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你忍心杀我么

彼时年幼,长于信常侯府,却时常饥不饱腹,偌大的府邸,食客、奴仆过千人,伴着卿玦最多的滋味却是孤寂,悠悠十几载,如今初见姬殇的那一幕还恁般的清晰,仿若昨日。

那次他饿了有两天,蜷曲在海棠花下的石板上,一个少年,身穿月白底色绣金丝海棠的绕衿衣,笑吟吟的递给他一块饼。

看管着他的婆婆曾千叮万嘱,任何人的东西不要轻易去接,可是他实在太饿了,抵不住那等诱惑,何况那个少年生得真好看,站在春日的暖阳下,身上贵气的衣服闪着典雅的光芒,让他以为那少年便是婆婆常在他耳边讲的天上的仙童,此番是可怜他,才过来给他送吃的。

看着他狼吞虎咽,少年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慢些吃,说今后只要在府中,便不会让他饿着了。

后来,卿玦知道,那个长得那般好看的少年根本就不是什么仙童,他是自己的三哥,名唤姬殇,虚长他三岁,很多年之后,卿玦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姬殇因为那次给自己送吃的,被他生母狠狠的教训过,打得真狠,一连几天都无法行走。

卿玦身上有叛国罪臣的血脉,若非央安王顾念信常侯的兄弟之情,想必卿玦早已没命,如今保住了命,却没人敢与他亲近,恐怕沾惹了是非,唯独姬殇待他真心的好。

卿玦一直以为自己害死了姬殇,且因为这个认知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十几岁的年纪,因缘际会,卿玦得以拜师学艺,却是与绝命门主同出一门,姬殇曾劝过他很多次,离绝命门主远一些,那人身上总沾着邪气,不是如他这等想法单纯的人能接近的,可他不听,总觉得自己的师兄不是什么绝命门主,是三哥搞错了,师兄待他笑的多真诚,他喜欢跟在师兄身后听他讲大江南北的故事,三哥说过,他们的父亲也是个广历天下的人物,跟在师兄身后,卿玦幻想着那挺拔的背影就是自己稚子时渴望的爱 —— 虽然信常侯冷落他,可他还是惦着自己的父亲。

可是,后来卿玦知道,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阴谋,师兄会对他好,只是因为白玉氏急于巴结信常侯府,而那个时候掌管信常侯府与外界交易的是信常侯三公子姬殇,而他,是姬殇最宠爱的弟弟。

白玉门血案,姬殇只身前来救卿玦,待到救出身负重伤的卿玦之后,卿玦却不死心,拉着姬殇声声的求,让他回去救自己的师兄,自小到大,姬殇不忍拒绝他的哀求,他回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后来卿玦拉着人问,有人说亲见杀红了眼的绝命门主以为姬殇也是白玉家的人,看见他接近,一刀便撂倒了姬殇。

卿玦在一片残尸断臂中挨着个翻,彼此他也受了重伤,跪爬着寻找自己的三哥,直到官衙封了白玉氏的大门,他也没找到自己的三哥,昏倒在冰冷的尸体堆里,被刚到大梁的苍双鹤所救。

三年,待到再见姬殇之后,却恍若隔世,哽咽无语,卿玦不知道是该说谢还是说歉,就那么呆呆的凝视。

反倒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卿玦的姬殇在看见卿玦此刻的表情后轻笑了起来:“卿玦,好久不见。”

这一声轻语,如同过往一般含着浓郁的关怀,令卿玦眼圈微热,缓缓的说了一句:“三哥,我想你。”

晏亭瞪着眼睛看着姬殇,想到他是通天下已经是件令她错愕的时期,就好像发现曾胜乙一直抱在怀中的玉首剑上竟然刻着“鹤”字一样,在听见卿玦唤他一声“三哥“,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初见卿玦之后,回到晏府也曾有意无意的翻看过信常侯府中的一些消息,对于信常侯所出的几个公子,除去卿玦本该排第五却并未纳入家谱之外后,如今信常侯府是大公子掌管,二公子和四公子辅助大公子管理信常侯府。

不过卿玦后来的日子安稳了,却是因为当初三公子的照应,而那个时候三公子是信常侯府中较之大公子还要出色许多的人,许多事情大公子也是先知会过三公子才付诸行动的,对于这个三公子,晏亭所知不多,晏府中的记录并不详尽,只载了相貌俊逸,为人精明,央睿王元年春,卒。

寥寥几笔,莫不如不记,反倒不惹人好奇,不过那个已经载明死去的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若是不惊诧,实在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姬殇脸上挂着伤感的笑,不待卿玦追问,自己已经先说出口来:“若不是先生,如今我已经死了。”

卿玦垂着头,喃喃的说道:“那个时候我翻遍了整个白玉府,没找见三哥,便感觉到三哥也许脱难了,可总也等不到你回来,心底渐渐对自己的想法生出了怀疑,如今真的见到了,真好,还能让我亲口跟三哥说声抱歉。”

姬殇眼圈也微微有此红,表现的却是比卿玦淡定了许多,口吻平缓道:“怨不得你,是那个时候我心急了,不该让你成为他的师弟.总知道他不怀好意,却还是放任你跟在他身后。”

卿玦沉默着,晏亭从他们两人之间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听出了端倪,颦眉不解道:“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出来见卿玦,反倒让他背负着对你的歉意,本大夫倒是想起来了,曾胜乙是苍双鹤的人,那个时候你的出现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难不成你的一切都是受苍双鹤指使,包括不出来见卿玦,处处算计,小人!”

说罢不等着姬殇回答,抬步就向苍双鹤的房间里冲去,卿玦看了一眼姬殇,姬殇急切道:“先生开始的时候便让我出来见你,你怨我吧,我知道别夕没死,怕你再跟他牵连不断,到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出现在你眼前了,与先生没关系。”

看着姬殇脸上的急切,卿玦柔和的笑了,“三哥,只要你还活着就好,那些都是旧事了,我不想把自己困在里面。”

姬殇看着卿玦脸上平和的表情,轻叹一声:“不管你的选择是否惊世骇俗,只要他能让你感觉幸福就好。”

卿玦知道姬殇这话指的是自己与晏亭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眼中,晏亭还是个男人,即便姬殇是自己最敬爱的三哥,可卿玦却不可能告诉他晏亭是女子,不过听见姬殇的祝福,卿玦还是会从心底感激。

姬殇与卿玦略略的说了这几句便想去追晏亭,苍双鹤现在是真的需要静养,他害怕晏亭冲进去会搅扰苍双鹤,方才挪步,卿玦却挡了他的去路,姬殇不解的看着卿玦,语调还算柔和:“卿玦,此时不能让上大夫去搅扰先生养身,你闪开。”

卿玦微微侧了侧头,随后对姬殇绽开一抹笑,平缓道:“卿玦知道,先生也想见见流云。”

姬殇一愣,盯着卿玦的脸不解的问道:“搞不明白你们都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让开,上大夫方才怒气冲冲的闯进去了,若是气坏了先生可怎么是好。”

卿玦却还是固执的拦着姬殇,若是硬杠,姬殇绝非卿玦的对手.

这点他二人心中皆分明,听见姬殇微微扬高的声音,卿玦只是维持着平和说道:“三哥,你信我的,流云绝不会惹出乱子,若是今日她不进去见见先生,她和先生两个人心中都会不舒服的。“姬殇斜着眼睛看着卿玦,尽管那个时候府中很多人皆说卿玦不是信常侯的子嗣,或许是他那个出身不好的娘不知道与哪个野男人生了孩子,没处安置才送到信常侯府中来的,因此信常侯对这个孩子极其冷淡,且这个孩子生得又瘦又干巴,实在不像美冠天下的大央姬氏子孙。

不过姬殇知道卿玦并非生得不好,只是吃不上,穿不上,时常邋里邋遢的扮相遮了他的光华,后来,姬殇掌权,给了卿玦最好的安排,才让卿玦的美貌渐渐传扬开来,如今这般近的距离下观看,卿玦愈加的艳丽,即便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睿王即将迎娶的新后赵娥黛,若是站在卿玦身边,怕也要被抢了风采去,想必上天给了他天下第一的美貌,觉得实在偏私了,才又让他一直在磨难中艰难前行吧。

见卿玦执意不肯让,姬殇才试探道:“你既然喜欢上大夫,又知道他也与先生有此别样的情感,怎的还要阻止我去拦着他们单独相见。

卿玦嘴角绽开一抹笑,那般的自信,那般的幸福,也那般的耀眼,“因为我相信她,若是生生的拦着,反倒适得其反了。”

姬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幽幽道:“幸好上大夫与当年的别夕全然的不同,不然不管先生待他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也会杀了他。“姬殇说得狠觉,卿玦看着姬殇的目光清澈,却也坚定,一字一顿道:“若她真的如当年的别夕一样存着别样的目的接近我,我也认了,不过话我却是要先说出来的,一旦她有什么不测,我绝不独活。”

又是一声长叹,姬殇摇头道:“我以为你曾经亲见过白玉氏灭门惨案之后,人该长些脑子了,却还是这般的糊涂,且较之那个时候还盲目。”

三年不见,再见还是能体会那种浓浓的关怀,卿玦对着姬殇憨憨的笑,语调平和道:“三哥,你没爱上,等你爱上便知道那种感觉了,说我傻也罢,说我呆也好,只要她还好好的活在我的身边,我傻一些,呆一些又能怎样呢!“

姬殇也笑了,“或许吧,其实姬氏的男子皆是如此,父亲这样,你亦然,总让人放心不下。”

卿玦偏着头,好像陷入自己的世界,喃喃道:“父亲……”

前后皆无人,这里又不是信常侯府,因此姬殇倒也没那么多顾虑,轻笑道:“那个时候父亲极看重我,这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我才能那么自由的出入府中任何地方,包括你的海棠苑,看管你的婆婆回老家省亲那次,无人敢去海棠苑,我去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是父亲让我去的。“

二十几年的认知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卿玦一直因为信常侯极不喜欢他,可姬殇却告诉他,信常侯让最宠的姬殇去见他,且因此还连累了姬殇被其生母责罚,根深蒂固的认知让卿玦不肯相信姬殇的话,卿玦只是一直摇着头笑,笑容过后,眼角盈出晶莹,却强自坚持不肯让那颗泪落下,“三哥,父亲不喜欢我,若你这话在我最渴望着他能眷顾我的时候同我说,我会感激你,可如今不了,我已经二十五了,不会再信这些了。”

姬殇看着卿玦,淡淡的说道:“这是父亲和我的约定,他说真正能成大事者,要有一颗辩得清楚仁义礼智信的心,你是他交给我的责任,不然你认为我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父亲好些年游历在各国之间只为寻一个人,他很执着,因为他爱上了那人,看着你,我好像看见父亲的化身,在我弱冠那年,父亲告诉我,信常侯府有我们兄弟几人.他便可以真正安心的去寻她了。”

有什么尘封的东西慢慢浮出水面,卿玦略有些急切的追问道:“那女子是谁?”

姬殇定定的看着卿玦,半晌轻笑道:“当年的第一美女 ——陆娀婵。“

卿玦身子明显的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姬殇,连连摇头,“若父亲当真最爱的是我母亲,为何要那样待我,你骗我,三哥,三年不见,你为什么要编这番话来骗我呢?”

姬殇摇头,“你信,只是想不通罢了,莫要怪父亲那样待你,信常侯府那个时候养着那么多人,本来他私通叛国罪臣之女已经犯了株连之罪,先王顾念手足之情饶了他,若他再拿你当心肝宠着,惹怒了先王,信常侯府那么许多人就完了。”

心头涌动着异样的温暖,卿玦如过往一般,陷入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中,喃喃的念着:“父亲不是不爱我……”

姬殇不接话,只是静静的陪在卿玦身边,一样的场景,好像三年的间隔并不曾出现一样,最开始是被动

的宠溺着这个可怜的弟弟.到后来仇便成了真心,卿玦的单纯执着令姬殇放不下。

那厢,姬殇拦住了卿玦,晏亭得以畅通无阻的闯进了苍双鹤的房间,以前苍双鹤的房间内总是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闻见了,会感觉无比的安心,可是几日不见,再来却换上了浓郁的药味,令晏亭的心一瞬间揪紧。

不过晏亭选择忽视心头的异样,快步来到苍双鹤榻前,抱臂环胸冷哼道:“你把卿玦单独叫来,又要耍什么诡计?“晏亭猜想过苍双鹤对她这个问题的回答,要么搪塞,要么寻个军务之类的借口,且她针对苍双鹤可能给出的答案一并想了应对之词,句句犀利,可她想得那般周全,却忘记了那厮是苍双鹤 —— 总让人防备不迭家伙。

“鹤寻卿玦来,只是明白的告诉他让他离开你,不过他实在执迷不悟,鹤自问还有些手段,也明摆着告诉卿玦了。”

那一层轻纱是恁般的轻盈通透,可却阻隔了晏亭探寻苍双鹤的视线,心咚咚的跳,苍双鹤这般直白的话令晏亭不知该怎样应答。

苍双鹤说完那番话,竟缓缓的坐直了身子,掩唇轻咳了咳,随后伸手挑了帘子,对犹在呆愣的晏亭轻缓一笑,柔声道:“鹤不会放手。”

晏亭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早先进门之前想好的那些质问的话如今全生生的吞回到了肚子里,微颤着手指着苍双鹤,咬牙道:“你这疯子又想怎么着,我与卿玦已经做成了夫妻,你别妄想会拆开我们,你这人太自以为是,别以为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偏不偏不!”

她以为自己这话是有些份量的,却不曾想苍双鹤听见之后只是莞尔的笑,“卿玦受伤之后,你才开始接受了他,他的伤势是吃的鹤的药,对于他的身子,鹤自认为比你清楚,你与他是万万不能成就夫妻之实的。“

原本慢慢后退着的脚步听见苍双鹤的话突然前移,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苍双鹤只是浅浅的笑,“卿玦这次伤得很重,不好近女色,鹤怕他太固执,在那日为他诊治之时,已经替他做好了防备,半年之内,他势必不能与女子行房的。”

羞愧、躁乱、惊恐、颓败.一系列情绪交织在一起,晏亭身子战栗着,咬牙切齿的瞪着苍双鹤,久久,也只是吐出了“卑鄙”二字,却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唾弃苍双鹤了。

苍双鹤瞧见晏亭的反应,脸色都未曾改变一下,语调中似乎也掺杂了一丝愉快——晏亭愈加的肯定自己与苍双鹤是有仇的,那厮见不得她好过了。

“防患于未然,鹤总不能坐以待毙,那不是鹤的喜好。“想也不想就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上前一步架上了苍双鹤的脖子,恶声恶气道:“解药拿来,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

脖子上的刀刃恁般冰凉,苍双鹤却依旧维持着脸上平和的笑,不甚在意的说道:“即便你今日杀了鹤,卿玦也是半年无法与女子行房,再者,杀了鹤,你忍心么?”

心又露跳了一拍,晏亭冷笑道:“杀了你,本大夫就清净了,也报答了师傅养育我十几年的恩情,正好与卿玦双宿双飞,何乐而不为?”

晏亭觉得自己装得极好,却还是被苍双鹤扑捉到她话末之时一闪而过的不舍,嘴角绽开了笑,那是苍双鹤自卿玦受伤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可是晏亭却并没有看见.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中的短刀上了,许是紧张,苍双鹤的颈子上竟透出一抹血痕,显在玉白的肌肤上,愈加的触目惊心。

瞧见那血痕之后,晏亭极力克制着自己转身离开的念头,大大的眼睛来来回回的转着,良久,终于为自己寻到了借口,说话的语调中透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轻松,朗声道:“今日本大夫不会取你性命,终究是可用之人,若此时伤了你,想必我与卿玦今后的日子也要难过了,哼!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之后,洒然收刀,转身就往外头走去,晏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苍双鹤那一脸的憔悴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对质,替卿玦讨公道,这一刻全抛诸脑后,晏亭快速的离开了苍双鹤的房间,她在害怕,她在颤抖,她怕再留下去,自己与卿玦的宁静与温暖会被风浪侵袭——那是他们好不容易期盼来的幸福。

苍双鹤并未阻止晏亭离开的脚步,手中捏着紫玉,那总也捂不热的玉在晏亭用短刀架上他脖子的那一瞬,突然温暖了起来,看着晏亭的背影消失在他的门后,苍双鹤脸上的笑温柔了起来,喃喃的说着:“你离我还不算太远。”

那天卿玦笑得很开怀,晏亭拉着卿玦回到他们的院子之后,卿玦同她讲了许多关于姬殇的事情,晏亭听得却并不十分上心,提前吃了晚膳,便通知郡衙内的人不要打扰,晏亭在卿玦不解的视线下关了院门,房门,最后连房间门一并落了闩。

其实晏亭对与男女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情景了解的并不深刻,心中乱着,倒也没什么温柔可言,拉着卿玦就往软榻走去,卿玦不解的轻问着晏亭,“干什么呢?“

晏亭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头也不回的应着:“睡觉。”

卿玦猜着许是晏亭在苍双鹤那惹了闷气,现在发着孩子般的脾气,倒也不甚在意,轻笑道:“时辰尚早,怎能睡得着呢?“卿玦说这话的时候,他二人已经到了榻边,晏亭微微闭着眼回身抱紧卿玦,卿玦伸手揽紧晏亭的腰身,附在她耳畔轻笑道:“怎么了,先生同你说了什么?”

晏亭的脸贴着卿玦,喃喃道:“既然睡不下,就做些旁的事情。“

卿玦心头一颤,低头看着怀中的晏亭,声音更加温柔,缓缓的问着:“流云,是先生说了什么么?”

晏亭依旧闭着眼睛,并不回答卿玦的问题,而是伸出手臂拉下了卿玦的头,用自己柔软的唇瓣堵住了卿玦的问题,带着浓烈的情感,迫切而热情的探索着。

从晏亭种种举动中,卿玦终于明白她想干什么了,被动的承着晏亭的热情,搁在晏亭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

感受到腰间力道,晏亭仿佛受到了鼓舞,大了胆子把卿玦压倒在榻上,伸手便去解卿玦腰间的革带,却被卿玦伸手握住,他的手心很温暖,每次交握在一起,都会感觉踏实和安定,如今被卿玦握紧了手,晏亭才感觉散乱的意识渐渐凝聚,微微抬起身子,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盯着卿玦,喃喃道:“卿玦,你是不是怨我?“

被晏亭这莫名的一句问得有些愣怔,卿玦轻笑道:“我怎会怨你呢?你我尚未拜堂,不可如此。”

晏亭枕在卿玦的胸口,听着卿玦有力的心跳声,幽幽道:“他说给你下药了,我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卿玦却听了个分明,不必细细的解释,卿玦也猜透了晏亭这番动作的缘由,轻笑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吧。“看着卿玦自信的表情,晏亭也渐渐的安心了,那一晚的陈县风雨飘摇,而并躺在一起的两人却是那么的静谧。

陈县另一边的院子里,苍双鹤侍在窗口遥望着陈县飘雨的天空,喃喃的说着:“下雨了,雨过之后,便要真真切切的冷了。”

跟在他身后的姬殇一直静默着,直到苍双鹤出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说了起来:“先生,卿玦他不是故意的。“

苍双鹤并不回头看他,声音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有此空冷,“鹤明白。”

“先生,上大夫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男子……“苍双鹤赫然回身,那一双眼衬着摇曳的烛光,透出异样的光芒,令姬殇不禁缩了缩身子,而苍双鹤却没有说什么,脚下无声的走回到自己的卧榻。

这一刻的苍双鹤全然的不像个人——姬殇心中如是想着!毕竟跟在苍双鹤身边已经几年了,也算是了解,不再多言,关紧窗户,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苍双鹤一个人之后,他才摸着温凉交替的紫玉轻缓道:“即便是恨了,也是有温度的,总好过那般冰凉。”

晏亭继续与卿玦肆无忌惮的幸福着,萱草雅也时不时的绕着曾胜乙转,苍双鹤一日少过一日的现于人前,后来郡衙内很少有人提及他,只几个知情的人知道,天凉,初南的余毒愈加厉害,苍双鹤由几个心腹送回了苍双府养病去了。

初南率军与卿玦在陈县十里外交战,晏亭心中挂怀,由曾胜乙护卫,身披铠甲,登战车随卿玦上了战场。

一连几场,鬼面将军的名号就传扬开来,南褚将士闻听卿玦到了,士气先去了一半。

初冬,初南败,不知去向,南褚边陲重地失陷。

隆冬,卿玦率央兵长驱直入,直逼南褚国都,遭遇顽抗,迟迟无有进展。

苍双鹤帝开之前曾又见了卿玦一次,这次是背着晏亭去寻的,自那以后,卿玦留在军中的时间远远超过和晏亭在一起的时间,晏亭也敏感的察觉,抓着卿玦问过,他只是温柔着拥着她,告诉她,既然要娶她,便要有势力。

一句话便让晏亭沉默,欺君之罪不是儿戏,若他们两个要正大光明的成亲,定要有让毒王忌惮的势力,这点晏亭心中分明。

弹指一挥,已过半年,从落叶缤纷的秋转到杨柳新绿的春,阳光暖了,晏亭身上的衣衫渐渐淡薄,即便时不时有关她和卿玦二个人之间暧昧的传闻流传出去,可卿玦不在乎,晏亭倒也不背着人,若是时日久了不见,心中生生的念着,得了一日半日的闲,偎依在一起,天上地下的讲着,然后久久的对视,缠绵的拥吻,不过那夜的事情,晏亭却是再也不敢做了。

直攻南褚国都不成,卿玦便调兵切断了国都与外界的联系,调遣虞国的军队游走于南褚,运用晏亭的策略,分崩离析,把南褚主要城池一座座的收归大央所有。

其中许多城池是瞧见大势已去,自动归降的,花开之时,苍双府中的马车伴着一路花香赶到了南褚国都外大央军营。

几个月不见,苍双鹤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淡紫色的长袍,随意弄拢着的长发,温文的笑,且他身边还跟着别夕,眼睛上缠着布条,听见晏亭的声音,别夕欢快的走了过来,却被卿玦伸手拦住。

晏亭与卿玦之间的传闻,别夕从雷心子那里多多少少听说过了,那个时候他是不信的,如今被别夕拦下,才知道雷心子所言非虚。

半年的时间不见,别夕竟在那一瞬间生出了莫名的惶恐,因为他感觉到一切都不同了,即便看不见,却清楚的知道卿玦用了半年时间在自己与晏亭之间筑起了一座高墙,防备着外人插入,探手抚摸上自己眼睛上的布条,心中竟然空落落的,好像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一步,只那一步的错,便让他失去了先机,他可还有机会?

晏亭倒是有些意外别夕会跟着来,即便有卿玦那刻意的一挡,可她还是绕过了卿玦向别夕走去。

别夕身边疼着的是苍双鹤,晏亭告诉自己那厮已是路人,实在没必要紧张,大着步子走进,脸上的表情也当真寻常了,拱手对苍双鹤和别夕笑道:“能见先生与别总侍同来,本大夫心中甚是欣慰,快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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