让那些太太们趋之若鹜的地方,甚至也是保持忠诚一种手段。
当然,站在那,真正让李幕臣吓了一跳,甚至跌破眼镜的却是,老师居然会躺在草地上不顾形象同两岁多的少爷在那里玩耍着,瞧着这一幕,他连忙把视线扭到一旁去。这似乎不是他应该看到的一幕,尽管明知道这种天伦之乐是人之常情,但是与老师的形象,实在是相差甚远。
“这个故事……”
躺在草地上一边和儿子玩着,一边说着故事的唐浩然听到侍从的报告后,便抬头朝着站在远处的李幕臣看了一眼,今天是周末,原本正是休息的时候,看样子。今个是休息不成了!
于心底长叹口气,摸了下儿子的脸蛋,唐浩然笑着说道。
“逸轩。爸爸这里还有事情,你负责保护好妈妈和妹妹哦!”
虽说只有两岁。但儿子却非常懂事,并没有因此而气恼
,在唐浩然离开后,他果然像是个男子汉似的呆在妈妈身边,陪起了妹妹玩了起来。
“老师!”
惊讶的看着老师头发上的一根青草,李幕臣连忙把眼帘一搭,鞠躬行礼,即便是作为老师的学生。看到这些也是失礼的。
感觉到李幕臣似乎与往日不同,唐浩然便笑着说道。
“怎么,我身上有什么吗?”
在进屋时,正好迎着出来,在唐浩然的询问中,她抬起头一看,连忙拿下那只草叶,然后便垂首往花园走去,尽管在唐家几乎没有所谓的深宅大院里的规矩,而且也不主张旧时的规矩。但是,女人们仍然不习惯抛头露面,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慢慢的改变。就像从三年前开始,府中举行宴会时,都会特意要求官员们携夫人同行,这既是希望那些穿着汉式礼服的夫人们向外界传递着装信号,同样也是为了改变一些旧时陋习,改变总是潜移默化之中进行,而不仅仅只是依靠行政强令加以改变。
而在这个过程中,李幕臣一直垂首看着地板,全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对此。唐浩然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往书房走去。
“坐!”
在李幕臣坐下后。唐浩然便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如果不是有事发生的话,唐浩然相信李幕臣绝不会“打扰”自己过周末。一直以来,尽管明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但他却是一个看重周末的人,更准确的来说,是看重周末时与家人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更不愿意错过子女的成长,相比于外界的规矩众多,这个家无疑是温暖的,更符合唐浩然对家的“标准”。
每到周末,一家人都会后院玩耍,在夏天的时候,唐浩然甚至会不顾形像的在游泳池中,同儿子、女儿们一同打水仗,有时候更会亲自客串起烧烤师傅,烤着诸如羊肉串之类的烧烤,周末时与家人一共度过的欢愉与心情上的放松,一直都在帮助着他调节自我情绪。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喜欢别人在周末时打扰自己,当然,非紧急情况,过了上午九点之后,在汇报时间结束后,他们也不会前来打扰。既然找到了门,肯定是有什么紧急事件。
“老师,我们从关内得到一份情报!”
接着李幕臣便将刚刚从天津获得的情报加以汇报,内容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北洋衙门对东北态度变化。
“……其已经上书朝廷,同意派船运输禁卫军往福建!”
“这么说,李鸿章同意那些人把兵派到福建了?”
李幕臣的汇报让唐浩然的眉头一蹙,那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尽管早已经料到东北海军成军后,势必将来导致实施长达三年的的韬光养晦之策的破灭,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去做,不能因为实力薄弱而顾忌重重的一味韬光养晦。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北洋方面的反应会如此的强烈。
“难道,他就看不出来,奕訢的这个饵吃下去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奕訢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轻予的人物,当年从平定发捻再到平定西北回乱,中枢完全是凭着奕訢这个人去维持,所谓的“同光中兴”,所谓的名臣背后都有奕訢的影子,那还是在保守派以及慈禧等人牵绊下办成的,甚至在后世,还有人言道着什么,如果奕訢当皇帝,也许中国近代史就会大为改观,甚至若是没有甲申易枢,也不会有后来的甲午之败。
这个人递出的“饵”岂只是让李鸿章放心“北进”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想借机把禁卫军主力调出京城,待禁卫军主力到了福建之后,可不就海阔天空任鸟飞了,不论未来局势如何发展,有两镇禁卫军把持的福建都将处于进退两便之中,若北洋和东北撕杀呈两败俱伤之状,其既可往两广、福建进军,以断北洋南方之根本,重掌地方之权。
“人,总是有私心的!”
没有任何疑问,这是私心使然!
如果不是私心,以李鸿章的眼力,其又岂会看不出这个“饵”背后的阴谋,而在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佩服奕訢能把时机把握的这么巧,绝不错过任何时机。
“老师,看样子,李鸿章是准备对东北动手了!”
这个动手可以有几种解释,但是最简单的解释恐怕还是,从今天以后,所谓的“韬光养晦”怕将不复存在了。
“嗯,”
点点头,眉头紧皱着的唐浩然站起身来,默默的走动着,现在,他才发现1895,当真是麻烦重重的一年,先是俄国意图染指东北铁路,虽说用所谓的“商业合作”以“互惠互利”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可那不过只是暂时争取了一些时间。这边不过刚消停下来,北洋那边……
“哎……人啊!”
一声感叹后,唐浩然内心倒颇不是滋味,他希望通过“韬光养晦”来为东北争取时间,但现实却总是如此的不尽人意,似乎总是和他对着干一般。
怎么办?是同北洋走向全面的对抗?如果这样的话,恐怕需要考虑从北方把部队调到南方,可这样一来,北方的防御就会空虚,这显然也有损自己的根本利益。
做出让步?可什么样的让步会不损失东北的利益呢?如果他们要限制东北海军呢?这同样也是无法接受的。
“嗯……”
沉吟片刻,左右为难的唐浩然,甚至寻思着,实在不行就狠狠的……不行,那样的话,肯定是渔翁得利,极有可能促成北洋与俄罗斯的合作,到那时可真就是强邻环伺了。
可现在还有其它的什么选择吗?
就在这思索中,唐浩然走到了办公桌边,就在他想打开雪茄烟盒的时候,视线的余角却被桌面上的一份报告所吸引,他的眼前顿时一亮。
“幕臣,我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