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正陷入沉思中,忽的远远走来一群小孩,领头的一个孩子身量修长,面目黝黑脏污,看起来是赤灼族的小男孩。他身后背着一张弓,腰间悬着一个箭囊。他小小年纪背着一张大弓看着都觉得弓箭比他还大。周惜若听得他远远地用赤灼话呼唤耶荼。
他叫:“耶荼姆妈,哈赤怎样了?”
周惜若知道哈赤是赤灼人对尊者和头人的称呼。那孩子问哈赤大概是在问候邵云和的伤势。耶荼用赤灼话回了他一句,想必大概意思是邵云和箭伤并无大碍。那小男孩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向邵云和的帐子走去。
周惜若只觉得那个小男孩年纪虽小但是却有一种不属于他那年纪的沉稳。她于是问耶荼那小男孩叫什么名字。
耶荼笑了笑,比划着道“雅查”周惜若听不懂。耶荼便在比了个飞的姿势,周惜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雅查是雄鹰的意思。赤灼人崇拜各种凶禽野兽,鹰就是其中一种。看来这个小男孩被父母亲寄予厚望。
她拿了饭食就往邵云和的帐篷中走去。到了帐篷中,那叫做雅查的小男孩正兴高采烈地与邵云和说着什么。两人说的都是赤灼话,语速飞快,听不清楚。周惜若看见邵云和冷峻的脸上露出笑容,笑容虽然淡但是却是她从未见过由衷的高兴。她在一旁看着两人一大一小对话,竟呆呆看了许久。
那小男孩一转头看见周惜若,不禁多看了一眼,问了邵云和一句。邵云和微微一怔不由看向周惜若。周惜若这才发现自己竟发呆了这么久,于是端了饭食放在他的跟前道:“吃点吧。”
邵云和看着她低头布置饭菜,忽地道:“惜若……”
周惜若抬起头来望着他,等着他示下。邵云和定定看了她许久,眸色一闪,低了头道:“没什么,你可以退下了。”
一旁的雅查忽地开口:“哈赤,她是谁?”
周惜若见他问,转头对上他忽闪忽闪如黑葡萄一样的眼,心中涌起一股亲近感。她对他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回答。邵云和已冷冷打断她即将说出口的话,道:“我说了,你可以退下了!”
他脸色已阴沉铁青,周惜若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翻脸,只能对那小男孩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走出帐子。
邵云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身影,身边的小男孩也静静看着她离开。他忽地问道:“哈赤,她是谁?”
邵云和把他搂入怀中,一下下抚摸他长长批散的发,半晌才道:“她是哈赤找来的奴仆。”他看着他乌黑灵动的眼睛,眸色涌动,慢慢道:“记住,你叫做雅查,是天上的雄鹰。是将来赤灼人追随的首领。”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到了夜间,周惜若帮忙耶荼收拾好了储存的食物这才呵着手向邵云和的帐篷走去。她走了一会,忽地眼前晃来两条黑影。周惜若定睛一看不不禁暗自叫糟糕。原来是两个喝得烂醉的士兵。他们已喝得醉醺醺的相互搭伴回去,一抬头却正好看见眼前走来一位极美的女子。他们想也不想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周惜若心中一惊,想要返回去叫耶荼,那两个醉汉已一把抓住了她。
周惜若心底涌起深深的恐惧,她不禁尖叫耶荼的名字。可是茫茫黑夜四面又是无人的草地一时半会根本无人听见她的呼救。两个醉汉口中说着她听不懂的污言秽语,一边拉扯着她的衣袖。正在这时,两人身后响起一声厉色的叱责,周惜若看到邵云和正撑着一支火把冷冷站在夜风中。那两个醉汉一见是他立刻惊得酒醒,扑通一声跪下。
邵云和看了一眼周惜若,她脸色已煞白如纸正在一旁簌簌发抖。他看着跪地的两个醉汉,冷冷说了一两句。那两个醉汉一听脸色剧变,纷纷磕头痛哭流涕。邵云和脸色沉沉又说了一句什么,他们急忙扑到了周惜若的脚下拼命求饶。
周惜若惊得连连后退,邵云和对她道:“我对他们说无缘无故欺凌妇人便不再是赤灼的勇士,若要恢复勇士的名誉只能求你原谅他们。”
周惜若忍着心中的惊恐,看着地上两人面上的悔恨,半天才颤声道:“好,我原谅他们。”
邵云和这才对两个醉汉说了一句。他们听了之后千恩万谢地走了。四周寂静荒凉,寒风一阵阵劲吹而来。周惜若被方才的惊吓吓得浑身打着寒颤,邵云和脱下身上的狐裘披风递到了她的跟前,冷然道:“你其实可以不必原谅他们。这是他们应得的。”
周惜若抱着自己的肩并不接过。她看着他如黑曜石一般漆黑深邃的眼眸,别过脸冷冷道:“我甚至都可以原谅你,这世上又有什么人是我不能原谅的。”
她说着越过他走向帐篷。邵云和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慢慢跟在她身后走到了帐篷中。周惜若在外帐中打好地铺,脱了外衣蜷缩在上面蒙头而睡。邵云和看着她蜷缩成一团,忽地走上前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周惜若吓了一跳,急忙往后缩去。他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这才淡淡道:“该换药了,帮我换药。”
周惜若奇道:“中午不是阿姆帮你换过了吗?”
“我说换药!”邵云和把一旁的药罐塞到了她的手中。周惜若只得硬着头皮起身为他更衣换药。帐中烛火昏黄,她冰凉的手指触碰上他温热的胸膛,令他的身子都禁不住跟着打了寒颤。
周惜若脸上通红,低声道:“我的手太冷了。你忍一忍。”
邵云和冷冷应了一声。周惜若为他上了草药,为他穿上外衣这才长吁一口气缩在一旁。方才的不安已渐渐从心底褪去。只是两人如今相处却是越发尴尬。
邵云和并不马上离开,他犹豫许久才道:“过两日我等伤好一点要去云冈城,你一起随我去。”
周惜若一听微微诧异:“云冈城是哪里?”她来到赤灼就以为这赤灼人只是散居在沙漠中贫瘠的绿洲,没想到赤灼人居然还有自己的城市。
邵云和仿佛看破她所想,冷淡道:“云冈城是狄国的一座边城。赤灼人并不是都住在这里,往沙漠深处还有别的赤灼族人,百年来赤灼人许多已混居在了狄人中。云冈城就是其中赤灼人占多数的一座城。”
“对狄人来说,所谓赤灼其实只是一块很远的土地名字罢了。真正的赤灼人也已经很少了。”
周惜若这才恍然大悟。游牧民族几百年来打来打去,胜者一方会掳走败者的人充作族中之劳力,久而之久,其实赤灼人与狄人已没有什么区别。
邵云和顿了顿,冷冷道:“这几日就不要走太远,那占木族的报复心极强,我担心过几日他们会来偷袭。”
周惜若听过阿姆提起占木族,而且听她的意思邵云和貌似领了几百人前去收复他们不成反而被伤。这箭伤就是占木族留给他的一个“纪念”。
周惜若点了点头。两人说完又陷入了沉默中。周惜若忙了一天困意袭来,忍不住对他低声道:“夜深了,我要睡了。”
她话出口这才觉得这句话像是一种变相的邀约。她的脸不禁一红,连忙补了一句:“你也赶紧去歇息。”
邵云和深深地看着她,帐中烛火昏黄,映得她的面容越发朦胧明媚,她面容清丽,因为大病初愈而显得苍白明晰,如描似画一样美丽。她是这贫瘠之地盛开的一朵白花,纯净无暇,娇美慑人。
他忽地道:“雅查他……”
周惜若抬起头来等着他继续说,正在这时帐外忽地响起一声声急促的号角声,三短一长,带着不安。邵云和一怔,立刻从地上跃起,怒道:“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你躲在帐子里不要乱跑!”他说着抓起帐上挂着的剑如一阵烟一般跃了出去,周惜若怔了怔,连忙跟着冲出去看。只见整个营地顷刻间火把点点,从睡梦中惊醒的赤灼族战士们抓起长刀跳上马就向着号角的声音冲了过去。
耶荼从帐篷中冲了过来,拉起周惜若拼命往林子跑去。周惜若被她拉得踉跄,她频频回头,只见不少老幼都跟着往林中跑去。
耶荼对她身后的人大声喊,周惜若果然听得她的话中重复说着:“占木……占木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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