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身上的衬衣已经褶皱的不成型, 她一支胳膊夹着被子,一支胳膊伸到枕头下面,身体蜷着睡的浑然忘我。赵林虎站在一旁, 手伸到郑然的头部, 脸部及肩部上方, 每次都是停顿一下, 但是始终没有碰下去。他离开客房, 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闹钟,放在床头柜上,又转身出去了。5分钟后, 在一阵清脆的不间歇的铃声中,郑然幽幽转醒。眼睛肿胀得难以睁开, 头疼, 嗓子眼发干, 而且内急,这是她最开始复苏的意识。她闭着眼睛裹着被子坐起身来, 留恋了一秒钟被子的温度,然后起身去上卫生间。
拉开卧室的门,她半眯着眼睛,脚步僵硬的移动着寻找方向。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立在厅里,一个激灵困意全消。
“你怎么在这里?”郑然脑子里嗡嗡的有回声乱成一团, 足有半分钟, 站在那里看着赵林虎一动不动。
“这是我家。”
有时候人不能接受现实的时候, 大脑反应会延迟。她左右环顾了房间, 发现布局确实不同, 开始相信赵林虎的话。
“我怎么在这里?”说着这句,已经有片段不断的涌回记忆:围成一圈的人一杯接着一杯的酒, 她象一个无骨动物一样任由赵林虎拖着抱着进了饭店电梯,赵林虎把她的鞋子脱掉了,赵林虎拿了一瓶饮料强迫她喝下去….
“我忘记问你的同事你住在哪里。”说着赵林虎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送你回去。”
“谢谢,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郑然一边急忙推脱着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已经褪到大腿的短裤被重新拉回到膝盖的位置,露出半个肩膀的衬衣的领口缩小了肌肤的暴露范围。
“这里步行出去三十分钟才能打到车。”
郑然的外套和包都不在身边,手机和钥匙在包里面,她拿赵林虎公寓的座机打了王芬媛的电话。早晨7点半二人开车从这片宁静的住宅区出来,果然林木掩映,车辆稀少。翠柏丛间都是这些最高不超过6层的住宅楼隐现,郑然暗暗琢磨着昨天自己是怎么走上没有电梯的公寓。赵林虎半路停车买了两杯星巴克的咖啡,她接过来默默的喝着,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路过王芬媛家的时候,她早拿着昨天郑然落在包厢里的衣服和包站在门口等了。接过来郑然就连忙返回赵林虎等待的车子,顾不上看王芬媛眼神含笑,嘴角眉梢全是暧昧之色的脸。
中午午休时间刚一到,王芬媛就出现在郑然的座位旁边,比新闻联播的时间都精准。“抓紧时间逼供,下午你就飞啦!”
待两人终于在拥挤中占到一处空座,把餐盘放好,王芬媛迫不及待的发话了:“你要怎么谢我!我不仅没有告诉第二个人你被赵林虎劫持走,还谎称是我把你送回家的。”
“大恩不言谢! 做牛做马你随便挑吧。”要是传出和赵林虎的绯闻,以后还怎么混啊!
“老实交代,你们俩什么时候暗渡陈仓的!连我都不告诉,你咬得够紧啊!”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向□□保证!”看到王芬媛未被说服的脸,只得加了一句,“他是齐肉球的朋友。”
“啊,就那天球场现身,惊鸿一瞥,邵华口中的开封府四大带刀护卫之一,追你追的紧的齐肉球!”
郑然已经交代清楚她和赵林虎的关系,不理会王芬媛的其他未解之谜,开始吃起面前自己的那份垒的山高的自助餐。她现在饿的可以吃进去一头牛,王芬媛拿着筷子在一旁作出终于真相大白天下的表情。
下午汇今的中巴客车集结了赴德的所有员工送到了机场。待漫长的候机和check in之后,他们乘坐的这趟瑞航航班终于升到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开始了10多个小时的连续飞行。最难熬的时光还在后面,待到屁股开始麻木,脖子开始泛酸,郑然已经把电影的目录全部翻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有趣的剧目,于是拿出德国旅行的宣传册子翻看着,周围已经有微微的鼾声传出。可能因为进入了云层,机翼小小颤抖。小周从没有飞过这么远的距离,心里还是有点害怕,“郑然姐,你说如果飞机是掉到海里是不是还好一点,我们会不会继续飘在海上呢?”
“当然,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坐着,他们还会辨认出你的,看起来就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小周听了,立马噤了声。把头上的眼罩拉下来,裹紧毯子努力培养睡意。
飞机抵达的时候,郑然开了手机,潜意识里总是觉得有可能错过的来电。系统反应需要一段时间,郑然把手机放到包里,挤在人群中望着长长的传送袋开始往外输送行李。再掏出手机看的时候,有好几条短信。
“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车里等你。还在加班吗?”
“我想你。”
郑然又看了几遍,时间是昨天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跟在几个推着行李的男同事后面,郑然心思恍惚的走出了机场。在酒店刚安顿好,她就出来找公用电话拨了齐念延的手机,电话亭外面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在等。第一遍没有打通,郑然用脸和肩膀夹住听筒,又仔细的拨了一遍号码,话筒那边还是传来用户已关机的提示语音。她只得放下电话,回了酒店。
郑然和小周在一个房间。小周头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展会,兴奋异常,定制的套装被挂起来,还小心翼翼的套上袋子。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这套做工其实并不精良的职业装是价值几何的高级时装。郑然又用手机拨齐念延的电话,还是茫音。
晚上,郑然和小周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是因为时差还是床不习惯,了无睡意。总有一只苍蝇嗡嗡的飞来飞去,小周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看着郑然纵身而起拿着香水在屋里仙女散花一样的喷着,她先站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喷,然后从床上一步跃到地板上,光着脚在屋里转圈喷,窗帘后面,电视周围,台灯,一个死角都没有放过。
“郑然姐,有那么多苍蝇吗?我们会不会先被熏死啊?”
郑然躺回自己的床上,被有弹力的床垫弹了一下,拉过羽绒枕拍出一个坑然后把头埋进去,“好了,可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苍蝇终于被熏蒙了,她俩在兰蔻奇迹的香味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的汇今参展团修整了一下就去了展厅布展。各种机械已经就位,各种宣传的册子也拆包摆在台子上,名片盒,各种印有汇今工贸标志的圆珠笔,环保袋也都井然有序的摆放好。临近展位的也有不少中国的公司,大家打了招呼,就各自忙着自家的门面去了。
大型国有企业就像海里的鲸鱼。它的周围完全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生态系统,体系之完备令人结舌。
比如说客户过来买一个电视机遥控器,结果发现我们还做电视机壳,去了机壳车间发现我们还有显像管生产线,接下来又发现我们还要全套的集成电路,最后发现我们可以自己随随便便的在场内攒出一台完整的电视机,不但如此还可以根据顾客的要求量身定做电视机,而且还和电视台关系特铁,想要什么台就可以收什么台。然后客户惊叹的说“you have everything.”最后客户要买的时候,我们不卖了。因为我们是国企,对方国家和我们国家不友好的时候我们就不和他做生意。
这种顶级展会,也是每年必须要隆重出席的,这是形象问题。
上午10点刚过一点,参观的人没有达到顶峰。一个白人老头,头发花白,面孔刻板,穿着休闲,于站台前逡巡。最后在郑然站着的机械区域停住,不屑的瞄了几眼郑然,郑然看着他,“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先生?”
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的把一本宣传册和一支圆珠笔放到环保袋里,伸手送了过去。
“你知道你们中国的东西质量很差,之所以便宜是因为使用了廉价劳动力。” 老头眼睛透过落到鼻梁下方的镜框盯着郑然,手伸过去准备接。
“最近我们开始使用黑奴,这样价格会更加便宜。”郑然脸色严肃的像是在回答一个具体的参数,说完工工整整把袋子挂在了老头的胳膊上。
待老头走远,小周凑了过来,“郑然姐,你还好吧!”
“当然!我最好的朋友闪婚嫁给了金融小开索罗斯二代,我戴着钻石项链看着送我项链的人和别人开房,我到发达国家来忍受先进技术对发展中人民的歧视。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才说着,一群中国官员打扮的人浩浩荡荡的奔着汇今的展台过来了。小周和郑然立马挺直了腰板,行着注目礼。人群中间,郑然看到了赵林虎。走在队伍较后面的位置,和平时总是很从容的外表比起来今天的他显得风尘仆仆,半长的风衣外套,略显倦意,低头和一位长者边走边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