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击败你的敌人,必须要去了解的你的敌人!”
在东北大学的教室中,林董的话声于课堂中回响着。
“众所周知,对于东亚而言,俄国的扩张欲望,无疑对东亚民族的生存构成了威胁……”
尽管林董这个名字看起来非常的“中华化”,而且其南京官话说的甚至比许多国人更为流利,但是实际上,作为大学教授的林董却是一个日裔难侨,而其与东亚同文会鼓吹的“东亚一体”不同,他所身处的“旭日会”实际上,是一个鼓吹日本“独立”的团体,尽管这个团体同样赞同“中日同文同宗”也赞同“大东亚共荣”,但是却对“东亚一体”持以保留态度,在“旭日会”成员的眼中,“东亚一体”是建立在日本独立的基础上,日本作为中国的盟友与中国处于对待地位。而这显然与“东亚一体,中华复兴”的构想互相抵触,不过,虽是如此,其作为一个流亡团体,在流亡中国的日本难民中,依然有相当一部分市场。
作为大学教授的林董在流亡前,曾是日本外务省次官,其也曾于外交部任顾问,现在则于的东北大学任教授,教授国际关系学,他的学生极多,就像这会的课堂上,既有研读国际际关系学的在校大学生,也有一些旁听声,而在旁听声中,几名穿着陆军军校生的军装的青年学生,则更为吸引人们的注意。
不过如果稍注意的话,可以看到,这几名陆校生,应该是沈阳陆军少年学校的在校生,这是东北陆军为了从少年培养军官所设立的全住宿制教育机构。模仿普鲁士的少年军事学校设立,毕业生拥有中学毕业生的程度,其中的优秀学生,在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入陆军军官学校。
而与普通的中学不同的是,陆军少年学校除去本校课程之外,还需要于大学中旁听其它课程,如果旁听考试合格的话,在考取陆军军官学校时,可以获得额外的加分,也正因如此,对于许多成绩一般的少年生来说,额外的旁听课程,则被他们视为加分的机会。
至少对于东英机而言,这就是一个机会,尽管国际关系学枯燥而乏味,但是他却听得的兴致勃勃,实际上,在整个少年学校都知道东英机这家伙是个喜欢高谈阔论的人。而这也是他选择旁听国际关系学的原因,他需要为自己的高谈阔论添加一些筹码。
而在选择授课教授上,东英机并没有选择其它人,而是选择了林董,之所以选择他,除去因为其是日本人的关系外,更重要的是他同样是一个十分喜欢读书的人。他的读书范围被他自称为“了解了整个世界”,不仅包括了政治和外交,还涉及到了科学的范围,对世界知识的了解在那些教授中是极为少见的。
不过,现在他却发现这个教授的为人却极度傲慢,在他的眼里那些日本人也好,归化人也罢,甚至中国人什么的都是些笨蛋,与很多日本人在战败后反思不同,他甚至觉得日本人本身就是野蛮人。再加上他的一些忧国情绪,所以言行中就会表现出一些歇斯底里的成分。
也正因如此,在几年前,在他于总督府外交部担任的外交顾问的时候,在未和部长商量的情况下,就直接写了报告,上报总督。
“在俄国即将侵来之际,我国的现状如何呢。虽然我们在工业上取得了一些看似了不起的成绩,但是实际上中国还是一个半开化的国家,即使是东北也是如此,比如说在我的家里距外交部不过几个街区,在上班的路上,从马车向外望去,来往的路人中十之八九都还穿着“蛮服”,
而其口中所谓的蛮服,实际上也就是华服或者说汉服,而对“华服”的复兴,恰恰是总督大人所倡导的,而这种“华风渐复”正是“黄魂会”所希望的,可以在林董这里,却成为了“野蛮未开化的象征”,自然的林董的报告非但没有引起重视,反倒导致其从外交部去职,不过其离开外交部后,却又来到了东北大学,事实证明,其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学者。
“……以现在这样的半开化状态,实在没有力量来对抗强俄的压迫,要拯救国家的话必须要进行一次大改造,仅凭一些外交工作是无法摆脱目前国家的困境的,也正因如此,我们现在不仅不应该对俄国持以强硬态度,反而应该像过去一般,对俄国持以友好……”
在林董向学生们讲述着这种歇斯底里的言论时,教室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嘘声,但却还有学生赞同这种观点,却也反映出了某些人的心态,在他们看来,东北是无力同俄国相对抗的,而这种充斥着“失败之意”的“自轻言论”,自然不可能被社会主流所接受。可同样也不妨碍身为大学教授的林董去传播这种“失败言论”,毕竟袭自德国大学的经验“学术自由”是东北大学最基本的治校基础之一。
“哎呀,真是一个混蛋!”
听着身边传来的咒骂声,东英机的眉头紧锁着,尽管他支持林董的某些主张,但是他却不赞同其将日本人视为“野蛮人”将中国人也视做“半开化民族”的自轻言语。
“要是这样的话,等俄国人打来的时候,干脆举起手来投降算了,就像日本一样,让俄国占领算了,林教授,既然俄国人那么开化,为什么你还要来到东北!还谈什么日本的自由啦,解放啦!”
“就是,根本就是是胡说八道!”
一些情绪激动的学生大声反驳着林董的观点,面对学生的反驳,林董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恼意,甚至因为他们的反驳而更加欣赏这些学生了。
“正视敌人的强大,不等于在敌人打来的时候,心甘情愿的为敌人所奴役,什么是真正的勇士?就是能够正视敌人的强大,能够虚心向敌人去学习,能够放下自尊心去效仿敌人,了解敌人,一味的妄自尊大有什么意义?就像清国人一样……”
言语中林董很自然的将清国与中国区别开来,尽管名义上东三省是清国的国土,但事实上的半独立以及其以中国自居的现实,早就使得这里的青年人形成了一种心态——称其为清国人既为污辱。
“早在60多年前,被迫开国之后,其依然妄自尊大以“天国上朝”自居,全不顾西洋科学之发达,工业之先进,社会之文明的现实,死守着为满清所篡改专注奴役华人的汉学,又岂能挽救国家?若非清国之大,非一国短期所能吞占,否则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如日本一般为西洋人所占领!”
林董的驳斥却让众人为之一哑,确实,满清的例子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不思进取、妄自尊大、故步自封、愚昧无知等等,诸如此类的词语都可以用在满清的身上,满清从未曾放下身段向西洋学习,若非是大帅用枪炮瓦解了满清中枢的权威,迫使其接受“九督议政”这关内汉臣又岂能放开手脚主持新政。
“林教授!”
就在学生们因为林董的言语而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教室门边传出一句话来。
“难道说,只有穿上西装才是开化吗?是不是现在只要满清皇帝穿上西装,满清就会强大起来?以阁下这么说,那岂不是说,只要把水装进酒瓶子里,就能当成酒卖了!”
走进来的是一名穿着黑色短大的青年人,他的比喻让原本似在思索的学生们顿时笑成了一片,看来突然闯进教授的来者,林董不由的一愣,他注意到对方的身后还跟着同样打扮几个青年,尽管不知道他们身份的林董还是一眼看出这些人并不是学校中的学生。
“请问你是?”
疑惑着对方身份的林董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林教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可以到外面谈一下!”
青年人的话语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而站于门边的院长则有些无奈的摇着头,似乎是在为林董可惜着。
“什么,林教授是俄国间谍!”
走在校园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东英机睁大了眼睛,他简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了,林教授怎么可能会是俄国间谍呢?
“你是听谁说的?”
“是,是院长说的,”
被东英机堵住的学生有些诧异的瞧着这个陆军少年学校的少年生,至于这么激动吗?不就是一个俄国人间谍吗?
怎么会,林教授怎么会是俄国间谍,他,他不是一个爱国的日本人吗?一直鼓吹着日本解放与独立,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俄国人的间谍呢?
“哼哼,真没想到,林董居然是俄国间谍!”
一旁的同学立即冷笑着。
“看来,他鼓吹的日本独立,肯定都是俄国主子的授意的!”
“授意?我看他之所以鼓吹日本独立,恐怕还是为了离间日裔的归化之心,英机,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啊!”
同学的问题让东英机微微一愣。
对于日本,东英机并没有太多的记忆,甚至就是他的父亲对日本也没有太多的好感——他的父亲在旧日军中曾倍受排挤,而现在却是陆军第三十二旅的旅长,可谓是倍受重用,也正因如此,对于日本,东英机并没有因为血统的关系,而产生太多的情感,至少对于他来说,甚至隐隐觉得,日本最好的结局应该是如朝鲜一般,置于中国的保护之下,有如过去千百年来,中国作为东亚文明的守卫者一般。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还有许多人如林董一般鼓吹着日本独立,他们中有些人拒绝归化,有的人即使是归化为中国人,却依然希望日本独立,难道说,这样的人他们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日本?
“话不能这么说!”
突然,一个话声从一旁传了过来,顺着话声看去,东英机却只见一个年岁与他大小的少年走过来说道。
“更准确的来说,不是所有人都为了日本!他们中有的人固然是希望日本独立,毕竟日本曾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有的人呢?也许是受俄国人驱使,于日裔侨民、移民中鼓吹独立之言,以煽动其不为中国效力,这也是可能的!”
“请问阁下是?”
“在下蔡艮寅,是商学院的助教!”
蔡艮寅笑着向这三名少年陆校生介绍着自己,年底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他,是商学院的助教,相比于做生意,他更喜欢教育,不过,他的兴趣并不仅仅只是在商学院中授课或者与报纸上宣扬着“军国民教育”,对于政治,甚至军事他同样也有着浓厚的兴致。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成为东北大学学兵团预备军官。
“见过蔡先生!”
一听是学院的助教,东英机和同学们连忙鞠躬行礼,虽说他们年岁相当,可对方毕竟是师长。
“我们年岁相当,无须这么多礼!”
在学院中大都知道蔡艮寅这位助教平易近人的做风。
“蔡先生,他们为什么要帮助俄国人呢?毕竟俄国人占领着日本,东英机,要是你,你会……”
不待同学说完,东英机就恼怒的说道。
“不要用这样的比喻形容我,为什么形容你自己!”
显然对于东英机来说,他绝不容任何人质疑他的人品,他绝不可能为俄国人工作。
“他们之所以帮助俄国人,嗯,我想,应该是因自身弱小的绝望吧,或者说,自信心全无的情况下,他们更愿意相信俄国人的强大是不可改变的,除了与俄国人合作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了,应该是极度的自卑使然……”
蔡艮寅的话让东英机连连点头说道。
“确实是这样,真是一群自卑的家伙,我看,非得等到咱们在战场上把俄国人打趴下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黄种人是能够击败白种的人!”
黄种人是能够击败白种的人!
一句简单话语让蔡艮寅微微一愣,在德国留学的时候,他从德国人身上同样感受到其对黄种人的歧视,想到曾遭受的歧视,他略微感叹的说道。
“是啊,只有到那个时候,他们才会知道,黄种人也是优秀人种,可是,在此之前,那些白种人是看不起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