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哭尸

众目睽睽下,一抹粉红宛如枝上新桃,活泼泼的从一色浓翠之中亮起来,细看来却不是粉衣,依旧规规矩矩着素裳,只是细得不堪一握的腰间,粉色绣花腰带着实扎眼,那身影娇小玲珑,乌发黑润而眼眸明亮,明明很温柔很淑女的颜色,偏偏给她穿成了火般的鲜明亮烈。

她一阵风的卷过来,死死牵住素玄衣袖。

众人的目光自那被抓得紧紧的衣袖,转向天下第一人的俊美的脸,看着这潇洒倜傥的男子,扬了扬眉,神情间掠过一丝尴尬。

众人又看着那女子,哦不,还是少女,水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小姑娘了?瞧这胆大妄为的,当天下人之面也敢对男子拉拉扯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轻轻挥开水灵徊,素玄目光向场中一掠,突然与一双探出帐篷缝里的明眸对个正着,那目光微有笑意,却又清泠泠的若寒水笼月,看他看过来,狡黠的一眨眼。

素玄目中光芒一闪,看了看对方的手势,多了点心领神会的笑意。

水灵徊却没看见,只顾纠缠着素玄,视在场人于无物。

“哎哟,桃花,红果果的桃花!”秦长歌笑嘻嘻的扒着帐篷缝给楚非欢看,“非欢,有好戏看了。”

楚非欢微笑不语,最近几天他十分沉默。

萧玦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其实这两人挺配的啊……”

“嗯,陛下,”看破某人心思的秦长歌微笑,“你加紧步子把南闵吃了吧,水家成为你治下之民,你便可以下旨赐婚了。”

萧玦一笑,道:“我给他赐上十七八个美妾,叫那个醋坛子整日鸡犬不宁,哈哈。”

他笑声方了,帐外忽起喧哗,再一看素玄已经下马,水灵徊也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

前方山壁忽分,现出葳蕤长道,宽阔轩朗,道路尽头,隐约见碧湖林木,屋舍栉比,一层层沿着山脉之势,分布着筑上去,最上端巅峰之处,有白色屋舍,高旷阔大,沉默而又平静的俯瞰深翠大地,于烟霞缭绕,云飞霎起之间,竟生出了几分仙家意境。

此时初晨微雨,山势空蒙,碎云间群鸟起舞,舞姿有飞天之态,隐约间梵音遥唱,恬淡深远,南闵武林人士已经齐齐神色庄严躬下身去。

秦长歌和萧玦对视一眼……不想这蛮荒山谷之地,遍野林木之间,居然别有洞天,也不知花费多少人力,方辟出这一方世外天地。世外天地里素袍男子衣着轻简,月白色衣料质地式样都不算华贵,却令人看了觉得舒服得如同陷进了一团云,那团云洁净素雅,卓朗从容,浅浅一揖的姿势也令人如沐春风。

他道:“诸位远道而来,镜尘有失远迎,敬请恕罪。”

众人连忙纷纷回礼,秦长歌注视着那个梨花软云般的男子,脑海里诸般纷繁接路而来,暴雨杀人夜……使诈自屋顶闪电击下的长剑……悍然破阵的猥琐中年大叔……翠叶之尖辗转腾挪手段阴险的男子……俱都电光般一闪。

看着众人膜拜崇敬目光,忍不住笑了笑,却见素玄和水镜尘正在见礼,两人揖让文雅风度非凡,任谁也想不到去年某个暴雨夜,这两人曾经千里追踪生死相斗,一个将另一个打下山崖。

水镜尘微笑一让,神秘的猗兰之谷终于对天下武林敝开,众人当然都不能乱哄哄的连随从都带进去,那也对主人太过不恭,每门每派的头脸人物,自觉依照身份依次入谷,素玄和水镜尘在最前方把臂而行言笑晏晏,水灵徊看见三哥就老实了,乖乖跟在后面。

秦长歌回身对楚非欢一笑,道:“好好休息,一觉醒来,我们就回来了。”

楚非欢神色平静,只道:“保重。”

不待秦长歌再说什么,他已阖上双目不再理会,秦长歌自然知道他的心情,然而无论他怎生乔装,再不可能瞒过水镜尘,所以这一路,是再不可能陪伴了。

对于不求共此生只求伴卿侧的非欢来说,现下心中自然郁郁,秦长歌吸一口气,和心中乱糟糟的情绪奋力挣扎了一番,方对萧玦轻快的一笑,道:“走吧,闹他个狠的!”

世上的灵堂,都是肃穆宁静的,正如所有的孝子贤孙,都宝相庄严一般。

哪怕孝子贤孙们之前已经为了遗产打架打得一塌糊涂,将死掉的那个人当做柴禾扔在一边已经很久。

宽阔灵堂之内,麻衣草鞋仪容庄肃的诸水家上下,个个姿态风仪的接待吊唁来宾,厅内燃着气味浓厚的檀香,轻烟袅袅中一口沉香木大棺停放厅堂之中,巨大沉雄的奠字笔笔泣血,却不知道泣的是谁的血。

秦长歌满脸悲容的看着那大棺材,心中却在推算水家财力——沉香木寸木寸金,仓猝之间搞出这么个标准华贵的棺材,水家果然不简单啊。

耳中隐约听到水镜尘在絮絮陈述先父如何得病,如何缠绵病榻而死,如何死前遗命简葬入土不欲惊扰天下武林,水家上下又是如何感激诸位心意不辞劳苦远道而来,先父九泉之下亦感哀荣云云,语气沉重中不失缅怀,哀伤中不失颂扬,分寸言语拿捏得恰到好处,听得诸人频频点头,不胜唏嘘。

萧玦无声冷笑——得病?缠绵病榻?不欲惊扰天下?好一篇孝子文章。

秦长歌则在仔细观察地形,这里不是最顶端那白色宫殿般的建筑,只在半山腰,厅堂极大,布置隐约有阵势存在,却又似是而非,水家上下看来对素玄防备极深,所有人有意无意都卡在他面前,每一行动,上香拜祭都紧紧陪侍在侧。

秦长歌紧紧盯着素玄的动作,隐约看见他上香时,袖风微微一扬,而水镜尘那时却突然恰到好处的神色悲哀的去抚棺,尾指一抬。

一扬一抬间,已是无声无息的一招,素玄退下,转身时对着秦长歌微微点头。

排在最后的秦长歌目光流转,规规矩矩的上前敬香,她和萧玦现在的身份是“中川大明帮左右护法”,大明帮本就是凰盟的障眼法,水镜尘是知道这个小帮派的,好性儿的水三公子自然不会势利眼,他和对待素玄一般,率领兄弟们齐齐态度慎重的回礼。

秦长歌抓着三支香,凝望着棺木久久不语,眼眶里泪珠转啊转,看似十分悲戚,其实只是在努力酝酿情绪来着。她颤抖的手,哆嗦的嘴唇,想要痛哭却又努力死忍的神情令堂中人都有所感动,齐齐将目光转过来。

水家亲族们却也齐齐往棺材边再挪了挪。

水镜尘有意无意的看过来。

秦长歌却已敬完香行完礼,恭恭敬敬将香插上,转身。

水家人平静眉宇间有了一丝释然。

人群之旁,素玄突然抬了抬手。

水镜尘等人目光立即转向他。

“水老家主!!!”

明明已经转过身,打算退下的满面泪痕、一身哀思的武林无名小卒秦长歌,突然霍的一下大力扭身,跌跌撞撞却又极其快速,神色哀凄的却又张牙舞爪的,扑向水应麒的棺材!

“水老家主!当年我落魄江湖身无分文,武技未成又被豪强所欺,潦倒无依之际愤而暴起杀人,被人围殴险至于死,幸得您老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我才留得此残命,混到如今总算挣得一席之地……此恩此德,此身此志,皆为您老所赐……大恩未报,您却已驾鹤西归!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死命扒着值钱的大棺材,秦长歌用脑袋将棺材撞得砰砰响——嗯,素玄说得不错,果然不是空棺。

萧玦心疼的盯着秦长歌的脑袋,为损失的那点油皮咬牙切齿,暗中发誓将来攻打南闵,首先要踏平猗兰谷!

水家人快速起身,满面哀容的去“解劝”“伤心欲狂人”,吊唁来人也都乱糟糟涌了上来,沉静肃穆的灵堂因为这个超级哭神顿时唁闹成了一锅粥,素玄掩先扑近,一伸手看似去拉秦长歌,却巧巧拦在了水镜尘面前。

“水老家主啊——”

一声可比当代专业哭客的色香味俱全升降调和谐的长哭声中,“恸极失态”双手乱推双脚乱蹬的春长歌,在蹬开一堆人后“豁拉”一下,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一霎间满室寂静。

……刚才的臭气怎么突然没了?

按照密报,水家闹家务已有一个多月,水家家主最起码也已经死了一个多月,南闵这种湿热多雨细菌极易滋生之地,再强大的尸体保存技术也不能保证尸体不腐败,按说应该臭气冲天才对,所以早已达成默契的素玄和秦长歌,在发现厅内檀香气味浓厚,连棺木也是沉香时,便已知道水老家主一定已经腐败得不成样子,而素玄敬香时那一试探,确认了棺内有尸体,以及,有浓厚尸臭。

人的鼻子也是会被麻痹的,进入这香雾缭绕的厅内,时间久了自然闻不见别的东西,素玄却是有心而来,秦长歌更是比狗鼻子还灵光些,那般尸臭,名贵檀香沉香都掩不住,不是水老家主是谁?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确认,秦长歌才临时决定当众推棺,她并不是不知道以水镜尘的心思,按说应当会有防范,然而现在非欢的状况已经让她心急如焚,每一分时间都如此宝贵,经不起再多耽搁。

秦长歌并不怕水家搞假尸体,她的哭声已经将所有人都吸引到棺边,这些人都是认识水应麒的,伪装活人,还可以通过动作神情给人的感觉来胡混,伪装死人,因为尸体肌肤僵化细胞破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水老家主的尸身腐败程度和死相超过水家官方提供的死亡时间内的应有标准,秦长歌就有办法当着武林中人面,揭开水家伪善面目!

永生为恶者,一善可挽千罪,永生为善者,一恶可毁终名!

这种多年来以厚德之名蒙骗世人的上善世家,要毁掉他们的金字招牌,反而比亦正亦邪的普通家族容易!

然而棺盖推开,惊变突生,明明尸臭浓厚,却在棺启的那一霎突然散去!

秦长歌探眼往棺材里一瞧,里面那具尸体,完好整齐,并无“暴毙”狰狞之态,面色不敢说栩栩如生,却也只是苍白僵木,符合一具“久病缠绵”尸体应当有的情状。

目光一掠,众人脸上神情并无异状,看来这是水老爷子的尸体。

心中微微轰然一声,秦长歌知道上了水镜尘当了。

也怪自己太过急躁,竟然有些失了方寸,水镜尘怎么可能这般简单就开放绮兰谷?没有仗侍,他敢拿上善世家百年声名来冒险?

心念电转,一切不过刹那间。

所章秦长歌行事向来不会做绝,一计不成,暂且放弃就是。

一个“伤心欲绝之下失态推棺”的受恩者,上善世家总不好恶言相向公开动手吧?

秦长歌不死心,就势就准备往棺材里滚,水老骨头,我和你滚一滚,看看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可惜有人不给她这个出墙的机会,一人静静伸手,搀起她的胳膊,温言道:“阁下小心些,莫要失足入棺,咱们南闵风俗,生人入棺不祥。”

众人喷喷赞叹着看着水镜尘神色祥和的扶起秦长歌——果然不愧上善家族的旗帜啊,不愧为心底慈悯的水三公子啊,这家伙闹成这样,惊动水老家主遗体,人家都一言不责,体贴宽凉,厚德之风,真是仰之弥高啊……没有人知道,那一扶暗劲汹涌,逼向秦长歌心脉。

秦长歌手指一扣。

素玄突然出现在秦长歌另一侧,也满面哀容的去扶秦长歌,两人一个左手,一个右手。

他扶着秦长歌的手指一振。

两大高手,借着秦长歌的身体,暗劲刹那对冲。

秦长歌脸一红,再一白。

随即恢复正常。

抬眼看看素玄,后者目光无奈,秦长歌扯扯嘴角,知道他顾及自己,出手只为保护她,无心和水镜尘用她的身体来比拼内力,否则怎么可能只和他扯平?

水镜尘自然不会顾及她这个媒介,素玄却不得不在意。

秦长歌只好退开,那两人面面相对目光一抬,半空中几乎霹雳一声撞出火花!

和刚才努力的有意无意绊住水家其他人的萧玦对视一眼,秦长歌无奈的知道,明日下葬,今晚大家都不会走,而留下来的自己,注定要面对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了。

那么,好吧……你杀我,我杀尸!

四十六章 幻阵

月黑,风高,杀人夜。

看我,潜行,去查尸。

被安置在谷底最下层客房的秦长歌和萧玦,正在为做偷尸贼而准备。

他们知道今夜定难善了,不仅没有吃水家送来的一应食物,没有挨水家的床铺,甚至没有碰水家的任何东西。

虽说寻常毒物难不倒这两人,但这是南闵是猗兰谷,成名江湖垂数十年,猗兰怎么会是等闲之地?小心些总没有错的。

水镜尘将客人们安排得很散,几乎所有人都被隔开居住,尤其是素玄,被安排在半山之上,离他们这谷底小喽啰距离足有好几里。

“长歌,”萧玦递过一块冷牛肉,细心的帮她一条条的撕了,道:“吃饱些,咱们好有力气做坏事。”

“嗯,”秦长歌将牛肉翻来覆去的拿在手里看,萧玦忍不住悻悻道:“看什么?怕我下迷药啊?我有你那么奸诈么?”

秦长歌笑吟吟抬起头,凝视着他,道:“别翻旧账嘛,那次算我错,现在给你赔礼好不好?”

好难得的言语温柔,带点撒娇的意味,素来有些清冷的笑意里亦生出芬芳如蜜的甜美气韵,易容过的容颜上一双眸子微透娇俏慧黠,明波荡漾。

萧玦心里一热,恍惚间当年黄衣少女花间回首,一笑粲然当面,忍不住一伸手揽住了秦长歌。

秦长歌没有挣扎,她轻轻靠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肩,浅浅闻着男子身上松针和柏叶混合的淡淡的清朗男子香,低低道:“阿玦,感谢你摒弃帝王之尊,一直陪伴着我……”

萧玦的手抚在她背上,听见这句轻若呢喃的话,突然顿了顿。随即缓缓道:“长歌,你最不需要感谢的人就是我,因为为你,我无论做什么都应该。”

“是吗……”秦长歌双手缓缓攀上他的肩,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包括,想点倒我?”

萧玦笑了笑,干脆抓紧机会将秦长歌重重一搂,也在她耳边轻轻道:“是的,包括……长歌,咱们想的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烛光下两人紧紧拥抱,却是你按在我的肩井我按在你天枢,以一个互相偷袭的姿势无言诉说着彼此的关怀,谁也不肯让谁也不肯先挪开手。最终,抬首互视,无奈一笑。

“……一起吧,谁也别想把谁留下独自去赴险。”萧玦贪恋的埋首秦长歌的肩,近乎渴望的嗅着她独有的薄荷和水仙的清凉香气,短暂的欢乐的晕眩里,往事浮光掠影飞奔而过……江山、战马、白骨、金銮、一番红尘万般纠葛,他的皇后他的爱人,此一生彼一生里光阴如水便逝去了,翻覆间他便失了她……失了她,说不得,再从头来一次罢了,然而如今抱她在怀也成了奢侈的欢喜;然而如今抱她在怀中,依旧狠狠的,想她。

那极近又似远的距离,那浸透了开国帝后跌宕血火一生烽烟气味的十载流年。早已开在彼岸,早已弹指偷换。

“我要怎么……”他一句喃喃低语碎在她的肩窝里,那个精巧的湿软的弧度,他愿死而骸骨葬于其中。

秦长歌缓缓放开按在萧玦穴位上的手,转而去抱住他的腰,有一种炽烈与深受不容人冷漠相对,百炼钢何妨于这一刻化为绕指柔?

静静相拥,于敌人恶意环伺之中,于即将开始的艰险诡异冒险之前。这一霎烛火静谧,风声温软。不知过了多久,淡黄窗纸上映出的人影轻轻分开,刷的一声萧玦当选弹射了出来,却在瞬间又退了回去。

秦长歌随后掠出,萧玦手一拉,道:“且慢,这雾气不对。”

黑暗之中一片浅红雾气笼罩着这个偏僻的小独院,雾气似有若无,并无异味,很容易便和月色瑶华相混淆,却似乎有目标一般,迤逦舞动着逼近来。

“未必是毒雾……”秦长歌往后退,凝视着那雾气道:“却肯定不是好东西,你看,屋前屋后都包围了,而且就咱这里有。”

萧玦衣袖一拂,劈空掌力雄浑无伦,足有裂石之力,那雾气刷的一散,却瞬间立即又聚拢来,柔绵无质,阴魂不散。

秦长歌黑丝出手,一线直刺入雾中,瞬间拖回,黑丝上附着了一层淡红的水状物,却很快消逝。

“只要屏住气息,这东西根本拦不住我们,就怕不能沾着体肤。”萧玦飞快的扯了布条将自己和秦长歌两人裹的严严实实,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遮住,却对眼睛犯了难,“……眼睛怎么办?闭着走?在这个地方闭着眼睛前行等于自寻死路,水镜尘这家伙,就是想我们缚手缚脚,他好痛快宰我们吧?”

“哪有那么好的事,”秦长歌哈哈一笑,在怀里摸啊摸,摸出两块晶片,有点惋惜的看了看,道:“早知道多偷几块了……”

“什么东西?”萧玦好奇的看着那白色透明水晶状的薄片,想起当初在炽焰总坛,素玄和金衣人那一番大战时,溶儿掏出来的那什么“墨镜”。

“溶儿的玩具,我偷了两块备用,还真派上用场了。”秦长歌笑嘻嘻的用黑丝给晶片穿了孔,用丝线系了挡在眼睛上,又如法炮制递给萧玦一块。

“一人一块?”萧玦愕然抓着薄晶片——太没形象了吧?

摊手,秦长歌无奈的道:“我随手就拿了两片,你我一人用一个,另一只眼睛遮住吧,反正这样也差不多了,控制好平衡。”

萧玦悻悻的用黑布将另一只眼睛挡住,戴上打磨过的水晶薄片,看看秦长歌,一只眼睛白光灼灼,一只眼睛黑布沉沉,着实滑稽。

秦长歌也在偏头笑嘻嘻打量自从跟她在一起后就越发没形象的皇帝大人。

一对独眼龙大盗面面相觑,俱都扑哧一笑。

萧玦牵起秦长歌的手,解手温软细腻,却不曾内心荡漾,直觉宁静温暖。

一起行走的路途,即使前方无数凶杀和冒险,依旧在心底开出温馨的花。

“走吧。”

掠出几步,秦长歌突然停住脚步,与此同时萧玦偏头向一方草丛看去。秦长歌弹了弹手指,一缕指风激射,草丛一动,跳出来个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非兔非狐,似獐似猫,拖着个蓬松的大尾巴,一身肥白可爱,四爪小小眼珠大大,长得有点象秦长歌前世养过的荷兰鼠。

萧玦目光一亮,道:“象溶儿!”

秦长歌仔细一瞅那东西啃着爪子眼珠乱转的无辜目光,想起某人含着手指大眼睛乱瞟的德行,忍不住便笑,“是象,可惜没带他来认个亲戚。”

“他会直接把亲戚烤了吃进肚子里,”萧玦提起儿子更是欢欣,偏还要故意作严肃状摇头,“这家伙吃神转世,为了吃一向六亲不认。”

说话间那东西已经一蹦一跳的过来,姿态憨拙,停在萧玦面前,冲着他偏偏头,居然有几分“抱我吧”的表情,萧玦想着儿子心情愉快,忍不住蹲下身伸手去逗弄。

秦长歌目光一转,急声道:“小——”话音未落,那东西口一张——着实一张狰狞大嘴!口内竟然有两个舌头,肥厚猩红,呼的一阵浅红浓雾真喷萧玦面门!与此同时它伸出利爪,小小的爪子上指甲竟然是可以伸缩的,刚才藏起时根本看不见,现在一弹开,啪一声宛如十柄小匕首般直划向萧玦脉门!

刷的一声萧玦黑影一闪已退近数丈,面罩下的笑声有点含糊却充满得意,“当我是傻子?出现在猗兰谷,出现在这片雾气里的东西,怎么会是寻常动物?”

“你和水公子一*******”秦长歌笑一笑,一伸手,已经抓住那想逃的东西的尾巴,***************(此当中几段,提供的图片模糊,无法打通顺)“长歌你好像说的是你自己。”萧玦揪住那东西的大尾巴,在半空晃啊********************************(此当中几段,提供的图片模糊,无法打通顺)萧玦笑道:“杀得完么?这东西这谷里不止一个,得罪狠了,咱们麻烦。”

“这倒是,动物有时候比人更团结更有原则,人这种万灵之首,越聪明心思越复杂,杂念越多,反而不易整合在一起。”

“所以,你是想玩各个击破那一招了,”萧玦笑看她,“今天扑棺时我看你眼睛乱瞟,在找谁?”

“找那个传说中叔叔争位的叔叔们,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水家都是水镜尘这一代,叔叔辈的只出来个看起来最没用的家伙,跟在水镜尘后面唯唯诺诺,争位的那几个呢?”秦长歌掰掰手指,低笑,“最起码有三个人,神秘失踪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奔出淡红雾气,却没有取下晶片,小心总不是坏事。

“你想利用水有老一辈和小一辈的矛盾,找出水老家主死亡之因?”萧玦一边仔细辨别着山谷里的雾气,小心的行在秦长歌左手边——自己的右手特别灵活些,万一有什么陷阱什么的,想要拉住她应该也会快些。

秦长歌自然不知道他连行走方位都会仔细揣测出最有利她的方向,在她记忆里的萧玦,明朗亮烈,英风悍勇,性子却不算细致,却不知道历经那一场惨痛失去,萧玦现在的心态近乎于患得患失,每一刻都在无由畏惧,每一刻都想将她挽在手心,却又不愿拘束了她自由凌云的凤凰之翼,只得丢开一切,陪她于风雷烈电中穿行飞翔。

“那些争位的人,大约都死了吧?”呼呼的风声里两人一路上掠,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步步艰险的,但是除了先前那淡红雾气,竟然什么都没有,连巡谷人都不见。

“未必,争位之争能延续这许久,说明这些人也不是省油灯,想必各有势力,水镜尘如果想得到完整的猗兰谷,而不是一个人心惶惶四分五裂的家族,他就不应该杀掉那些人。”秦长歌眯眼看着半山腰——先前的棺木就在那里。

“不知道素玄住哪里,这家伙大约现在正在艳福永享寿与天齐。”秦长歌*********************************(图片模糊)

“那,我在想……”秦长歌眯着眼睛望着半山之上一处不起眼的屋舍,半山之上,一片虚空之中,突然出现了屋舍轮廓,闪现点点微光,一闪道:“我记一灭,稍不注意就会看成鬼火萤火之类的东西,萧玦咦了一声,“我记得那里白天看的时候,明明是空地啊。”

他欲待向前,刚刚抬腿,忽然被秦长歌大力一拉,愕然回身,看见深黑的夜色里,秦长歌眸子幽幽闪光,神情有些凝重怪异。

“先别动……”秦长歌站定不动,只转动身子四面观望,她目光幽黑,渐渐泛出森冷的笑意。

“原来……整个猗兰谷都是有问题的。”半晌,秦长歌仔细向后退了几步,再次环顾一周,慢慢道:“难怪水镜尘有恃无恐,难怪他连个守卫都不派,难怪他不派人来杀我,原来整个猗兰,本身就是个大阵。”

“日月轮回循环大阵,上古奇书《乾坤志》上有载,但是因为布局庞大,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太过恐怖,至今没有人布过,我先前看见那绕着一座山一层层建上去的建筑我不觉得有点不对,现在想来,原来如此。”

她指向山顶那座白色圆顶宫殿般的建筑,道:“你看,颜色是不是变了?” ‘殊缪‘之地,珠镇峰巅,轮回不绝,日月经天。巨大圆顶建筑为宝珠之形,日间白色夜间红色,颠倒昼夜,是为日月轮回,据说此阵工程浩大,需挖山填海,只是《乾坤志》这书,千绝门没有,我也只是听师祖有次谈,起堪舆之术时提过这个阵法,现在看来,这里四峰环绕,青鸟径中称作‘殊缪’这地,是合适使用这个大阵的,只是具体怎么解,师祖当年只说了三个字。

“前方屋舍连绵灯火闪烁处,依旧还是空的,我们如果扑过去,后果就是栽下山崖。”秦长歌冷笑,“从半山开始,所有你现在看见的景象,都是相反的。”

萧玦毫不犹豫大步向后飞射,抢先挡在她身后,如果推测错误,他会先栽下去,那么长歌就可以避免跌落了。

(缺图片。)

“你大约不太清楚水家那小丫头对素玄的痴迷,”秦长歌笑笑,“她也不是笨人,她一定会想办法提醒素玄的。”

她当先向一片空茫处行去,萧玦也毫不犹豫抢先一步——要知道想克服视线反射的幻觉本身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正常人对着眼前一片绝崖空地,即使明知那不是真的,也很难有勇气迈出脚去。

然而秦长歌一向不是正常人,然而萧玦爱秦长歌也一向爱得不太正常。他对她有强大信任,他和她在一起便不想在乎任何艰险——危险,陪着;暗算,陪着;死亡,也陪着!好在,秦长歌不会拿自己和萧玦的性命开玩笑。

眼前浅雾突分,现出屋舍轮廓,灯火还在嚓嚓的闪,明灭间颇有几分诡异。

秦长歌大摇大摆上去敲窗子,山风中面罩后的声音听来朦胧沉闷,“兄台,你这信号不标准,SOS不是这样搞的。”

窗纸后的人影突然顿住了。萧玦却已经彷如迈进自己的龙章殿一般仪态高华的迈进了这间屋子。

简陋的室内,屋内男子惶然回首,看见一对形容古怪的独眼大盗,高点的那个正在问矮点的那个,“你怎么不从窗子进来?”

“毛病啊?”矮点的那个嗤之以鼻,“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有门不走非要爬窗子?”

两人旁若无人争执几句,齐齐转头看屋内人,屋内男子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一人目光光华厉烈,一人明明温存如水却精芒内敛,隔着那古怪的晶片,依旧能感觉到气质非凡迫人而来。

男子微微的笑起来——自己努力了这许多天,不知怎的一直没有人来,如今,是终于等到了吧?对面矮个子独眼大盗秦长歌,一步过来,指着他停下的手,命令,“继续,继续点了灭灭了点!”

“嘎?”

“你以为水镜尘不知道你在求救?你突然停下,他一旦发现,就会知道你这里来了人。”秦长歌微笑,“水家大叔,你这么聪明的人,不需要我多说吧?”

男子恍然,急忙继续玩火石,一边问:“两位何许人?是我黄堂属下么?”

“不是,”秦长歌干干脆脆的答,“你那个什么黄堂属下,大约都葬身绝崖了吧。”

男子震惊的回首,瞪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的召唤,”秦长歌盯着山崖对面,道:“你们猗兰谷,是不是有入夜不得外出的规矩?”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知道,”秦长歌冷笑,“整个猗兰谷都是一个陷阱,你召唤人来也没用,来多少死多少。”

男子怔了怔,脸上现出愤激之色,恨恨道:“难怪从来不许我们……”他急切的望着秦长歌和萧玦,“你们是来救我的吗?我不会让你们白救的,只要你们帮我解决掉那个弑父孽子,不让谷主大位落于奸佞之手,将来事成,我必以珠宝十箱,黄金万两相送,你们一夕之间,便可富可敌国!”

“哦,弑父?”秦长歌目光闪亮,“水镜尘吗?水老谷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男子犹豫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半晌烦躁的道:“你们只管救我就成了,至于这些上善家秘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一立掌,劈下身边式样平凡的桌子的一块桌角,断口处灼灼黑光,竟然是一块乌金。乌金价值远超黄金,整块乌金做成的桌子,着实值钱。

男子将乌金托于手掌,冷笑道:“水镜尘以为夺去我的所有宝物我便一无所有了吗?他这黄口小儿,哪有我懂得金钱的重要?”他傲慢的伸手一指房内,“我这屋子里,看似除了器物什么都没有,但是,所有器物,都是乌金的!”

“哗!好多银子哦,谢谢哦。”秦长歌立即很捧场的鼓掌,“可惜命如果没了,要银子何用?打棺材么?”

她拽起萧玦就走,“你这里乌金我看也不算多,大约就够打你自己一套棺材的,我们就不和你抢了,那个,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啊,拜拜。”说走就走毫不犹豫,秦长歌潇洒的令人发指,萧玦更是从头到尾都懒得看那男子一眼,转身就行。

“站住!”

那两人根本没站住。

“等等!”

没人肯等。

“求求你们!”

秦长歌不为所动的背对他挥挥手,意思是:求人不如求己。

“我……我说!”

呼的一声两个潇洒的家伙立即稳稳的坐回男子面前,姿态安详,秦长歌笑眯眯的看着他,“早说嘛,浪费时辰。”

男子苦笑,这从哪里冒出来一对恶客?油盐不进八风不动,满室财物都没能令他们多看一眼,尤其那个高个子男人,眼神甚至是鄙弃的。

秦长歌嚓嚓的点着火石,推算着素玄能挡住水镜尘的时辰和水家可能有的动作,有一个可能令她心里隐隐焦灼,面上却笑意晏晏的看着男子有几分相似水应麒的脸庞。

“来,水家大叔,告诉我,水应麒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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