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哟哟——”私来比身体只能跪在席上,身子趴在案上,刚想欠一下身,老屁股便疼得直抽凉气。
总算躬了下身子,私来比才叹息一声道,“唉,都这样了,于阗还能自处么……大使,其实于阗人不恨大汉,是怕大汉皇帝不悯于阗人。如大使所言当真,大汉果真再设都护,下官定劝国王远匈奴而归大汉!”
“如此甚好!”班超道,“请丘译长陪国相饮茶,本使亲送大礼于国王!”
言毕便提着法师人头,走出屋外翻身上马,淳于蓟带着众将、刑卒们一身甲服,策马飞跟着班超冲出馆舍。馆舍辕门外的拴马石后,靠墙坐着几个乞讨的小叫花子,见一彪人马呼啸着冲出辕门,吓得惊慌地一齐站了起来。
班秉扭头看了一眼,其余几个小乞丐都吓傻了,只有一个头戴破毡帽、个头稍小的小乞丐与班秉目光对视后,便刺溜一下惊慌、仓促地缩进众人身后!
汉使团直趋王宫,沿途于阗国吏民、商贾、乞丐等见是汉使团提着三颗人头而来,都吓得皆跪于尘土飞扬的街道边。到了王宫大门前,宫门卫兵也僵在一边未敢阻挡。刑卒们潮水一样涌进,瞬间便占领了王宫大殿。
王宫正殿内的带刀卫卒们被逼进殿内,有的想往门外冲,被汉使团士卒们连斩数人,剩下的人再也不敢乱动了!
王宫正殿与馆舍内的虞公殿一样,起于高台之上,下层是黄色的夯土墙,上面是纯粹木质大殿,气势巍峨。广德与王妃南耶盛装坐于大殿王座之上,正与辅国侯瞿罗渥、左将军讫耶、右将军尉迟霸、左都尉伏阇屠、右都尉尉迟硅等于阗国高官一起,在等待法师取马来,好一起至寺院祭祈。
忽然宫门外呐喊声起,只见汉使团士卒一阵风一样包围了大殿。班超则带着淳于蓟、胡焰、蒙榆三将,提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进入殿堂。这一幕太过血腥、太过震撼,面对杀神一样的班超和淳于蓟,君臣不禁吓得一齐跪于席上。
班超将法师人头“咚”地一声掷于国王案前,怀抱重锏厉声道,“国王和各位大臣,可识得此头?”
“啊——”看着案前席上的三颗人头,广德与王妃吓得从坐床上蹦了起来,王妃南耶则尖叫出声。众臣也吓得不轻,国王广德虽然惊惶,但面对班超的诘问,还是战战兢兢地道,“此法师之首也,小王……小王……自然认得……大使既来出使,是欲结两国之好,何故滥杀……于阗……人耶……”
“滥杀?!”
班超怒视国王,声色俱厉,“本使奉帝令出使西域,本不欲杀人。然为祸首者,法师也。名为取吾马,实以代吾头。法师既欲取吾头,而国王允之,莫非国王是欲害汉使,而绝吾大汉乎?!”
班超义正词严,驳得国王与王妃、众官哑口无言。老巫师真是太混蛋了,以汉使马代汉使头颅,这与杀汉使头何异?这不是送话柄给汉人么?自觉理亏,君臣只得叩头谢罪,静待汉使处置。班超抱着锏在殿堂上走了一圈,才转身对吓得面无血色的广德与王妃道,“怨有头债有主,本使也不想追究了。国王、王妃可安坐,各位大臣也请起身。嘟哮郅国师勾结北匈奴使团,欲害本使,罪不容赦,然与国王与诸位大臣无关!”
广德和南耶哆哆嗦嗦地坐下,各位大臣仍跪于席,班超东向坐下,朗声道,“北匈奴人奴役西域诸国六十余年,今大汉皇帝欲击破匈奴,让各国不受匈奴人盘剥、役使,故派吾为使,来到于阗已数日。然国王仍欲在大汉与匈奴两国间取巧,国师嘟哮郅勾结匈奴使团,欲害本使,莫非国王畏匈奴而果不畏吾大汉乎?!”
“小王……愚懦,请大使恕小王不智之罪——”众臣都不敢接话,国王广德虽然尴尬窘迫,却依然露出狡诈本性。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狡猾而嗅觉灵敏的老狐狸,知道适时抬高价码。闻班超言便抬起头强辩道,“西城有北匈奴使团监国,于阗河畔有鹫巢守敌相逼,石亀据莎车兵万五千人已临皮山境,苏毗女国秋末冬初定又下昆仑山来寇扰,而于阗国内持续大旱饿民遍野,吾是上下左右为难哪,非小王不愿向汉,实不敢为亦不能为也!”
广德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他的心态班超一清二楚。于是班超直言道,“春时汉军征白山,北匈奴大败!今秋明春,汉军定然再征白山,击破北胡就在眼前。鹫巢之龟兹士卒已尽为吾灭之,张望在宁弥城闻鹫巢陷便已仓皇北遁。石亀不过区区万余人。于阗有国兵二万五千人,因何惧之如虎哉?苏毗女国,化外之国,难成气候!本使以为,国王所言不能为或不敢为,不过托词尔!”
“大使,小王所言并非托词……”心思被人洞透,广德略微愣了一会儿,但他又争辩道,“倘若大汉在沙海之北设都护,阻北匈奴,护佑西域各国,于阗国定然重附大汉。现举国吏民恐惧者,莫不是担忧汉使东归也。倘若汉使一走,匈奴人、龟兹人、焉耆人必重来,到那时于阗人将血流成河矣!”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班超看着于阗君臣,掷地有声地道,“本使既奉皇上诏书出使西域,便没打算速归!北匈奴乃大汉天敌,断北匈奴右臂,乃吾大汉自孝武大帝起之既定国策。今日吾尊重告之诸君,超虽不才,然既使西域,不赶走北匈奴人,超断然不会东归!”
一番唇枪舌箭,双方的底也都亮出来了,尤其是广德闻班超誓言,不禁大喜。他昂然道,“汉使此言若当真,于阗国即刻离匈附汉!”
班超掷地有声地道,“既为国使,岂能戏言?”其实,他心里话是,不管吾说与不说,不管汝广德如何狡诈,除了归汉汝还有选择么!
国王尉迟广德携王妃起身,走到班超案前,众臣则相随其后,君臣庄重地缓缓跪下,行稽首大礼,宣誓于阗国正式归附汉朝。广德则振臂高呼鸣誓,“得汉使佑护,于阗国自今日起,便为大汉属国。举国上下,将世为汉民,永不背汉。请汉使受吾三拜!”
王妃与贵族、重臣们则齐声呼应,“世为汉民,永不背汉!”
班超身为大汉皇帝刘庄的代表,安坐于案后,昂然接受了跪拜。三拜既毕,班超平伸双臂道,“国王与众官请起,还有大事要办!”
“小王遵命!”君臣这才起身一一坐于案后。于阗既归大汉,当务之急便是处置北匈奴使团,广德无丝毫犹豫,“命左将军尉迟讫耶即刻归营,请汉使派员监督,即刻剿杀驻西城北胡使团,再速出拘弥国宁弥城,搜寻张望及其麾下龟兹人,务斩草除根!命右都尉尉迟硅,即刻剿杀瞿摩大寺院,请汉使派员监督,嘟哮郅徒众二百余人,不得走失一人!”
“末将遵令!”左将军讫耶和右都尉尉迟硅起身去了,淳于蓟则命胡焰、蒙榆二人分别随同前往,行监军之职。
安排完毕,广德又看着班超,小心翼翼地道,“大使,石亀乃焉耆名将,已兵出皮山州,于阗国一战难免。可几年之前,于阗曾数败于石亀之手,国兵畏石亀如虎,实不堪战,小王当如何处之……”
班超略微沉吟,此时不能说软劲话儿,便咬牙淡淡地道,“请国王命辅国候休莫仁、大都尉休莫广鵛,在于阗国二万五千国兵中,精选两千勇悍者,由汉使团短暂训练后随本使出皮山州,阻石亀保于阗国平安!”
“啊?!”于阗国众官闻言都一齐震惊地看着班超。如果班超不是汉军战将,他们或以为他说错了,或以为他神智有问题。尉迟仁小声地追问道,“是吾听错了么,大使是言两万骑卒?”
“辅国侯未听错——”肖初月肯定地点头,豪气万丈地道,“大使所言,是两千劲骑!”
广德也是马上战将,闻言便小心翼翼地进言道,“大使,石亀乃北匈奴焉耆都尉,素擅战阵,与北匈奴呼衍部右都尉呼衍历、龟兹国大都尉姝弥并称北地三大高人,有万人不挡之勇。石亀麾下有本部龟兹悍兵千人,均百战精骑,西域各国兵不能敌,万不可轻视尔……”
“国王勿忧——”班超此时只能道,“石亀虽是名将,可于阗国既归大汉,吾为汉使,便当率于阗国兵击破之!”
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沙荑的情报令班超决心铤而走险,此时的他也只能挺直腰杆将全部压力背到汉使团肩上。否则,汉使团将无法取信于于阗国。见汉使这样说,于阗国君臣便再不敢多言了。接下来,广德又向班超进献圭、玉、玉枕、琉璃瓶、胡锦等贡品,请汉使转交汉朝皇帝。
班超带着汉使团返回馆舍,走到馆舍辕门前时,忽然想起了咋晚那个小乞丐,班秉曾说他跟到馆舍来了。他回首向门两边看了一眼,刚才那些坐着的一溜小乞丐已经不知去向。看来,汉使团提着人头冲出,小叫花子们以为城中或有变故,将有刀兵之灾,早吓得鸟兽散。
其实,小乞丐并没走,等汉使团进入馆舍,辕门外的拴马石后才露出一个战战兢兢的小脑袋!
胡焰和左将军讫耶一起,急趋木都军营。大营位于城西,是拱卫西城的主要兵营,驻有讫耶的左军屯骑、重骑二营共五千余人。讫耶一回,便挥重骑营将匈奴人的驻地包围了起来。
屈绝贤正在等待国师的好消息呢,此时突然见讫耶围营,知道大事不好,但还是得硬着头皮驱马走出营外交涉。胡焰也不打话,策马上前,挥剑斩下其头颅。讫耶见状,便命攻击,骑卒们一拥而上,半个时辰不到,便将匈奴使团二百余骑尽皆斩杀殆尽。消灭了北匈奴使团后,左将军讫耶又按国王广德令,率领二千骑急驰拘弥国的宁弥城。张望虽然逃走了,但这个汉人狡诈多疑,定然还会留下斥侯等人马!
蒙榆则随着右都尉尉迟硅来到西城外的兵营,点起五百人马轰然入城,将西城最大的寺院——瞿摩大寺院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