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卿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大哥三哥还有父亲都在家里,还有一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刘慈也在。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整个氛围都有些凝重。
“爸,大哥,三哥,刘慈哥,怎么人全部到了。”喻文卿先这么说了一句,话出口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二哥不在了。
刘慈点了一根烟在抽,他极少抽烟,军队的规矩不允许军官抽烟,这个时候他抽了起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哥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直接打开腕部的光脑,将全息影像以及资料投映在空中,大哥在旁边解释道“刘慈带来了一个消息,这件事情和老二有关,所以我想应该叫你回来,我们一起听一下。”
“刘慈刚刚把资料交给我。”喻文晦声音一直都是冰冷的,像是一台机器,“文流遇上了麻烦。”
“对不起。”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沉默着的刘慈终于开口,“文流回不来了。”
四人心中大惊,虽然消失了三个月的人这个时候出现并且只有一个人到来,他们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应该发生了,然而这话说出来还会不一样,如果坏消息不说出来总会抱着一丝希望,而消息一旦说出来了,便是绝路,再无更改。
半晌喻爸爸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沉痛,他的眼睛看向刘慈,“刘上尉,可以说的具体一点吗?”
烟已经烧到了尾部,手指已经有灼热感,刘慈静静的盯着那只剩半只烟头的烟,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空气中似乎都传来了肉烧焦的味道,像是烤鸽子的香气,喻文卿心有不忍,伸手将烟从他的手指中拔了出来,掐灭,拇指和食指指腹上出现了一丝红色的痕迹。刘慈终于从沉寂中走了出来。
“这件事应该从三个月前讲起,我们执行任务回来,想着绕道迷失森林过来,没想到半空中遭到了伏击。”刘慈试图将自己的声音没有波澜,他的喉结紧了一下,“是一棵树的伏击。”
喻爸爸听到这里将脊背挺直,声音沉稳,“请继续。”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了。”刘慈讲得有些颠三倒四,“从朱雀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打不过他,他摔在了……我下面。”他的声音开始出现颤抖,左手覆在右手上面,“我昏过去之前,看到他满脸是血,想要给他看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直接昏过去。我觉得,我不是自己昏过去的。”
“迷失森林之前从来没有表现过主动攻击行为。”喻爸爸开口,“只要不侵入他的领地,他从来不会主动攻击领地以外的人或者事物。”
“迷失森林扩散了,元帅。”刘慈说出了元帅没有说,或者他们应该知道,却觉得没有确定的事情。“军方派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那一刻喻文渊和喻文卿的眼里都是震惊,喻文渊纵然是沉稳,此刻也难以置信,“去的人是朱雀里的精英……”
“喻文流也没有回来。”刘慈的声音中有些疲惫,“我想,这件事情已经不再仅仅是帝华的事情了,我在三天前又去了一次……”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喻文晦终于又开口,“既然迷失森林不会让人出来,你是怎么回来的?”
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刘慈将脸埋在了手掌间,开始只是肩膀抖动,后来呜咽的声音传来出来,一个大男生,哭的不成样子。
喻爸爸仿佛知道了什么,拍了拍刘慈的肩膀。
空气中仿佛也带着一丝悲凉,喻文渊扶住自己的父亲的肩膀,父亲常年在军中,生死虽已看开,然而在亲子不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必旁的普通人,会更承受。
壮士断腕,痛入骨髓。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喻文卿眼中满是泪水,他还年轻,无法接受自己的兄长再也不能归来,手指上带着的是兄长在自己生日的那天送的戒指,一双一对,那是兄长对自己的祝福。
言犹在耳,人已不在。
“我们遇上的,是巫妖。”刘慈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迷失森林的扩散,喻文流说,带来了另一种病毒。我之所以能够出来,是他,用了交换条件,将我换出来的。”他后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什么第二零一三个幸运者,不过是骗我的理由吧。”他总是在骗自己,骗来骗去,自己也就真的愿意受骗了。
骗一辈子也愿意,只是已经没了一辈子。
“巫妖,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讲童话故事?”喻文晦嗤笑了一声,喻文渊在旁边训斥了他一声“文晦!”
“我不相信老二回不来了。”喻文晦放下这么冷冷的一句话,便将投影放大,“这是朱雀最后留下的影像,大哥,你当初交给军方的东西已经发回来了,科学院对这段图像里的东西进行了二次仿制研究,一致认定,刘慈,你刚才说的病毒,确实出现了。”
图像传递了很多信息,“你昏迷,是因为森林里有一种凝状粒子,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雾,但是,这已经是智慧状的生物了。可以将它理解为病毒,也可以将它理解成为一种粒子波。”
“这不是一个属性的。”喻文卿的注意力开始转移。
“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们根据图像进行了许多推断,最后得出几种可能,刘慈,你的信息虽然听起来像是一个童话,但是我应该感谢你带来的信息里有几点至少是有用的。这让我打开了不少思路。”
“这种病毒,又或者粒子波,是一种智能波,你昏迷,是智能波掩盖了你大脑的波动,在微电情况下进行生理性运转,但是已经不再具有高级智慧拥有的思考能力。当波段不再影响你的时候,你才可以进行自主行为。”喻文晦解释,“根据你说的,树已经开始有攻击性|行为,我推断,树的思维已经被侵蚀了。而之前的所有人的失踪——”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应该是它的进食。”
“进食”这个词,让几个人不寒而栗。
刘慈震惊的看向喻文晦,喃喃道,“那个人确实说过,他已经将文流的身体消化了……”
“那个人?”喻文晦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他的眼睛很冷,眉毛皱起来却能舒缓这种给人的冰冷的感觉,“居然可以成人的状态……”他看向刘慈,“你继续说。”
“我三天前到的地方是沃克小镇。”刘慈继续道,“小镇已经没有人的踪迹了,我捡到了朱雀的通讯器,所以才知道他们来过,通讯器消失,人应该……”
“混合编制的人全部没有回来。”喻爸爸道,“他们去调查沃克小镇消失的原因了。刘慈,你这次没有按时归队,将要受到相应的处分,你,明天回去报道吧。”他迅速整理了自己的思绪,“如果将你们的说法整合到一起,那么这次我们面对的,将是一场浩劫。”
“迷失森林的继续扩散给整个大陆带来的浩劫。”喻文晦道,“继续扩大将会是整个人类的覆亡,具体情况我还要进行探测。”
“你们不能亲自去探测。”喻爸爸直接道,“这次混合编制的消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了,军部不会让你们涉险的。”
“难道要等着全人类都灭亡了你们才去?”喻文晦争锋相对,反唇讥讽道,“永远都慢了一拍,当初如果及时去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将二哥救回来的!克洛斯为什么不派人去救二哥?还不是担心我们家……”
刘慈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抽打了一鞭子,“对不起,”他低声道,“是我无能。”
“你确实无能。”喻文晦毫不犹豫的道,“你就这么抛下了他,让他一个人在那个见鬼的森林里呆着,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不是相爱吗?你怎么会把他一个人抛下来呢?去你们见鬼的爱情吧!”
“够了,别吵了,这是命令!”喻爸爸像一头狮子,毛发树立,“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喻文晦直接甩袖子不干了,站了起来,光脑噼里啪啦的直接自动折合最后像是一块表一样戴在了喻文晦的手上,“我还有事,不奉陪了。”说罢直接摔门走了。
喻爸爸坐在的沙发上,胸膛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
“爸,别生气了。三哥也是想要二哥回来。”喻文卿安慰喻爸爸,老大看了家里这样的光景,“爸,我带刘慈回军部,你好好休息吧。”他后边低声道,“老二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刘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写什么,或者他应该什么都不说,因为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改变情况。逃避了这么久,早就应该面对的问题终于提上了进程,他唯一感激的是他们没有纠结于他为什么要三个月之后才出现。
那是他曾经的懦弱。
当你在死亡边缘擦过的时候不害怕,但是之后会后怕。
客厅很快只剩他和喻文卿,喻文卿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哪怕再早熟,也是不会很容易的接受亲人逝去的消息。
“对不起。”刘慈又重复了一遍。
喻文卿摇摇头,坐在了他的旁边,“你不用说对不起,你和我一样难受。”
刘慈低头沉默,无神的双眼中带着一丝绝望。
“你把他当做家人不是吗?我们也当你是家人。”喻文卿右手环住他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刘慈感觉到他的那块衣服都湿了。
喻文卿哭了。
刘慈朝着空气中喃喃自语,仔细附耳听过去,还是那句在不停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坐在审讯室的时候,刘慈嘴角含着笑,周围的光亮的刺眼,那是为了刺激神经而专门设置的,虽然他的“认罪态度”良好,但是仍然逃不过军事法庭的审判,逃兵是军人的耻辱,他从此被绑上了耻辱柱上。
“叫什么名字。”
“刘慈。”
“为什么没有回来复命?”
“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死亡。”
“可你没有死。”
“我害怕未来会死。”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
“因为我不再害怕了。”
“是什么给了你勇气?”
“爱人的死亡。”
“可以解释吗?”
“我死,我和他在一起;我活,以后会和他在一起。”
刘慈说完之后头微微低垂,盯着眼前的双手。
医生站了起来,打开自己的通讯器,“他的精神正常,未曾遭到精神污染。”
那边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将通讯器转接。”
医生按下了椅背上的一个按钮,声音在刘慈的耳边响起,医生直接出去。
“血瞳贪狼呢?”
“任务失败,血瞳贪狼中途被丢失。”
空气中出现了波动,刘慈的眼神不自觉的晃了一下。
“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