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周成瑾接着道,“这辈子我要使劲对你好,让你欠着我,然后下辈子我就可以跟你讨债,我不求别的,就想还是跟你结成夫妻,厮守在一起。”
楚晴默一默,悄声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惦记着下辈子?”
周成瑾细细打量着她,忽地就叹了口气,低低嘟哝着,“除了漂亮确实没什么好……可我就喜欢你。”
楚晴无语地瞪着他,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生气。
好在寻欢很快提着两只食盒上来,暮夏帮着把碟子一样样摆好。
八道菜,一小盆汤,还有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这米是从辽东天池那边运过来的,味道比江南的米要好,你尝尝看?”周成瑾端起一碗饭先递给了楚晴。
暮夏见状唇角微弯,得意地笑了笑,寻欢却狠狠瞪她一眼,示意她出去。
暮夏根本不理他,又沏好一壶茶,才掩上门退了出去,见到门口的寻欢,气道:“无缘无故地瞪我干嘛?”
寻欢斜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又不是刚进府的小丫头,连个眉高眼低都看不出来?饭已经摆好了不早早出来,就知道杵在那里碍眼。再说,大爷给奶奶端饭,你得意什么?”
暮夏柳眉一竖,默默往旁边走了走,看着离门口远了些,伸手虚点着寻欢,斥道:“你家大爷看重我家姑娘,我怎么就不能跟着得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你懂不懂?”
“还鸡犬升天?你认字吗,懂这句话什么意思吗?”寻欢“呵呵”冷笑,转身端过自己那份饭开始吃。
暮夏气不过,恼道:“我当然认字,我还会看账本。”
寻欢鄙夷地看她一眼,仍低头吃饭。
外头暮夏跟寻欢斗嘴,屋里却是一派旖旎。
前几日周成瑾也服侍楚晴用饭,可今日更甚,不停手地往楚晴碗里夹菜。他又是个会吃的,炒青菜单拣了最嫩的菜心,清蒸鱼则挑了腮下边最鲜美的肉。
因听说楚澍专程带楚晴吃过布袋鸡,这次特地吩咐厨房也做了,两只油汪汪的鸡腿全放在楚晴碗里。
楚晴自小被漠视,何曾被人如此伺候过,看着面前高大魁梧的男人细心而专注地挑鱼刺,只觉得胸口发堵眼眶发热。
长这么大,现在才知道被人宠着娇着是何等滋味。
以前她想嫁个读书人,是觉得读书人斯文体贴知道人,可再体贴也不见得会这般伏低做小地照顾妻子。
楚晴心里百味杂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望向周成瑾的目光里多了些难以言表的温柔。
两人吃过饭漱过口,周成瑾知道楚晴有歇晌的习惯,指了贵妃榻道:“这儿清静又凉快,你稍休息会儿,等日头不那么毒了,咱们再往别处去。”
楚晴怕压皱了衣裳不太想躺。虽然她备着替换的衣裳,可出门逛个街回去就换了衣裳,落在下人眼里未免会有闲话。
再说,这里是酒楼,她还从来没住过酒楼。
周成瑾猜出她的心思,柔声道:“这儿是我的产业,你尽管放心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楚晴实在觉得困,便不再坚持,将头上发钗卸下来,合衣躺在塌上。
微风习习,带着松树独有的清香,有点像观月轩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觉得安心,楚晴慢慢合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地,仿佛又来到那片空茫的田野。
秋风呼呼地刮,白色的绒球在风里摇摆。
身着玄衣的周成瑾用力拉着她的手,“苒苒,跟我走。”
“不!”她大喊,“你害了我爹,害了我娘,害了我全家,我恨你,一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不是我,苒苒,害你全家的是你爹,修堤的十万两白银,你爹贪了三万多,人证物证都齐全。苒苒,你想想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上万百姓……”
“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你不来查,我爹就不会有事,是你多事,是你!”她甩开他的手,提着裙角往后跑。
没跑两步就被他抓住,他粗粝的大手钳子般扼住她的下巴,“苒苒,别想逃,你躲不开,我不会放你走。”
画面一转,仿似又是冰天雪地的冬日,雕梁画栋的庭院里遍植梅树,红的白的粉的,开得灿烂而热烈。
她穿身半旧的青碧色褙子,披着灰鼠皮斗篷,面无表情地自梅林穿过。
丫鬟叽叽喳喳地喊,“夫人,将军打了胜仗回来了。听说一早还要在德胜门献俘。”
话音刚落,梅林尽头便出现道黑色人影。
玄衣玄帽,玄铁的甲胄,肩头细细地铺了层薄雪。
男子伟岸的身躯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苒苒,”他欣喜地唤,听声音,分明还是周成瑾,“又瘦了,没好好吃饭还是下人不经心?”她讽刺地笑,“你听说过被囚禁的犯人有长胖的吗?”
“苒苒,”他神色黯淡下来,带着薄茧的手抚在她脸上,“是你逼我的,只要你答应我不离开,我就允你出门。”
“你以为能关得住我吗?”她又笑,腮边的梨涡灵动可爱,“我要走了,希望永世不要再见!”
说罢,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剪刀,她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喉咙。
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刀锋刺破肌肤的声音。
楚晴尖叫一声,冷汗涔涔地坐起来。
“怎么了?”周成瑾走过来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楚晴戒备地看着他,片刻才晃过神来,心有余悸地应一声,“嗯。”
“别怕,我在呢,”周成瑾回身倒了杯茶递在楚晴手里,“喝口水缓一缓。”
楚晴无意识地接过茶盅,轻轻啜了口。
梦中的情形一幕幕又闪现在面前。
梦里,她是工部都水司郎中的女儿,赶庙会遇到了他,顿生好感。她偷偷留了姓名,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上门提亲。
那年年景格外不好,春天大旱庄稼都没法下种,好容易熬到初夏,眼看要开始麦收,竟然下起大雨来,一下就是三日,水坝决口,淹了好几处村镇。
他果然来了,却不是来提亲,而是来抄家。一箱箱的财物被抬出去,一队队的下人被带下去。
最后剩下五个当主子的。
主事的要把人都捆了,他指着她说,“一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能知道什么,别祸及无辜。”
爹娘及两个兄长都下了狱,没几天审讯结果出来,爹午门斩首,娘跟两个兄长流放千里,永远不得回京。
娘不肯离爹远走,撞死在大狱里。
她想跟着兄长去流放之地,未出城门就被他带了回来,后来又跑过几次,都没能逃走。他索性把她带回府邸,在她十六岁生辰那天布置了洞房强行要了她,自此以妻相待。
可她却是彻底恨了他。
再后来,他奉命随军出征,征战三年方归,在他回家那天,她笑着死在他的面前,从此得以解脱。
这是不是就是她所谓的上辈子?
上辈子与周成瑾是夫妻,这辈子仍然成了夫妻。
可这辈子,她不想早死,也不想与周成瑾纠缠挣扎,她想好好地活着,体味一下上辈子没感受到的夫妻情意。
楚晴默默喝尽杯中茶,仰头问道:“暮夏在哪儿?我想把衣裳换了,热出一身汗。”声音柔且娇,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楚楚动人。
周成瑾俯身摸了下她的脸颊,“我叫她进来服侍你。”
暮夏很快拿着包裹进来,伺候楚晴换过衣裳,又重新梳了头发。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男子沉稳的声音响起。
声音很陌生,不像周成瑾或者寻欢的。
楚晴莫名地感到紧张,与暮夏对视一眼,示意她到门边听一下。还没走到门旁,周成瑾已推门而入,神情淡然,并不像有事的样子。
楚晴仔细端详着他,发现他眸中隐约藏着丝喜意,便悄声问道:“听到有人说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成瑾并不隐瞒,平静地说:“是罗掌柜,刚才宁王下楼梯摔倒了,可能伤了手。”
“啊?”楚晴惊叫出声,“怎么摔的?他没带侍卫?”
“带了,”周成瑾依旧不动声色,“事情发生得突然,侍卫来不及出手。当时侍卫一左一右护着宁王爷,后面跟着孙二爷,再就是孙二爷的随从。不知怎的,随从没站稳一下子撞在孙二爷身上,孙二爷吃不住劲整个儿把宁王压在身子底下,宁王护着自己时,手腕折了。”
“可真是巧,”楚晴盯住周成瑾,“孙二爷会不会觉得大爷说话不吉利,是大爷咒的,或者怀疑大爷动了手脚?”
周成瑾“嗤”一声,“我说话这么好使就好了,我咒他断子绝孙……再说我就守在这里寸步不离,哪里能给他动手脚?他就是攀扯我,谁听到我说那些话了?”
好像也对,除去孙月庭跟随从以及他们两人外,再没有别人听到那番话。
她就不信,随从敢随便攀咬人。
“闹出这一出,外头肯定乱得慌,咱们稍等会儿再走,回去的时候到新台街绕一圈,我给你买蹄膀吃。”
“好,”楚晴笑盈盈地回答,顺手拿起案几上的金钗往发间插。
“我帮你戴,”周成瑾自动请缨,脸上也带了笑,“以后孙二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谁让他当初打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