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城外,厚厚的积雪也无法掩盖空气之中浓烈的杀气,高高的城墙之上悬挂着数面彩旗,火把在黑暗之中像是引路灯一般在漫漫长夜之中燃烧着,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深黑色的阴影,城中都护府前刚刚有人策马离去,将洁白的雪花撵成了一片的泥泞。
蓝北墨率大军兵临城下已有三日,黎广已经几日未曾合眼,灯影瞳瞳,他独自一人坐在案前看着近日传来的消息,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时而仰头叹气,时而摇头自责,带着无尽的落寞。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守在门外的侍卫送入了一张信件说是有人到访,黎广微微诧异,更深雪重,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前来到访?
翻开信件,黎广突然站了起来道:“快快有请,命人备下好茶!”
不多时,侍卫便引着以为身穿藏青色厚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府中,黎广此时已经走出了书房,来到了院中,见人前来,远远的便拱手道:“不想褚先生竟然深夜前来,在下有失远迎。”
褚逸云摆了摆手一副淡然的神色道:“无妨,黎将军,是在下唐突了,这么晚了过来打扰您。”
黎广自然摇头,快步将褚逸云带进了书房之中,早有人备好了热茶,亲自为褚逸云奉上道:“褚先生,你我已有五年未见,你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闻言,褚逸云笑着摇头道:“光阴似箭,如今我也是知天命的年龄了,老了老了,倒是黎将军,仍是万分勇猛,燕州城内精兵猛将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在下一路走来也是万分的感慨啊。”
听了这话,黎广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先生何必说笑,如今燕州的形势已经如此,不知先生可有什么看法?”
低头饮了一口热茶,将全身的寒意疏散了开,褚逸云才缓缓开口道:“墨王此人你也是知晓的,虽看起来淡漠实则意志坚定,用兵如神,当初在战场之上可是有着战神的称号,所率禁卫军更是战无不胜,此次在恒河渡斩杀了赵子初,让珉昌侯失了一条臂膀,又兵临燕州城下,想必对此也是志在必得,更何况,燕州的将士之中,五年前可是有多人曾随墨王征战沙场。”
黎广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还未开口便听褚逸云又说道:“我方才来燕州的路途之上,见自鹤州到这里一路百姓苦不堪言,然而却对墨王大军夹道相送,这又说明了什么?”
“先生说的在下明白,当初没有王爷便没有今日的黎广,只是能够与王爷一战,无论是胜是败,也不枉此生了。”黎广自然吗,明白了褚逸云的立场,方才的客气全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褚逸云并不在意他态度的转变,笑了笑道:“将军既然知道王爷对你的提拔,为何非要如此固执?难道将军见到民不聊生场景不闻不问,只是为了与王爷一战?”
黎广猛然自凳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扫视着褚逸云,而褚逸云则抬头淡然的与他对视。
“今日褚先生前来看来是为王爷做说客来了,既是如此,先生还是请回吧。”黎广转身不再看
他,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低头啜饮杯中的热茶,褚逸云笑道:“将军,今日有人想要与将军见一面,不知道将军可否前往?”
黎广闻言转身看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动摇,褚逸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紧不慢的先行走出了书房。
月光寒浅,将整个燕州都笼罩在其中,积雪反射出莹莹的光芒,马蹄踩在上面,发出了一阵一阵的破碎声。
城中护城河边,浊浪拍岸,北风呼啸的将满地的积雪卷起,洋洋洒洒的落满了岸前站立的人一身。
黎广抬头看着站在身前的人,不自觉的全身一震,听到脚步声,蓝北墨转身回头,褚逸云拱手行了一礼之后便快步退了下去。
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向了黎广眸底,蓝北墨淡淡说道:“黎将军,五年不见,你这是不认得本王了吗?”
抬头与蓝北墨对视,黎广心底泛起了层层的波动,不由得垂下了眼角,定了定心神,一种无形的压力在他的心头油然而生,放在腰间长剑之上的手缓缓的收回,他不由自主的俯身拜了下去:“黎广,见过王爷。”
如此的举动自然蓝北墨自然没有错过,他微微扬起唇角,带着疏离的笑意说道:“本王上次来到燕州还是六年前手刃突厥前可汗的时候,可如今看来,早已是物是人非了,你这边关都护做的真是不错。”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偶尔来巡视的朝中官员一般随口嘉奖着,可这话听在黎广的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深意。
此时黎广心底已经恢复了如常,眸中掠过一道精光道:“王爷过奖了,末将如今看王爷倒是比以往还要英勇,难不成王爷不怕末将在此对王爷下手?”
闻言,蓝北墨只是微微一笑,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眼眸之中却迸发出了一道冷冽的光芒:“黎将军方才不正有此意,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黎广皱着眉呆立片刻,周身那股浓郁的杀气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散,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当年对末将的提拔末将岂敢忘记,如今与王爷刀剑相向已是无奈,若是真的对王爷下手,末将岂不成了别人口中的宵小之辈。”
听了这话,蓝北墨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不太满意:“黎将军,凭你此时此刻消怠态势,再看城中将士没有丝毫的气势,这样看来明日如何能够与禁卫军一战?”
这话让黎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蓝北墨如此说岂不是在向他透露行军打仗的计划?心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最终只能疑惑的望向了他。
见黎广如此的目光,蓝北墨微微一笑,自然明白他此时在想什么,却只是不动声色的说道:“禁卫军明日会在翎山入口处进行攻击,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欲擒故纵,虚中待实,实中含虚,兵法之道无从勘测,然而此时蓝北墨却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不带任何的虚假,让深谙兵法之道的黎广有些难以适从,不禁陷入了一个迷惑的深渊之中。
他眉头紧皱,抬头看向蓝北墨那张平静到淡漠的脸疑惑道:“王爷今日冒险入城,
难道就是想要告诉末将王爷明日行军的计划?”
蓝北墨走下护城河堤岸,似是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黎广的面前道:“本王自是没有那些闲情逸致,今日漏夜前来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明日战事一起,想必你我也就没有机会再像如今这般谈话了,只怕你……没命回来了。”
蓝北墨的一番话瞬间激起了黎广心中的傲气,他冷哼一声道:“前线之事胜负难料,王爷这话说的似乎颇为自信。”
“这才想当年斩了突厥十员大将的将军。”蓝北墨突然一笑道,在黎广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脸上的笑容又忽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寒冰:“本王问你,珉昌侯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你走上这条逆反的道路?”
“王爷这是什意思?”黎广闻言话中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的颤抖,仿佛被人戳穿了心事一般急于掩盖。
“怎么?你说不出口?”蓝北墨挑眉看向他,淡淡开口道:“你的父母兄弟被他关押在青州大牢之中,若是想要救出他们,你就不得不反,是不是?”
“王爷!”黎广不由得失声叫道。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说实话?你应该知道,本王想要知道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不知道的时候。”蓝北墨语气很淡,然而停在黎广的口中却像是千斤重担一样。
黎广抬头便迎上了蓝北墨那双淡然而幽深的眸子,那如星光一般闪烁的眸底透出了一种让他难以招架的威严,在寒冷的冬夜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
咬了咬牙,黎广终于道:“是,珉昌侯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若是我不反的话,他们的性命就会……”
蓝北墨眸中的光芒瞬间冷冽了几分,他平生最为痛恨的便就是威胁,无论是用什么来威胁,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样的让人难以忍受,他的手在背后紧紧握成拳头,低头说道:“很好,明日本王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你也全力迎战,若战死在燕州,本王自会保住你的家人,你放心就是。”
黎广似乎没有想到蓝北墨会这样说,心中一震,上前一步道:“王爷,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目光悠悠的看向了黑暗之中的燕州城,似乎与这苍茫大地融成了一片,深邃而阴冷,他微微侧首,在黎广耳边用一种冰冷的声音说道:“你应该知道,即便你赢了本王,珉昌侯那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话音一落,黎广瞬间愣住,呆呆的站在风雪志宏,心中似乎有无数种过往在回放着,他哑声说道:“末将……知道。”
闻言蓝北墨的目光直接扫入了他的眼中,让他瞬间惊醒,蓝北墨曾经与珉昌侯有过数年的交手,对珉昌侯的一切自然是了然于胸,况且朝堂上下无人不知墨王最重信誉,绝对不会做出骗人的事情,他方要开口,却见蓝北墨甩袖下了堤岸,一刻也不停留的走出了燕州城。
“王爷!”黎广突然像是遭了雷击一般全身一震,对着蓝北墨的背影缓缓的跪了下去,“王爷请留步。”
蓝北墨微微驻足,薄唇慢慢的溢出了一丝凌厉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