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云一脸娇羞地憋红了脸,话到嘴边却愈发欲言又止。那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急煞了卢氏与沈沐,两人不约而同起了不好的预感,又相互对视了一眼。而那大姑奶奶沈灵则直接坐了下来端起了茶碗,吃起了茶点,一脸期待地等着看好戏。
沈沐实在绷不住,倏地一声站了起来,“什么叫做‘没有回京’?为何‘一时难以回京’?他究竟出了何事?”倒不是沈沐有多关心下人,而是他生性敏感,赵四身为沈府的副管事,不管出了何事,直接关系到沈家的颜面和利益。
看着沈默云实在“难以启齿”的样子,她的两个丫鬟也同时“憋”红了脸,将头放得极低,两人正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看着她们扭捏难言的样子沈沐突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莫名其妙开始乱跳了起来。
沈默云从腰带上解下了一枚真紫色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纸条示意丫鬟呈给了她父亲。
沈沐和卢氏看完两人同时目瞪口呆,面如土色,沈灵好奇心发作,上前夺了那字条便开口读了出来:
“欠条:本人赵四,京城人士,家住京城东区杨树胡同沈府,现任沈府副总管事,家主为正五品户部侍郎沈沐。
本人现欠下金陵城醉月楼房,酒,花等各项费用共计五百两,即日起,按日结算利息,时限为一月,如到期未能偿还本金及利息,醉月楼有权随意处置本人,更可向京城沈家或沈家金陵农庄讨要钱银。
欠款人:赵四
癸丑年十二月初六
赵四?那赵四可就是咱们沈家派去金陵送年货的那个副管事?”
“岂有此理!这个淫棍真是狗胆包天!”沈沐平日修养再好,此刻也暴怒了!赵四那厮是他们派去软禁女儿的,怎么会和青楼扯上关系?那赵四是个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他自己欠了钱却承诺债主可向沈家讨要的?
沈沐扬起了袍子,伸手指着沈默云,“别再矫情了,快给我一五一十说说清楚!”
沈默云看着沈沐怒气冲天却欲拿自己出气的样子,心下无语便也不客气到:
“父亲不是看清楚了吗?无非便是那赵四一到金陵便不甘寂寞,趁着给舅舅家送年货便找了金陵城最大的青楼去享乐,也不知他是如何消遣竟欠下了五百两的巨款。
那赵四没钱还债不但供出了父亲,沈家,也供出了女儿乡下呆的庄子。
结果当日,那醉月楼一干十几号打手便到了女儿庄上要债。那些打手都是凶神恶煞,恶贯满盈的糙汉子,在庄上胡乱打砸,随意强夺,女儿无法,便先拿了装上积攒的好酒好菜招呼起来,又花了上百两的银子才好不容易打发了他们,答应跟他们去金陵和他们主子谈判……”
沈默云边说边如惊弓之鸟般的握住了卢氏的双手,胡乱吞着口水到:“祖母,那些人都好可怕,见东西就砸,见人便打,我那庄子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被他们砸了个七七八八……”她边说,边狠狠将自己的手伤撞在了老太太的软榻上,那撕心的疼痛传来,两行清泪便恰到好处从她脸颊顺势挂下,叫人心疼不已……
“然后,我便只能跟着去了那腌臜之地,可那种地方怎是我等官家姑娘可以去的?祖母,您不知道,那种地方有多……”
不待沈默云说完,那沈沐皱着眉不耐烦打断道:“接着如何?别净挑那些没用的说!”
没用的?女儿的名节在他眼里竟然是没用的?沈沐这一句引得内室所有的女子都有些不舒服,大小姐做得够好了!替那赵四背了黑锅,还要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儿跟那些下三滥的人儿谈判,沈沐这个爹不但不知道多多安抚受惊的女儿,竟然还对女儿的名节毫不在意?
沈默云心里冷哼,面色却只能应是。“女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叫那醉月楼的刘姓鸨母答应给了一月限期。就连姑母手上那张欠条,也是女儿花了一百两银子跟那醉月楼买的拓印本。”
“你这丫头疯了不成?一百两就买了张纸?哼!那赵四欠的欠款,我沈家为何要替他偿还?他赵四烂命一条,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他们?即便是告到官府,也没有主子定要为奴才还债的道理。”
沈默云心中冷笑不已,她如果不“弄”张拓印的欠条回来,这些比猴还精的亲人谁又会相信她?
“父亲说的有理!赵四的命的确不值钱,可女儿愿做冤大头却也是为了父亲啊!那醉月楼是整个江南数一数二的秦楼楚馆,能在江南几万青楼中独领风骚,谁知道幕后是谁家的产业?万一为了这事惹怒了那幕后之人,女儿也怕对父亲官声有碍。
而且,那赵四如若被送到官府,父亲必定会被落下个御下不严,纵容奴才,败坏风气之类的名声,到时候父亲必定会被人指指点点。
另外,那刘鸨母说,他们家在后院有个黑名单,所有欠债的客人都会上榜,以供来往贵宾查验!”
沈沐听了一半,便已直接瘫坐到了圈椅里。是啊!这一条条的理由他如何能不管?今年官员考绩的结果很快要下来,内阁局势不稳,作为夏家姻亲的沈家周围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在这种节骨眼上,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他这两年的钻营便都完了。
另外,那醉月楼他是知道的,那“江南第一楼”响当当的名号可决不是一家商户便能做成的,即便有几家豪门勋贵在后面支撑,瓜分利益都算正常。他这个五品京官在那些人眼里只怕完全没有分量。
最后,那黑名单他也不可能不在意,金陵是要塞重城,南来北往的官商每日不少,喜欢在青楼应酬的贵人数量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自己的名头被挂在那“黑名单”上?沈沐都不敢想下去,叫他此刻一肚子的火却无从发泄。
“父亲如果都不在意,不愿为那赵四出头,那女儿只能扔下了农庄了。此次,为了替沈家周旋,我那庄子这几年积攒下的出息都用掉了,除了给打手封的百两银子,买这欠条拓本的百两,女儿还给那醉月楼的妈妈封了一百两的红包,还有被砸掉的物件和被砸伤农汉的医药费,被顺走的酒肉果菜,差不多一共支出有四百几十两。现下,我那庄子一贫如洗,连明年春种的种子都买不起了。
还请父亲明示,我那庄子应当如何?”
这?这又是何意?沈沐正在为赵四的银两头疼,可女儿这吧啦吧啦一大堆,是在跟自己算账要银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