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雨看着纱幔后的人徐徐走出,面色变了变,眸色凝重的轻声问道:“她的身上,有您的影子?”
此刻,自纱幔后走出的女子,虽年近四旬,却似得上天眷顾,肤若凝脂,貌美倾城,清丽的容颜,让见者惊叹!
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将她整个人衬托的分外脱俗!
听了秋若雨的话,女子面色清冷的笑了笑,眼底微有波澜,却又很快归于平静,缓步上前来到秋若雨跟前,淡淡勾唇:“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像我不是很正常吗?晨”
此人,正是云紫璃的亲生母亲,贵为北燕皇后天下三大奇女子之意,沈后——沈凝暄!
秋若雨闻言,与沈凝暄一起落座,然后垂首端起桌案上已然冷了的茶水微微抬眸,睨着近在眼前的绝色女子,满是不解的问道:“身为人母,大约都像让自己的孩子过的幸福安康。这孩子既是您身上掉下的肉,早前又经过那般蹉跎……如今我那痴情儿子对她有情,您倒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我那傻儿子,让他守她下半身,何必……”如眼前这般,将那残酷的事实真相告知于她?
当然,后面的话,便是秋若雨不曾问出口,她相信沈凝暄也是明白的。
“她是我的女儿,所以我也最了解她的性子!副”
沈凝暄轻轻一笑,微一探手,将秋若雨手里的茶杯接过,而后十分随意的摆在一边:“路,是她自己选的,便是跪着,她也该走完!否则……”
秋若雨因她自然而随意的动作,轻蹙了蹙眉:“否则如何?”
“否则……”
沈凝暄凉凉一笑,抬眸对上秋若雨的双眼,眸色内敛,却让人备感压力:“即便她糊里糊涂的做了你的儿媳妇,等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她的事情,不过是北燕和吴国还未曾摊开的私事,新越还未曾牵扯进来,若等到日后,因为一个她,三国皆乱,无论是她,还是你那痴情儿子,亦或是赫连飏家的那个混蛋小子,都不会幸福……”
“唉……”
听沈凝暄一席话,秋若雨只得无奈轻叹一声,转了话题|:“你不想跟她见上一面吗?”
“不急!”
沈凝暄淡淡一笑,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伸手捏着眉心,道:“今儿该说的,你已经尽然都告知于她,待她想法子记起以前的事情,自会来见我!”
“……”
秋若雨感叹,她家这前主子的心,到底是个大的。
自家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又失去了记忆,换做别的母亲,早就扑上去心肝肉啊地搂着痛哭一番了。
可这位娘娘,她好淡定啊!
不过也够矛盾的!
若说,她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她可是快马加鞭,跑死了几匹马从北燕赶过来的,一路上连腿都磨破了皮。
若说,她在乎这个女儿,可她眼下却……
秋若雨瘪了瘪嘴,到底忍不住道:“也只有你这样的娘亲心狠,这么久没见自家女儿,却还如此沉得住气!”
“反正我不似你那般溺爱你家幺儿!”
沈凝暄哼笑一声,放下捏着眉心的手,十分不客气的奚落着秋若雨:“若我是你,断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倒害的长子与你离了心!”
“您真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壶!我现在对庸儿已经开始严加管教了!”
秋若雨倒也不恼被沈凝暄奚落,不过想到自家幺儿,还终究做不到沈凝暄这样!轻轻暗叹一声,她倾身看着云紫璃:“独孤宸带了吴国的安阳大长公主过来治病,现如今住在摄政王府!我那大伯哥跟独孤宸对你,可都是情根深种的,你如今到了新京,可要移驾摄政王府?”
“不去!”
秋若雨口中的情根深种四个字,让沈凝暄蹙眉,干脆利落的回了她一句不去后,起身离开大殿:“我现在很累,只想睡觉,不想见任何人!”
她女儿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没错。
不过身为人母,哪里都不心疼自家儿女的。
整件事情说到底,起源于南宫素儿,而南宫素儿的事情,全由独孤宸而起……所谓迁怒二字的涵义不过如此!
在云紫璃的事情上,她多少对独孤宸是有些怨怼的。
毕竟,当初孩子出门,是为了寻他,事后经历那些蹉跎,便是开始他不知,后来却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至于北堂凌……把她女儿药的失忆了,打着让她女儿给他当侄媳妇儿的如意算盘,她如何能不知道?
这两个人,她怕自己见了,会忍不住上去咬他们两口,所以现在……不想见!
***
话说云紫璃挺直背脊出了凤仪宫大殿之后,便觉似是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一般,身形一颤,脚下的步子,渐渐变得虚浮。
大殿外。
阿媚见云紫璃脸色不佳,连忙便迎了上去,关切问道:
tang“姐姐?你没事吧?”
云紫璃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拂过额际的刘海,轻声问着阿媚:“我方才便说过了,我是你的姐姐,不是你妹妹,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应对,你何来的如此紧张?”
听云紫璃说话的语气,一切还算正常。
阿媚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伸手挽上云紫璃的手臂,她轻声问道:“皇后娘娘今日找姐姐,究竟所为何事?”
云紫璃侧目深深的睨了阿媚一眼,见她亦抬眸看向自己,眼底的紧张关切之意做不得假,不由轻笑了下,缓缓说道:“皇后娘娘知道,因你未来姐夫推迟大婚一年,我定是怨着他的,这会儿子传我过来,无非是想做个和事佬罢了!”
闻言,阿媚垂首而笑:“姐姐根本早已原谅了未来姐夫……看来,是皇后娘娘多虑了。”
“是啊!”
云紫璃轻应一声,眸色渐渐转暗,神情莫辨的笑了笑:“我此刻才深刻的了解到,他之所以不肯娶我,根本一直都是在为我着想的。”
“姐姐明白就好!”
阿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着云紫璃一起离了凤仪宫,往如意殿方向走。
从凤仪宫,到如意殿,必然经过御花园。
云紫璃有心事,始终轻蹙着眉,思索着秋若雨告诉她的那一切,一路上不曾言语。阿媚只当她是因为秋若雨的话,觉得自己错怪了无澜,心里懊恼,便也不去打扰她。
连人就这么悄没声息的走着,就在她们即将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却不料被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出现的极快,让云紫璃险些撞上。
云紫璃睇见那人身上的名贵服饰,紧皱了眉头,后退了一步,待看清那人乃是无澜的三弟时,在对上那双满是侵略,让人十分不舒服的眸子,她的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些,却还是沉着气,略微福身:“见过三殿下!”
礼毕,她低垂着头,便准备自北堂庸身边经过,却不料北堂庸忽然伸手,攫住了她的皓腕,语气轻佻道:“唉,美人儿,相请不如偶遇,平日本殿下见你一面那么难,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如何能让你这么快就走?”
“殿下还请自重!”
因北堂庸轻浮的举动,云紫璃紧皱着眉头,面露怒色的用力想要挣脱北堂庸的手,却被对方死死抓住不放。
阿媚见状,不由冷声说道:“三殿下,姐姐已然与澜太子定下定下大婚之期,将是未来的太子妃,您的大嫂,您如此就不怕被人看到……”
“去他的太子妃!”
北堂庸不等阿媚把话说完,便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阴阳怪气的看着云紫璃,眼底闪烁着贪婪光芒:“本王费尽心机,今儿好不容易在这儿截住了你,便是有人看到也只能当作没看到,等过了今日,你便知能是本殿下的皇子妃!”
“谁稀罕当你的皇子妃!”
云紫璃闻言,娇颜含怒,扬起另外一只手,便朝着北堂庸挥去:“放开!”
北堂庸抬手,握住她的两外一只手,邪肆勾唇,作势便要将她往假山方向拖去。
阿媚一惊,刚要上前,却不料被陈六和几个侍卫挡住了去路。
“滚开!”
阿媚怒极,眼看着云紫璃被北堂庸拖走,上手便是狠招。陈六等人不料她竟然会武,且武功高强,一时间被打的接连后退,直到溃不成军……
一息之后,阿媚终于冲到假山之前,却惊闻一声哀嚎,顿时心神一紧,忙闪身没入假山,却在看到假山后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云紫璃黛眉紧皱,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假山石,气喘吁吁的站在哪里,而方才不可一世的三皇子北堂庸,却面色惨白的捂着自己的头,哀嚎不已地瘫倒在假山底下,鲜血顺着他的蜿蜒过他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流下……
“姐姐?”
阿媚惊魂未定的扫了眼地上的北堂庸,一脸愕然的盯着云紫璃。
“活该!”
云紫璃狠狠啐了他一口,将手里的石头丢在地上,抬步迈过那块石头,从怔愣之中的阿媚身前经过,说了一声走吧,然后扬长而去!
直到此时,一直怔愣在一侧,被阿媚打到鼻青脸肿的陈六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惊叫一声,朝着北堂庸奔去……
***
不久,消息传到凤仪宫。
彼时,秋若雨正在过目无午膳菜式,听到禀报声,拿着菜谱的手不禁抖了抖。
看着下方鼻青脸肿,不停瑟瑟发抖陈六,她顾不得多问,起身便带着玉珠姑姑去了北堂庸的住处。
秋若雨到的时候,太医已然为北堂庸包扎完毕。
秋若雨进门,见素来疼爱的小儿子衣襟染血,头覆绷带的模样,心疼之余,不禁脱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母后……”
北堂庸因失血过多,脸
色如纸色一般:“母后要为儿臣做主,是乐安郡主,是她伤了儿臣……”
“我知道是她伤了你,可是她为何会伤你?”
秋若雨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受伤,自然心疼,但是知子莫若母,云紫璃今日刚出了如意殿,便伤了她儿子,必定是他儿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是以,此刻她凝着自家儿子的目光,十分的严厉。
“儿臣……”
北堂庸甚少见秋若雨如此严厉的看着自己,不禁心中气恼:“母后明明一直都知道,儿臣喜欢她的颜色,却偏偏跟父皇将她许给了哥哥,既然母后不帮儿臣,那么儿臣便只能自己想法子……”
“啪!”
北堂庸的话,没有说完,被直接被秋若雨狠狠扇了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室内,脸上亦火辣辣的痛着,他一脸不置信的看着秋若雨:“母后,您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账!”
秋若雨虽然没等儿子说完,便打了他,但她比谁都清楚,他儿子对云紫璃,必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什么是自己想法子?
不过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提前将生米做成熟饭罢了!
亏他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母后!”
北堂庸被秋若雨那一巴掌打的半晌儿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坐起身来喊道:“您为了那个贱人……”
“啪!”
没有等北堂庸把话说完,秋若雨毫不客气的又赏了他一巴掌,怒气冲冲道:“你骂谁是贱人?张口贱人,闭口贱人,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母后……”
北堂庸何时挨过打?
还一连被打了两个耳刮子?
眼下看着秋若雨怒目的容颜,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虽眼底仍旧满是不忿,但他素来知道如何哄秋若雨开心,直接低了头,嗫嚅道:“母后息怒,儿臣今日伤的这般重,实在是受了委屈!”
若是往常,他使出这一招,必定无往不利!
但是今日,他却失策了!
只见秋若雨哂然一笑,冷声说道:“我看你不是受了委屈,你是活该!”
北堂庸闻言,一惊之下,猛然抬头,却正对上秋若雨紧皱着眉头,满目凝重的脸:“待会儿我去见你父皇,请他赐下你的王位和封地,等你伤好了,便去了吧!”
“母后!”
北堂庸从来没有见过待自己如此绝情的秋若雨,也做梦都没有想到,今日自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被人打伤了头还不说,竟然还要被送出宫去!
事情,不该是这个结果啊!
是以,看着秋若雨起身往外走,他连滚带爬的便追了上去:“母后!”
“你可知道她是谁?”
秋若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家幺儿,虽心有不忍,然想起沈凝暄早前说过的话,再联想到他对云紫璃所做的事情,不由面若寒霜,咬牙沉声:“她是北燕的公主,沈皇后的女儿,你皇伯父最最深爱之人的女儿,你若不走,大可等到你王伯父得知你对她所做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你倒霉的可就不是脑袋这么简单了!”
闻言,北堂庸心下大惊!
“她怎么可能是沈后的女儿?”
“这样的事情,我有必要骗你吗?”秋若雨自嘲一笑,又深深地看了眼自家小儿子,沉了脸色,转身离去。
她无比庆幸,如今的云紫璃失忆了。
否则,若是以前的她,被人如此冒犯,只怕伤的便不只是脑袋,而又可能是命了!
看着素日最疼爱自己的母后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走了,北堂庸半晌儿反应过来方知害怕,浑身上下不由冒起了冷汗,瑟瑟的打了个颤!
***
云紫璃回到如意殿时,已然过了巳时。
回到寝室,刚刚落座于梳妆台前,望着菱花铜镜中,自己的如画美颜,她唇角轻勾,心下,却隐隐有些苦涩之意。
抬手之间,将发髻上的簪子和珠钗一并取下,轻抚镜中容颜,她用力回想了许久,却到底眸色暗了暗,准备起身到花厅用膳。
但,她尚不及将身上的宫装换下,便听路儿的声音自外殿传来。
闻声,云紫璃心下不由一怔!
路儿是无澜身边的贴身随侍,如今路儿出现在这里,那无澜呢?
思绪至此,她心里隐隐有些期盼,但心里又难受的厉害,只得自梳妆台前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她才刚刚出了寝殿,便见路儿自殿外进来。
“奴才参见郡主殿下!”
路儿微抬了下眼,对云紫璃恭身行礼。
“免礼!”
云紫璃轻轻抬手,左右看了看,“太子殿下呢?”
方才,初听路儿的声音,她以为无澜提前一日在京外回返了。
可是哪里有无澜的影子啊?!
“回郡主,太子殿下尚在路上呢!”
轻轻的,抬眸看了云紫璃一眼,路儿的脸上,堆满笑意:“奴才此行,是特意奉了王爷之命,来与殿下送上一份礼物的。”
云紫璃眉头微蹙,轻问:“什么礼物?!”
路儿神秘一笑,微侧过身:“请殿下容奴才先卖个关子……至于是什么礼物,还请您移步一看!”
闻言,云紫璃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伸手扶在阿媚的手腕上,她轻轻抬步,顺着路儿的指引,一路过了走廊,又出了大殿,最后竟是着后花园的方向而去。
殿外,春光正好,微风徐徐。
云紫璃尚未抵达后花园时,便觉鼻息之间,沁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深吸思及此,她深吸了口气,不禁微微顿足。
阿媚见状,也跟着停下脚步:“姐姐怎么了?”
“这味道……”遥望着后花园的方向,云紫璃呢喃出声:“好熟悉!”
阿媚唇角,轻轻勾起一抹涩涩的笑弧,轻声问道:“姐姐可想的起在那里闻到过这香气?”
“想不起!”
云紫璃臻首轻摇,微微一叹!
心里想着,莫不是在吴国皇宫里?
阿媚见状,心弦不禁微松,忙劝慰着说道:“姐姐去看了,也许会想起些什么呢?”
话,虽是这样说。
但,她已然猜到,此刻弥漫在空中的香气,到底由何而来!
这个味道,既是她都觉得熟悉了,对云紫璃而言,当然也会觉得熟悉。
两人随着路儿,又往前走了几步,终是越过拐角处,进入后花园。
正如阿媚所料。
此刻,在后花园中,正有几名宫人,在移栽种着一棵梨花树。
梨花树上,几多成簇,稚嫩而纯洁的白色花瓣,迎风飞舞,夹带着迷人的馨香,令人沉醉其中。
鼻息之间,花香缭绕。
双眸之中,花落纷纷。
这个场景,对云紫璃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到,此刻的她,竟恍然觉得,周围景物渐变,她正身处于一座有些颓败的小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