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逢。

后半夜,一场大雨降临,洗刷了地上的血迹,北宫晟披着披风静静的站在走廊,负手望着深邃的雨帘。

雨悴声声打芭蕉,心寒怜怜如天泣。

青芙瞧了瞧,缓缓走到北宫晟身侧,望着雨帘淡淡道:“小姐喜欢你很久了,从你第一次出现在将军府开始。她身体微寒,不能受凉,从你将她抱回屋子的那刻起,她就喜欢你了。”

北宫晟闻言微怔。

青萝淡笑着趴在走廊的扶手上继续道:“小姐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没有。她是纳兰家嫡女,老爷没有儿子,从小便将她当儿子养。町”

“她讨厌虚伪,讨厌男权,从小到大,她受过无数白眼,她那么努力只是想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可惜世事总是将她一步步推入绝境。”

“哪个女孩子在这个年龄会没嫁人?她在等,她想等一个真正懂她的人出现,世人都说她是被退婚十七次的笑话,可实际上,每一次的婚都是她先退掉的。”

“宁缺毋滥吧,她宁愿一辈子一个人,也不想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她要的不多,只有尊重,信任,平等。她要的是一种完全的心安。谟”

青芙顿了顿,朝北宫晟灿然一笑。“结果你出现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就是止不住的喜欢上了你。”

“你对她的霸道,对她的认真,对她的温柔,最重要,你对她的尊重,在迅速瓦解着她十八年的伪装,不得不说,叶云五年没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

雨声急促,一院萧瑟。

青芙伸出手,玩着房檐落下的水珠,见北宫晟依旧不说话,便继续絮絮叨叨道:“我猜,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只要你能跟小姐认真的表白心迹,哪怕是流浪,她应该天涯海角都愿意随你去的。”

“你看她平时挺凶的,其实她特心软,小时候二小姐跟小姐感情特别好,因为小姐救了我,我天天粘着小姐,二小姐生气便将我一把推倒了水里,结果我差点淹死。小姐为了那件事狠狠打了二小姐。”

“二小姐气哭也跳到了水里,重伤寒脑炎,差点没命,昏迷了整整八天。小姐就不眠不休的守了她八天。”

“二小姐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赵姨娘给说了些什么,小姐去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了。”

“哎,说了这么多,连个话都不回。”青芙拍拍手中的水,欲转身离开。

“你伪装也蛮久的。”北宫晟终于有了反应,黑眸一闪,淡笑的看向青芙。

青芙一怔,随即会然,清亮的大眼中满是聪慧的精光,笑道:“小姐这么聪明的女人,身边怎么会有笨蛋?只不过她承受的太多了,青萝已经顺着她的心意做的太多,我若不唱唱反调,逗逗她。我怕她有天忘了她还是个会笑会闹的小女人,我怕她在这个洪流中渐渐迷失方向。”

“我……怕她心中除了责任与付出,再无自我。她爱纳兰家,爱南通这个几十万顷的土地,爱这里的风,这里的雨。纳兰家这五年的风光,南通这五年的安宁,全是小姐暗中操作,从边防的安宁到市贸的繁华,都是她在一点点做。她的使命是守候。”

守候吗?北宫晟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深邃的目光凝望着雨中的虚无。

见晟王爷神色淡薄,青芙得意的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拐了话题。“还真以为我每次都是好运气啊?其实我瞒的挺好的,小姐从未发现过,神仙哥哥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哟。”

北宫晟抿嘴淡笑,假意微皱眉头道:“为什么给我起这么难听的称号?”

“哪有难听!”青芙不满抗议,撮撮小手笑道:“因为你就是神仙哥哥啊,拯救我家小姐的神仙。”

北宫晟以手握拳低低淡笑,胸中的浊气吐出来些。

低咳的声音让青芙眼眸转了转,笑道:“我进去看看青萝醒了没,你自己呆着吧。”

北宫晟微微颔首。

青芙转身推开远处的一道亮着烛火的阁门,进门前转头又吼一句:“早点生个小小姐,小姐太不听话了,我要从小小姐开始重新教育。”

北宫晟唇角开出两璇梨涡,点点头。

待她进去后,他重新望向雨帘,袖袍中一张字条被他攥出薄汗,紧紧的揉捏在手心。

岁月不欺,还君之聘。

君心如故,苍天何负?

湿凉的冷气窜进他的肺中,他压住胸膛咳嗽几声,将身上的披风一扔,步入雨中,折过一截竹篾,赫赫的剑声传来,带着无数被打飞的水花,在雨帘中尽情释放着他的悔恨。

他从没悔过,可这一刻,他好后悔。后悔岁月的捉弄,后悔时间的速跑。

他不怪江风,是他自己没做好,如果做的更好些,没有荣升的地位,没有那突如其来的孩子,她会等他的。

他没有骗她,可现实就是如此,他隐隐猜到了那日不是幻听,可能她当时就坠倒在他的身边,而他却没有发现,任由她伤心离开。

稀世的剑法凌凌耍出,那是那天他教她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么精妙绝伦,可再也耍不出当日悠然的心境,轻悦的剑锋。

月白的身影被淋的浸透,本就虚空的身体经过这几日的厮杀本就不剩多少心力,此刻更觉得虚无缥缈,而这一动,身上的血迹渐渐溢出,在月白色的衣衫上开出一朵朵妖冶的花。

伤口很多,血花也很多,萧赫的杀手团队整整十四波,追了他七天,他要来南通,只能选最近路走,明知道前方有新的杀手等着他,可他别无他法,只能一沿着这条路一无所顾的走下去。

有好几次,他都心力不支,想到她,他只能随意包扎继续上路。

鸣翠山的时候,皇兄跟他的暗卫基本上都重伤无法再继续前进,那一波杀手有三十人,那一刻,他以为他此生要葬生南北交接的那座青山,那一刻,他人生再次感到了绝望,是继梦中母亲抛弃浑身是血的他转身离开的那种绝望。

后来是江淮带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命悬一线的他。

阁内,江淮拍了拍江风的肩膀,轻叹一口气。

“你跟了他二十年,也该知道他想要什么的。”

江风眼角泪痕未干,紧攥了攥拳头又无力松开,转身离开。“我去看看青萝。”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救好青萝,那个倔强的,该死的,找死的女人,否则,青萝死在王爷面前,只怕纳兰小姐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王爷吧。

而他又怎能原谅自己?她淡笑。“主仆俩都一个德行。”

那抹淡笑的轻嗔让他晃神。

“王爷!”江淮突然大吼,急忙冲出去。

江风诧异回头,瞬间怔愣。

院落中,那个从未允许自己倒下的男人,晃了晃身子坠入雨中,将地上的水滩溅起大片凌落的水花,再也没有起来。

一院雨声潇潇,与清风缠绵,低低呜咽。

另一侧的某一处,纳兰芮雪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雨帘,想起第一次与他雨中相见,他满眼的冷冽,他们打斗,交手,她差点拿了他的命。

他却将她横抱进屋内,细心的给她褪去衣衫,那一天,她的生命中突然走进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看光她身子的男人,一个不愿她着凉的男人。

也许从那一刻起,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或许有很多女人,可他只是她唯一的男人。

第二次雨中相见,他与她爹斗得难分难舍,在大雨磅礴的瞬间,他无视到来的危险,将她抱至屋檐下,他满眼温柔,她震撼。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爱上了这个愿意呵护她,不让她受半分风雨的男人。

今夜雨又下了,可他又在哪里?

她一步步走入雨中,任由雨打湿她的面容,眼角清冷缓缓滑过。

只有在雨中,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流出憋了几天的眼泪,与冷冽的雨杂糅飞过,袖剑飞出,她如雨蝶飞舞在这个淋湿的夜。

急促的水花伴随着灵动的身影将雨帘打入千万道横流,天空倾倒,风雨肆虐,她全身湿透,这才看到她消瘦到几乎只剩骨架的身体。

削尖的下巴更显得眼睛大的深邃,轻颤的睫毛滚动着雨珠,她的招式越舞越快,犹如疾驰的旋风,这一刻,她不想再去想其他。

以前她害怕寒冷,这一次,她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冷的不是凛冽的风雨,而是那漫天的雪,冰冷到心里的——雪。

只随心而欲的舞着袖剑,惊世的剑法让阁内一人眼眸怔大。

这该是怎样的武功?有山崩海啸的杀气,有行云流水的剑光,有毁天灭地的魄力,有揉化世界的绵柔。比北宫剑术更姽婳,比纳兰疾风刺更凌烈。

所谓阴阳调和,是以无极吧,此剑术天下绝无仅有,此人更是以不可多得能与北宫晟一较高下之人。

一个时辰后,纳兰芮雪换了干燥的衣衫平静的坐在南世君对面对弈,面对着南世君探究的目光,冷冷道。“皇上可答应了?”

南世君落下一子,金冠玉带下,老谋深算的眼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面前的人,许久,才淡笑道:“穆皇子这条件,朕不太满意。”

“哦?如何不满意?”伴随着说话,假喉结滚动,雨夜昏黄的烛光下,很好的隐瞒着她女人的身份。一子落下,精准的破了南世君西边的合围。

南世君眸色中闪过经赞,唇角浮笑:“像穆皇子这样的当代英杰,若给纳兰家做了陪葬岂不可惜?你也是谋天下之人,何不与我联盟,吞了北昌这块硬骨。”

纳兰芮雪冷眸一抬,迸出几缕阴寒的鸷光,末了,冰冷道:“你可以不同意,但我的条件只有这些,兵权给你,女人给我,你似乎赚不少。”

南世君抚须一笑,低垂的眸色精光划过。“恕我直问,后日北宫晟可是会点名纳兰芮雪?”

“他点不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

雨声越来越大,呼啸的风将烛火晃了晃,南世君紧盯着面前这张带着面具的容颜,清冷的目光没有半分涟漪。

这种镇定与从容,浑然天成的冷冽气势,让人无暇移目。他开始好奇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容下真实隐藏的容颜该是怎样?

见南世君紧盯着她面容看,她毫不惧色的半抬厉眸,冷声道:“不要关心太多你不该知道的内容,小心眼睛~。”

悠悠荡荡的声音饱含着淡淡的杀气,南世君愕然,对方言辞中取他金目的狂妄让他有些怔愣。

综观棋局,他落下一子,全局合围的战术要很快要侵吞掉对方所有的挣扎,唇角勾起冷笑。“穆皇子果然非同凡人。只是恕我不明白,一个女人真值得你与北宫晟争夺?”

纳兰芮雪冷眼淡扫战局,从容落子,反向侵围。末了淡吐:“说少了,你忘了算上你宝贝儿子。”

南枫?南世君愕然,枫儿不是只是听他的命令收拾纳兰家吗?怎么会真想要纳兰芮雪?

若真是这样,纳兰芮雪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三国男人竞相追逐?

不就是他们南通的一个笑话吗?

幽暗的烛火中,南世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渐渐眼底划过会然的精光,末了,淡笑道:“行,朕便答应了你的提议,不过……。”他没往下说,意图却不言而喻。

手中落下一子,继而道:“看样子,寡人赢了?”

“放心,大婚之日,自会有人送到你手中。”纳兰芮雪毫不介意的将手中棋子往棋盒一扔,拍拍手道:“输了,但愿下一次能赢。”

“还有下次吗?”

“说不准呢?”她冷冽一瞟,转眸望向窗外的雨帘,眼神飘忽不定。“或许下次对弈便是你找我了。”

“那朕等着那一天。”

“告辞。”她起身,抱拳躹礼,转身离开。

昏黄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南世君慵懒的靠在太妃枕上,狭长的眸子半眯,目光幽幽的让人猜不到意图。

屋外雨声沥沥,下的南通一片浸湿。

第二日的天空依然如捅了篓子般,阴雨连绵,几欲断魂。

纳兰芮雪撑着伞回将军府时,门口伫立着两匹幽黑精键的汗血宝马,她抬眸冷看一眼,默不作声朝内走去。

江风与漠北也正朝外走来,薛桦跟在身后,看面色即是逐客模样。

突然,江风被漠北捅了捅胳膊。

两人皆向来人看去,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男人,可让漠北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纳兰芮雪错身时淡淡的瞟了两人一眼,轻轻回眸,默不作声的上前对薛桦作揖道:“薛管家,许掌柜让我来见纳兰老将军,敢问将军可在家?”

薛桦上下打量了下来人,精明的眸光中闪过一道暗流,点点头:“在,进来吧。”

两人朝里内走去,江风回眸看了一眼,拽拽怔愣的漠北。“走吧,不是。”

“不是吗?”漠北疑惑,为什么那种清冷好像在哪里见过?

“身形不像,太瘦了。”

漠北点点头,两人上马朝山庄奔去。

山庄的阁内,江淮与青芙在床边担忧的看着从昨夜倒下后就高烧不断深陷昏迷的王爷,心似乎被什么揪得生疼生疼的。

对于摧毁小姐心防的孩子,青芙也不能说什么,晟王爷二十六了,有孩子也是正常的事情,小姐虽然不喜,但也不是那种不分是非之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在听到青萝说出小主子后,那种急速暗淡的神情。

见晟王爷仍在昏迷中,青芙胳膊兑了兑身边的江淮,淡淡道:“都这样了,明天还能去吗?反正小姐也不会出现,不如还是取消了吧。”

江淮淡瞟青芙一眼,摇头道:“我不是江风。”

言下之意,他不会替王爷擅作主张。“如果明天王爷醒不来,我便代他去。”

青芙瘪瘪嘴,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抓住江淮的手往撤。“走,陪我回趟将军府。”

江淮眼眸诧异的瞟了眼青芙紧抓他的手,顿了一瞬,点头道:“好。”

将军府内,薛桦诧异的看着身边行走的人,环顾四周后,小声问道:“小姐怎么这副装扮?”

纳兰芮雪冷锐的眸色一抬,淡淡道:“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过,我看下父亲就走。”

薛桦诧异,还是微微颔首。“好。”

想了想又道:“你这几日院子时常有人出没,昨天夜里,神秘人也来了次。”

“知道了。”她淡语,没有任何波澜。

两人默不作声的往纳兰兴德所住的院落走去,雨声沥沥,薛桦担忧的瞟了身边人两眼,这……消瘦的也太快了,如果不是太熟悉她的眼神,他也差点没认出来。

夫人当年走的时候,托付琢玉楼七十二死士,誓死保护小姐。

如今小姐这番模样,倒让他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太冷了,也不畏寒了,以前小姐看到下雨都是避而远之,懒得出门的,如今面对如此磅礴的大雨,眉色幽淡,毫不介意那些零星的飘雨吹到她身上。

静静的,似乎天地孑然一人。

以前是孤傲,现在是似幽灵般的孤冷,眼神中没有半分色彩,似乎整个人除了呼吸与行动,看不出这是个活着的人。

两人行至院门前,纳兰芮雪将面容上的人皮面具一摘,揣进怀中,正准备朝内走去,便听到里面哭泣的声音传出。

“老爷!为什么啊?为什么选妃名字只报纳兰芮雪一人?如秋有婚约就算了,迎春跟初夏为什么不能去?”惠氏的声音尖烈。

话音刚落完,方氏怯怯的声音也传出:“大小姐不也有婚约吗?有婚约的能去,没婚约的不能去?”

她心头一震,爹……竟真的希望她嫁给北宫晟吗?难道那日真的是试探?想起爹那愤怒的一巴掌落下时,那个将她一把护在怀中的男人。

想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跟他爹叫板的男人。

想到那个对着爹说,她是他的女人的男人。

清淡的眸光中有沁出一丝温热,抬头望天,终没落下。

迎春淡淡的抽泣响起:“娘,别说了,爹至始至终心中只有雪儿,我们都不是他女儿。”

初夏愠怒。“三姐你胡说什么,爹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你又不是嫁不出去,爹既然安排了,就照爹说的做呗。”

方氏急忙哽咽道:“夏儿,你!”

纳兰初夏厉吼,虽然十三,但言辞的锐利不容小觑。“长姐已经失踪几天了,你们此刻不关心她去哪了,关心明天谁能嫁给晟王爷?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名利就那么重要吗?谁爱嫁谁嫁!反正别算我!”

怒气的一把推开阁门,顿时,空气凝滞,阁内的人一片惊吸气。

纳兰芮雪淡望着诧异看着她的初夏,几天了,唇角终于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初夏看着面前急速消瘦的长姐,清亮的眼眸中满是不置信,怔了怔神,撑起油纸伞朝外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道:“老地方等你。”

纳兰芮雪淡淡点头,缓缓走进阁内,将油纸伞合拢放在墙角,走到一侧的太师椅中坐下。

除了跪在屋子正中的惠氏母女及怔愣的方氏,赵姨娘与纳兰如秋此刻安静的坐在另一侧。

如秋见她进来后,美瞳中滑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淡淡的半合上眼帘,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幽淡的找不到往日美艳的光芒。

屋外风雨交加,一阵惊雷滚滚而来,吓得惠氏母女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纳兰兴德鹰目担忧的看着雪儿,这多半个月起初没见着她,但家里谁也没在意,毕竟她向来来去无踪。

可这几日她院落频频进人终于让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今日晟王爷的人又登门造访,所有人才意识到,原来雪儿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天,而没有一个人发觉。

他的女儿竟如此孤独,一直扮演着被人遗忘的身份。

瞧着她眼底的寞落与清冷,他心中一揪,虽然隐隐猜到出了什么事,可这样的结果还是不能接受。

是他错了吗?他不该给她看宗卷的……,明知道她是个将纳兰家生死荣辱都抗在肩上的人,就算知道了起因,又能怎样?祖训难违,他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女儿。

许久,阴暗的屋内谁也没开口说话,纳兰芮雪淡瞟了一眼怔望着她的纳兰迎春,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爹,报迎春的名字吧。”

什么!众人皆惊愕,连如秋都抬眸朝她望去。

“报吧,他会娶迎春的。”见众人皆怔,她继续淡淡开口,声音幽若,含着一丝肯定的微叹。

纳兰兴德怔愣。“雪儿……。”

“行了,都下去吧,我有事跟爹说。”她轻轻摆了摆手,瘦的只剩骨架的芊芊皓腕让人看着心疼,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如秋率先起身。

“走吧,人家亲亲父女要谈心,我们这些碍眼的走吧。”含着冷笑,如秋微闭了闭眼,顿了一瞬朝外走去。

阁内稀稀拉拉散去后,纳兰兴德看着她,往日凌厉的声音只剩下半分沙哑:“雪儿,纳兰家到我这一辈,断了即是天意,有些责任你可以不用……。”

“爹不用说了,只要我一天叫纳兰芮雪,我便是纳兰家的人。”她淡淡一笑,望向爹两鬓的斑白,眼角湿润,转身跪下。

俯身叩首道:“原谅此生女儿不孝。”

“不嫁就不嫁,为父养你十八年,即能养你八十年。”纳兰兴德扶起她,抱在怀中,咯人的触感让他做父亲的辛酸。“我纳兰氏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纳兰氏的姑娘个个都不逊于男子,不要为任何一个男人伤心,就算天下都抛弃你了,你还有家,还有爹。”

“爹……。”她哽咽,埋在爹肩头低泣。

门外,一个女子静静的透过纱窗望着里内,眼角滑泪,转身离去。

告别父亲后,纳兰芮雪一擦眼角余泪,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院落空空荡荡,她暗淡的扫了一眼,推开浮灰的门阁,屋内被收拾过了,床上的东西也不见了,唇角勾起苦笑。

想必他已见着了吧,走到床边,手在床下一摸,不一会儿,原本铺着木板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渐渐扩成供一人出入的暗道。

她步步缓入,待人完全没入后,地板又渐渐合拢,不留痕迹。

“我跟你说,夫人当年给小姐留了好多灵丹妙药,说不准能救神仙哥哥一命。”不一会儿,青芙走进阁内,边走边跟江淮叨叨。

顺道打开的地道的暗门,先走了进去,江淮瞟了眼地上浮灰上的脚印,眼底划过一丝光芒,紧跟入内。

里内是个地窖,比较潮湿,但很大,可以说纳兰芮雪的院落整个地下都是地窖,里面隔间不多,每一间都蹲着书架,博柜,无数的书籍与瓶瓶罐罐陈列其中。

宛如一个药典世家的藏楼,淡淡弥漫的药香味与纸墨的清香杂糅在一起,极是壮观。

江淮眼眸四瞟,见青芙走到一个隔间内,对着一大堆色彩斑斓的小瓶子寻找什么,不由蹙了眉头:“你这么做,不怕你家小姐生气?”

这丫头也真大胆,敢擅自动主子的东西。

“我不是青萝。”青芙回头,灿然一笑。

让江淮想起他先前说他不是江风,不由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

青芙边找边絮絮道:“神仙哥哥都成这样了,小姐生气也是明天的事,先救人要紧啦。小姐再生气,再伤心也不会想看到神仙哥哥就这么死了。”

“哎!你别愣着,帮我找找有没有凝魄还魂丹。我记得以前就摆在这个隔间的。”青芙翻了一遍,发现似乎药少了几味,毫不客气的推了江淮一下吩咐道。

“凝魄还魂丹?”江淮诧异,这不是天下洪门庄从不外传的丹药吗?他听王爷提起过,洪门庄是药典世家,居在世外之处,无人能找到洪门庄的入口,洪门庄练的是天下最续魂的丹药,做的是天下最断肠的毒药。

但不管是哪种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间稀物,洪门庄的人都有怪脾气,练药不用药,用药皆是毒药。

而凝魄还魂丹据说是世间可以起死回生,解百毒,通经脉的神药。

纳兰小姐怎么会有这种药?

瞟了眼其余的罐子,倒没什么特别之处,或许是青芙记错了吧?

江淮也随着她翻了几遍,没见到什么世间绝味的丹药,不过的确找到了几味宁心参补的药丸。

青芙不满的撇撇嘴:“也不知道小姐将药弄哪里去了,如此看来,只能先给神仙哥哥用着了,等找到小姐再问问吧。”

好奇怪,最好的几味药都不见了。

江淮点点头,道:“只能先救急了,我去写封信留下,但愿纳兰小姐见着我们私自拿药不会生气。”

“写信?不用吧。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药。”青芙不置可否,打开机关,朝上走去。

江淮跟在身后淡笑:“江风的亏还没吃够?一封信没送到让你家小姐这么伤心,再让她知道你私自拿药,背叛她,她不伤心死?”

“小姐才没你想的那么懦弱,再说了!神仙哥哥说了,亲者,明其目,尊其义,承其诺,肱羽之力,非善行不可为也。我这是善行,善行你懂吗?”青芙大大咧咧的爬上去,又将江淮拽上去。

地道门重新合上,最深处的暗影里,她淡淡的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扫向被青芙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微微抬起手。

手中的青釉瓷瓶上雕刻着小小的五个字“凝魄还魂丹。”

素手紧攥了攥,缓缓放下。

夜里,青芙与江淮将其余的人全部支开,守在青萝的房间,透过窗格朝外淡瞟。

“你说,小姐会来吗?”青芙等了好久,却迟迟不见任何响动,有些着急。

江淮转眸,眼光深邃的瞟了眼身侧这个看着傻乎乎,但是心里无比透明的丫头,唇角浮起淡笑:“不知道。”

开始他以为她只是随意叨叨,不想她只是装作不知道,跟他很有默契的一问一答。

他推断,当时纳兰小姐应该就在那里,如果他们去找她,她会转身离开,而她的武功,只怕没人能追的上。

所以他只能跟青芙演戏,他开始有些好奇,纳兰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青萝决绝,青芙聪慧。她们都如此衷心着这个女人,这个谜一般,弄的他家王爷倾心相守,心碎黯然的女人。

可随着愈演愈深的雨沥沥而下,依旧没见到半个身影。

等待的两人越来越绝望,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北宫晟所睡的房间内,没有燃灯,纳兰芮雪静静的站在他的床边,看着安静沉睡的他,久久默然不语。

她知道那两人在做戏,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们到了这里。

此刻看着他如此没有生命的静趟在床上,身侧的桌子上,一大堆药与渗着血的绷带都说明着他此刻在经受着什么。

他眉色很淡,俊魅的面容没有半分血色,如同枯槁一般。

顿了些许,她终于还是从腰间掏出细瓶,倒出一颗凝魄还魂丹含在自己唇中,走上前微抬起他的下巴,四唇相偎,缓缓渡入。

他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几乎不用拗,便轻松探进他的唇内,她的舌尖卷着他静默的舌将药丸细细融化成药汁,一点点流进喉咙。

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唇齿间那柔软的触感让她脑海中过电般闪过很多画面,每一面都让她如此的怔神。

待药汁全部流入后,她慢慢退出,末了,顿了一瞬,对着那抹没有血色的红唇浅浅一啄,淡瞟一眼他一直攥在手心的字条,一步步退后,决绝的转身离开。

合上窗扉,她消失在飘雨的夜。

有些伤,不是悔恨可以弥补的,有些痛,不是错过就能掩埋的。

不想再伤,所以绝情。

不想再痛,所以离开。

她宁愿一个人,也不想再去爱上谁。

一个人,挺好的。

第二天清晨,天终于转晴,江淮等人看着面色虽然好转,但是依然还在昏迷中的王爷,微叹口气,开始拿出人皮面具装扮。

不一会儿,一行人离开。

青芙望着地上一滩久久未干的水滩,又瞟了眼另一侧的窗格,眼神渐渐暗淡。

如果开始觉得是因为误会所以小姐伤心,此刻她才真正感到绝望,也才明白为什么神仙哥哥会那么沉默,会笑的那么清淡。

不是因为身体的虚弱,不是因为伤口的发炎,而是内心的骤凉。

他太了解小姐,他知道,就算解开误会,小姐也不会回来了。

那种绝望才是让他轰然倒塌的根源。

小姐是哀默大于心死。

神仙哥哥是心死大于哀默。

青芙缓缓泪流。

小姐,你终于还是放弃了吗?

今日的南通张灯结彩,下了两天一夜的雨洗刷掉一切阴霾,将天空洗出碧碧的浅蓝,一道彩虹斜挂天际,百花盛开,灵雀齐鸣。

南通人在今日都簇到京城城门附近观看。

想见见这位号称天下第一俊美,文韬武略,百战无败的战神王爷是何等风姿。

人山人海的百姓前,南通伏虎营士兵虎头银甲整齐的封锁住,给前方皇族留下宽阔的地方。

南世君金冠玉带,明黄龙袍。

南枫银蟒白袍,银冠玉簪。

苏墨青衫隐隐,面带银色麒麟头面具。

数名皇子红袍吉服,身后文武百官位列两侧,都屏气凝神。

辰时刚到,远处轰鸣整列的声音便渐渐传进。

远处百人青甲粼粼骑着汗血宝马的士兵开道后,迎来五人一身白袍的少将,胸前繁琐精绣的青龙图案,肩与护腕都坠着银色的龙形护甲。

五人皆是八尺身姿,修长精键,而周身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无暇移目。

虽然样貌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面容冷酷,腰脊笔直,一瞧都是身经百战的铁骨汉子,完全不同于南通这边世家子弟。

五人驭马而行的姿势狂妄,凌霸,又步调一致。与前方青甲士兵所骑战马形成呼应之势,整齐的马蹄声似乎要将大地踩踏。

铁甲所发出的“噌噌”之声也有规律的齐声作响。

整个队伍,除了整齐,还是整齐,没人左顾右盼,都是一脸冷毅的望着前方。

南通这边一片哗然,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队伍,纵然只有百余人,可似乎瞧得万人方阵,这便是享誉天下的青龙部一角?

一片惊叹与哗然都无声阐述着一个消息,北宫晟这个神话一般的男人,他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引人注目,令人折服。

少将身后,一金冠男子骑着白马雍容而行,迎着阳光,他俊美的面容引起了人群更大的喧哗与躁动。

天!这是不是凡人?太隽美,太冷峻,太妖孽。完美的玉颜上透出的气质更让人不敢喘气,似乎天地间谁在他面前喧哗一声都是一种亵渎。

他驭马到跟前时,原本南通焦躁的人群瞬间安静,都屏气凝神的望着面前不似凡人般的容颜。

一直以为南通枫王爷已经是世间罕见的俊美面容,此刻一对比北宫晟摄政王,犹如月亮遇到了太阳。完全被其光芒所掩盖。

南枫愠怒的扫了眼四周那惊诧震撼的目光,攥了攥拳头。

“北宫晟”身后也跟着百余名青龙部的士兵,前后气势惊天,彻底行至京门前的时候,五位少将与他一起翻身跃马,稳稳落地。

南世君眸色深邃的打量了下面前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男子,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似乎除了长相出众,部队良整,虽然看起来英姿勃勃,但瞧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见“北宫晟”走至他面前,他抱拳淡笑道:“摄政王一路劳顿。”

“北宫晟”正准备回答。

人群中一片惊呼,远处一个如风彻般的人影直奔京门而来,虚影?还是鬼魂?人的轻功能好到这样?形如疾风,奔若狂河。

南世君等人皆瞠目,刺客?还是?

“北宫晟”与五少将回眸,眼神都露出一种欣喜。

下一瞬间,那人影轻点着青龙部士兵的肩几跃,一个飞旋后轻盈落地,稳稳落在场地中央。

众人一片哗然,怎么有两个摄政王?

一个六龙金冠,身着降红色飞龙袍,腰缠金缕带。典型的王侯装扮,贵气十足。

一个一身素白,薄薄两件的单衫,从上到下除了腰间一枚做活扣的羊脂白玉的玉佩扣,无一丝装饰,而他负手而立的瞬间,所有人才觉得这才是北宫晟,没有为什么。

即便他只是负手背后随意一站,面容也没有强装威严,可众人就觉得,这样的男子才是那个享誉天下的摄政王北宫晟!

那种浑然天成的凌霸的气势,即便是眼神淡瞟,也透露出的是一种王者般的自信,犹如高傲的雄狮,让人必须仰望。

事实也与众人预想的一样,金冠的“北宫晟”大手一挥,扯掉了人皮面具,同其余五少将一起“唰唰!”两下,整齐的单膝跪地,抱拳躹礼道:“王爷。”

北宫晟微微颔首,摆了摆手,六少将起身,而他墨色的瞳仁毫无保留的朝苏墨瞟去。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向苏墨,而下一瞬间又是一阵惊呼,从百官身后渐渐又踱步出来一个苏墨,走到南世君身边的“苏墨”身边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行了,下去吧。”

南世君身边的“苏墨”转头,亦抱拳躹礼,一扯面具转身离去。

原来是纳兰府的管家薛桦所饰。

这双双大变活人让人瞠目结舌。

纳兰芮雪一身素白衣衫,静静的负手而立,面容上的银色麒麟面具在阳光下反射出渗人的光芒,单薄的身躯让人一瞧都觉得她是否下一瞬间会被风吹走,但偏偏她透露出的清冷又让人觉得是如此的胆寒。

好似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仿佛若有人敢小瞧此人,下一瞬间,等待的就是冰冷不留情面的肃杀。

北宫晟透过面具准确无误的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

时间静止,只剩下两人默默的对望。

良久,纳兰芮雪淡淡开口道:“摄政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北宫晟唇角抿出一丝倾世的淡笑。“苏校尉,劳烦挂心,本王无恙,你可安好?”

“还不错。”她云淡风轻的抬眸一笑。

天地凝华,唯有两人对望的目光静止在这一刻,春风卷起两人的白衫,交汇成一道解不开的轻语。

我还好,你呢?

我也好,勿念……。

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天地间的一切都从今日开始不同。

是他和她,人生转折的起点,也是这片洪荒土地新纪元的开启。

后来有人问过他们,是否就是那一眼,才有了后来的千古帝后的传奇。

北宫晟淡笑:“冥冥中自由天意。”

纳兰芮雪淡笑:“人生便是这样,没有死,哪来的生?所以命不薄待,终得相守。”

★不当后妈,不狗血。艾玛,预知后事如何,请看明日章节!切看晟晟如何再度撬开雪儿的心门吧。故事从今天起,就真正开始了。

以前的宠,那是小宠,作者让你们在后面见见什么叫大宠,嘿嘿。

相爱不易,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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