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泪溅落在他的手背上,一股肝肠寸断的痛楚游便全身。
当年他的母亲被褫夺了皇后的封号,打入冷宫。齐府上下被满门抄斩时,他才十四岁,一个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年纪,却被硬生生地被泼了一头冷水,浇得他透心彻骨的冷。
他不是没有喊过冤,叫过屈,可他得到的却是父皇的一顿廷杖,打得他一个多月未能起身下床。
如今再听到母亲的消息,竟是一条死讯。
祁王走到娅楠身边,一只手抓住娅楠的肩膀示意她站起来,一只手撩开她额前凌乱的长发。
这张脸娇小玲珑,却写满了沧桑。不由得为她抹了抹眼泪。
“母亲,是怎么死的?”他颤抖地发声。
娅楠不由分的避开祁王的视线,咬咬下唇,方泪眼道:“我是亲眼看着母亲踏上那一尺白绫的......”
??道完又是央央的抽泣声。
祁王划在娅楠额上的手指再次一紧,垂落下来,用诧异愕然的目光看着娅楠。
“你是说你看着母亲自尽的吗?”
?“……是...”
良久,书房内一片死寂。
“母亲为何会自尽?”祁王让开娅楠两步。
他再次露出细微的厌恶,她怎么可以看着母亲自尽,无动于衷呢?不经往后挪身。
娅楠看出了祁王的情绪,一边泪如雨下,一边哭诉,“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出路了。母亲她等了十五年,皋帝却从未踏进她冷宫的苑门半步。她也想喊冤,可谁也不听。冷宫那种地方也从来没有人愿意踏进一步,母亲与我都被关在里面,几乎与世隔绝。”说着娅楠忍不住的又抽泣一声,“可是,母亲的死讯却可以抵达天听,关于我在冷宫中长大的消息才被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
祁王已然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母亲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含冤而死。
这个时候父皇却选择了将娅楠连夜送出宫,送到了祁王府上,多半还是不信母亲的冤屈。
否则皋帝这个时候当是复了娅楠的公主之位才是。
“父皇可是见过你了,他和你说了什么没有?”祁王问道。
“他看了我良久,却什么话都没说,然后便命人连夜送到了殿下这里。”娅楠说话时,小心的看了祁王一眼。
她不知道可不可以称呼他为哥哥,思虑一番还是说了殿下二字。
祁王听完后背过身去。
父皇这么做,一定是隐去了他人的耳目,说到底父皇还是不想认娅楠这位公主,但却是相信了娅楠并非母亲私生。
“母亲生前可还对你说了什么?”祁王转身道。
“母亲说若我能安然地走出冷宫,一定要给殿下带一句话。”
“什么话?”
“夺回本该属于你的太子之位!”
此话一落,祁王僵了一下。当年他知道父皇有意立他为储君,但因国事繁忙,尚未定夺。
反问道:“本该属于我的?”
娅楠掩去了泪痕,道:“母亲说,在她被定罪之前,皋帝曾告诉她择日便昭告天下,立殿下为大煜朝的储君!”
“哈哈哈!”祁王大笑三声,“为了东宫之位,还真是有人不择手段,丧心病狂!”他再次垂了书案一拳,刺骨的痛瞬间从手传到了脊梁骨。
祁王低头闭了闭桃花眼,气息有些颤抖。
“殿下……”娅楠关切的惊呼一声。
祁王遥遥头,表示无妨,但他的右手已经青紫。
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他像是要把泪水全部咽回去一般,然后怜悯道:“你可以叫我哥哥,不必以殿下相称,我们是兄妹!”
娅楠哭得稀里哗啦的瘦脸,这才有了一丝丝喜色,喃喃地道:“哥哥。”
“嗯,你今日刚从宫中出来,定是累了。今晚你暂且先住在客房,我指个仆人跟着过去伺候,等明日我再给你安排住处。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祁王说话时,有了明显的倦意。
娅楠明白,自己对祁王来说,还是个突然横出来的陌生人,想让他把自己当妹妹看待,还需要时间。
而娅楠自己却不同,从小就听母亲说祁王这个哥哥,听多了便也在自己的脑海里画出了哥哥的模样。在娅楠眼里,多少有着浓厚的兄妹情意。
娅楠年纪虽小,思维却是异常敏捷,十五年苦出来的孩子更知情为何物。
她看出俊昇哥哥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便欠身欲退下。
这时祁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拦了娅楠。
他眼中闪着丝丝愧对之意,道:“这段时日,你就呆在府上,哪儿都不要去。”
娅楠在冷宫中关了十五年,现在终于得以出来,祁王又说出这样的要求,确实于心不忍。
但考虑到父皇都是隐了他人耳目将她送到了祁王府,想来这京城当中当年参与加害他母亲的党羽还不知道,这个时候祁王不想因娅楠节外生枝。
娅楠倒也不觉得意外,勉强挂上微笑,道:“哥哥的意思,娅楠明白。不光是这些时日,直到哥哥拿到东宫之位之前,我都不会擅自出府,哥哥放心。”
道完这些,娅楠也不再多做停留,径自退下。
祁王看着那被轻轻关上的房门,眼眸中闪着叫人摸不透的幽凉。
他吹灭了蜡烛,打开一扇窗,在窗台上坐下。
仍冬日的寒气灌满衣衫,仍如霜的月光撒在身上。
他闭眼凝思,叹十五年最终未能再见母亲一面,未能再亲耳听一听母亲的额声音。
更怪当初的自己为何没有再坚持为母亲鸣冤,而是选择了和父皇一样错怪母亲。
不觉中以泪满衬。
他暗暗的对自己说“希望一切为时不晚!”
残月笼罩下的整座京陵城,寒冷又清静。
不知明日一早,废后炀氏的死讯是否会传遍街头巷尾?
此时齐清儿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上一切如旧,除了竹婉,再无他人知道齐清儿夜访祁王府的事。
齐清儿回到暖阁之后,只觉浑身疲惫不堪。
从她上了马车之后,假公子和那个十五六岁少女的背影就挥之不去,粉子二字不断地在心头晃着。
她竟无法克制地去猜想,她进了祁王府,会和祁王做些什么。
糊涂,深夜他们还能做什么!
齐清儿缓身挪上了暖榻,拨动着暖榻旁立着的一根烛火。
祁王终究不再是十五年前的祁王了。
她叹气灭了蜡烛,翻案才是正事。或许这几****该再去一趟冷宫,也许祁王的母亲不疯不傻,理智地活着,或许从她口中还能找到更多关于当年旧案的隐情。
想到这儿,齐清儿翻了个身。
无论如何,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必要养足了精神才行。
揉揉眼,尽量撇开关于祁王的一切,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