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这边总算安静了下来。顾氏听完了王管事的回禀,哼了一声:“老二说的好听,关键时刻还不是偏向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倒是便宜了那小子!”既然扯了老太君出来当挡箭牌,顾氏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听王管事说沈沐的屁股都被打烂了,至少要在床上趴几个月才能下地,心中总算觉得郁气稍稍平复了些。
西府正院里,谢氏也是面沉似水,袁氏在一旁端茶倒水地侍候着,桓氏却一直不停地用帕子抹着眼泪:“我可怜的沐儿!屁股上被打得都没有一块儿好肉了。”
“行了,收收你那眼泪吧!”谢氏不耐烦地说道,“老大给的那一瓶膏药,是大食商人不远万里贩运过来的,治疗外伤具有神效,过一阵子沐儿定然能够回复如初。这次总算老大和三丫头有些良心,及时过来阻住了老太爷,否则……”
说到这里不由想起顾氏,竟然派了一个管事过来监刑,真是岂有此理!忍不住狠狠拍了拍桌子:“顾氏真是欺人太甚,我本不欲过多为难于她,因为东府丢脸,咱们西府面上也不好看,既然她这般咄咄逼人,就别怪我不给她留面子。”
不过几天,大老太太的娘家大嫂,吴郡顾氏的宗妇顾杨氏就急匆匆地到东府前来拜访。
顾氏见嫂嫂来得匆忙,连张帖子都没来得及下,直接就登门拜访,就有些奇怪。将嫂嫂迎进花厅,杨氏叫她挥退了下人,直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们家老大的正房现在是不是还空着,你那个大儿媳妇周氏还带着个孩子住在一进的小院子里?”
顾氏吃了一惊:“嫂嫂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杨氏就不由埋怨小姑子道:“你糊涂啊!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你图谋不轨,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大儿媳妇排挤到一进的小跨院里,不肯叫她住上房,连孙女病得快要死了也不肯叫媳妇搬回来住!外头传得纷纷扬扬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不是嫂子说你,你既然请了玉林大师来给你们东府看风水,为什么不按她说的做?留下这样的把柄叫人说嘴!连咱们顾家都要遭你连累!”
杨氏本来正在给女儿说亲,和亲家谈得好好的,眼看就要交换庚帖了,结果人家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你们家有那样一位心机深沉的姑奶奶,咱们可不敢再娶你们的姑娘回家了!
把杨氏气得倒仰。
顾氏听得心惊胆战:“这,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去啊?”
顾氏送走了杨氏没多久,宫里就有旨意下来,叫湖阳郡主进宫陛见太后。湖阳郡主乃是长沙王庾伦的嫡长女,长沙王贵为亲王,手握兵权,位高权重,故而湖阳郡主在太后和皇后面前都十分得脸,时不时总会召她进宫陪伴。
这也是湖阳郡主在沈家敢于如此嚣张跋扈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一次,湖阳郡主高高兴兴地进了兴庆宫,出来的时候却是脸色铁青。湖阳郡主直接去见了顾氏:“周氏的事,连太后都已经知道了!”
顾氏脸色发白:“已经传到宫里去了?”
湖阳郡主道:“今天太后借此敲打了我一番,要我恪守皇家尊范礼仪,话说得还算客气……”
顾氏一时没了主意,连连哀叹:“当初我说早早叫周氏搬回长乐堂去吧,你不听我的,现在可如何是好?”
湖阳郡主实在有些瞧不起她这个怂样,不由撇嘴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太后都已经发话了,我们若还是拖着不办,那可就是违逆太后的大不敬之罪,算了,你明天就发话叫周氏搬回长乐堂去吧!”
湖阳郡主冷笑一声:“她就是回了长乐堂又怎么样,她的小命都捏在我的手里,若不是沈昀就算续弦,门第也不会比周氏还低,我又怎么可能把她留到现在!”顾氏见儿媳妇的脸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不由得一阵心悸。
第二天顾氏就派了一个嬷嬷去了燕然居,叫周氏和八小姐沈沅舒收拾收拾,搬回长乐堂去。
贾嬷嬷听了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三小姐筹谋了那么久,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能回到长乐堂正房去住,周氏也是十分高兴。
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就搬了回去。沈沅钰把上房让给母亲居住,自己住了东厢房,妹妹沈沅舒住了西厢房。长乐堂的院子是五进五出的,十分阔大,住了三个主子,再加上一众丫鬟婆子们,也并不觉得挤!
周氏安顿好了之后,沈昀也亲自到长乐堂来看了看她,周氏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沈昀了,这么多年来,她对沈昀一直无怨无悔,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只觉得能和丈夫见一面,说几句话简直比搬回正房还要叫人高兴。
贾嬷嬷看见周氏见了沈昀连话都不会说了,站在一旁也是干着急。沈昀也觉得和正妻没什么共同语言,就站起来说:“我去瞧瞧钰儿!”
周氏极为不舍,却不敢对丈夫说一个不字,急忙吩咐周嬷嬷道:“你陪老爷去三小姐那看看!”
沈昀进了东厢房,看见东厢房已经收拾妥当,屋子里摆设一新,布置得十分典雅。窗台上摆着半开的杜鹃,屋子里摆的家具屏风,墙上挂着的字画,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都是有来历的东西,处处彰显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沈昀就不由心情愉快起来。这里大部分东西,都是沈沅钰用尽各种手段,从他的手里强取豪夺来的,单是那一副前朝古画《寒江月夜图》就叫他肉痛了好久。
不过长女肯这样和自己亲近,他还是高兴的。
沈昀也不叫丫头通报,掀了帘子就走了进来。看见沈沅钰穿着一件玫红色浅墨蔓草纹宽边小袄,正斜靠在云母床上翻看一本古卷。十四岁的她生得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显得那样的鲜嫩活泼,偏偏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泊安然的气质,这一切构成了她无法言喻的特殊魅力。
就不由有几分感慨: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这些天沈昀把她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眼里,他不能过深地搀和到内宅的争斗中去,否则别人会觉得他心眼小,缺乏大气魄,对他竞争宗子之位十分不利。
沈沅钰正在看得入神,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沈昀咳嗽了一声,她才发现。骤然抬头欢叫道:“爹爹,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丫头通报一声!”一边不着痕迹地将那本古卷藏到了身后。
沈昀不由莞尔,他早就发现了沈沅钰在看的是一本前朝书法大师钟志的《和南帖》,他花了很多精力和金钱才找到这位书法大师的真迹,一向视若珍宝,书房里也是藏得妥妥帖帖的,不知道怎么被这个小丫头给找到了!
他假意地虎着脸,伸出两根玉雕一般的手指,轻轻从沈沅钰的身后把那本《和南帖》拿了出来,“钰儿,你又淘气!”
沈沅钰嘻嘻地笑:“我就是看看,看看!”她就是看见父亲对这本字帖珍爱之极,就知道这本字帖的价值一定非同凡响,这才想着偷拿出来据为己有,哪里知道就被父亲抓了个现行。
“你呀,真是个小贪财鬼!”沈昀哭笑不得:“写这本《和南帖》的钟志擅长的是草书,而你学得是卫夫人的小楷,你拿来有什么用?”
沈沅钰腆着脸道:“我就是喜欢嘛,爹爹你就发发慈悲,送给我嘛!我不写草书,但我平时拿出来看看也是好的啊!”
沈昀气结,看见女儿的眼中亮晶晶的一片殷殷期盼之情,这个“不”字就硬是说不出来了。想到难得父女俩都喜欢书法,长女喜欢这本字帖也算有些眼光,只得忍痛割爱:“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又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不要再到爹爹的书房里偷东西了!”
沈沅钰对着沈昀撒娇,竟然做得如此纯熟自然,她一时间也有些愣怔。才想起来这都是原主从前做惯了的。她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似乎连她的部分感情和习惯也继承了下来。比如,见了三堂兄她会觉得非常亲近。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沈昀表现出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护,让她的心彻底变暖了。
沈昀叫了外书房侍候的蕊心进来,蕊心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雕红漆的盒子,沈昀微一示意,蕊心立刻将盒子打开,却是一套赤金的头面,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金青石各色宝石,每一颗宝石都是品质极好,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凡品。一时间整间屋子里都是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了沈沅钰的眼睛。
沈沅钰吃了一惊:“这是?”
蕊心说话十分利索:“老爷听说三小姐把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给了八小姐,特意亲自设计了草图,找来最好的宝石和工匠为三小姐重新打造了一套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