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肃容道:“其四,输籍法的施行!此法的施行,搜刮出许多游民以及隐户,户数增多,则赋税增多,同时,户数增多,因为均田制,开垦的田地自然增多,国库的收入自然大涨,经济也自然比之过去繁荣。”
隋唐时期,征税赋是以户为单位,并不是以人口数为单位。前朝开皇五年,隋文帝杨坚时期,曾施行输籍法,命人“大索貌阅”,搞了一次全国性的户口清查,政府按照户籍上等级的资料,核对年龄、相貌是否与本人相符,检验是否有以壮丁充老小的事情,同时还强行命令堂兄弟分户立籍。
在古代,人口便是财富。一下子便搜刮出来许多的隐户及游民,全国的户数自然增加,隋朝的财政收入一下子暴增许多。
薛朗道:“臣以为,前隋亡国,与输籍法有关系。”
秦王面现惊容,连忙问道:“输籍法增加国库收入,为何还与亡国之因有关?”
薛朗道:“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一个危机承受能力的东西。”
“危机承受能力?”
秦王细细咀嚼这个词,眼睛一亮道:“此话易懂,不过,何处此言?世民愿闻其详。”
薛朗道:“前朝文帝时期,国库丰盈,国力强盛。除了前面臣所说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输籍法。输籍法的实行,确实让前朝的户数与税赋收入增加,但是,这个增加是虚增,并不是实增。导致的后果就是看似前朝财政经济繁荣增长的背后,其实蕴藏着大大的危机!”
“危机?”
“对,就是危机。”
薛朗道:“以现如今的农业生产水平,许多农民连饱腹都做不到,赋税的高低直接关系到农民的生存问题。也就是说,民众手里并没有什么积蓄,没有积蓄,最直观的后果便是没有危机承受能力,说白了便是民众的家底变薄了!”
“家底变薄?”
秦王若有所思。
薛朗严肃的道:“对,就是家底变薄了。原本一大家子,分成了好几户,分家
就要分产。产业分开了,劳动力自然也要分。到隋炀帝时期,开凿各种水渠要征徭役,开凿京杭大运河要用徭役,自然,劳动力便短缺。没有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的人自然就不够,自然饿肚子的人就增多了,所谓民以食为天。饿肚子是要死人的!”
死的人多了,问题自然就变大了!
事实求是地说,隋炀帝的政策是好的,但是,施行的时机不对,错估了天下经济的繁荣程度和承受能力,于是,果断就玩脱了,悲剧了!
秦王想了一阵,脱口道:“那薛郡公为何还提出三策予圣人?”
薛朗故作讶然的问道:“大王如何得知?”
秦王坦荡道:“昨日圣人召我与太子、平阳阿姐入宫秘议。薛郡公放心,此事圣人已下严令不许外传。世民昨日听闻,惊为天人,昨天一天都在想此三策,越想越感莫测高深,故今日忍不住拦住郡公,一解其惑。”
薛朗道:“原来如此。还是那句话,解决好农民问题是国家最根本的问题,如何处理好农民问题,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问题。而如何解决农民问题,土地是关键。如今国本处理,百废待兴,经过历年战乱,人口户数、土地的增减,朝廷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数据。筹建鱼鳞册与黄册,能从根本上解决一部分问题。这是我提出的原因,但是呢,臣也在疏奏上写明,这两策施行需要时机,也要慎重,不然,好事就容易变成坏事。”
说到这里,薛朗顿了顿,面带沉思之色的道:“大王既然看过臣的疏奏,应知鱼鳞册与黄册的建立是最后一策。如今天下未平,并不是建立这两册的好时机,一切且等天下平定,我朝军威强盛后再说。臣所提三策,皆是着眼于长远,唯有扩增盐税算是短期的。”
秦王恍然:“原来如此。薛郡公之高瞻远瞩,世民今日方才领教,世民佩服!”
被夸高瞻远瞩,薛朗有些心虚的脸红,他这是站在历朝历代的大贤们的肩膀上说话,实际算不得高瞻远瞩,心虚啊。连忙道:“大王过奖,臣
愧不敢当。”
秦王笑着摆摆手,叹道:“眼见有好策却不能施行,憾事矣。”
薛朗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也慢不得。其中的道理,想来大王比臣有体会。”
秦王摇摇头,道:“非也。说来也不怕郡公笑话,自太原起事,世民担的便是军职,行军打仗世民敢自称一句经验丰富,但于政事上来说,世民还是新手,经验浅薄,还需学习积累。”
难怪秦王能成为未来的太宗天可汗陛下!想来他这虚心向学、虚怀若谷的态度也是关键!
细想秦王的领兵经历,并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秦王一开始领兵的时候,也是吃过亏,打过败仗的。此刻想来,或许是因为他有着积极向学,虚怀若谷的学习态度,为人心性应当极为坚韧,于失败中学习、积累,于是才有军事上的天才李世民。
现在,太子与圣人因忌讳他的军功,把他调回来处理政事。于此时的秦王来说,在政事上他还是一个新手,虽有一颗积极向学的心,虚怀若谷的态度,但学习积累需要一个过程。也难怪对薛朗的三策,想不透。所以,今日才借故请教。
以前对未来的太宗陛下,现如今的二凤君所谓的人格魅力,薛朗的感受并不深,但今天,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聪明有天赋的人很多,但聪明有天赋还勤奋的人却不多,显然,二凤君就是这不多中的一个。
薛朗表示服了!
也难怪不算差的太子建成会输给秦王。若他是朝中的大臣,在太子与这样的二凤君之间,表面上态度自然是一碗水端平,但心底里,可能会忍不住的倾向于秦王。不是太子不努力,而是秦王的风采,太子根本挡不住。
平阳公主心底对太子与秦王之争的态度如何,薛朗觉得可以以后再议,但知晓日后发展的薛朗,却有责任保证两人的平安,今日也有借机与秦王结个善缘的意思。
比起太子与秦王,薛朗更关心他的公主殿下。只愿公主殿下安康长寿,如此,则此生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