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梦……”
花倾城轻声细语地唤着坐在天雪圣兰下的人。
随之,琴声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儿,北司青君才冷淡地抬起眼帘望向她,“何事?”
“你……”
北司青君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人总是不敢、也不忍心对他疾言厉色。
花倾城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北宇的战争还没有平息,你为什么把卫鹿族撤走?”
“西陵御的天马骑兵能克制卫鹿族的上古幻阵,留下,无益。”
“可是卫鹿族也并没有输,不过是势均力敌,有卫鹿族在,至少能和对方的天马骑兵互相牵制,侧面削弱对方的实力,你现在把卫鹿族撤走,北宇和东寮联军就要同时面对紫旌军和天马骑兵,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战,我们如果不插手,北宇势必落到西陵御手中,到时候,局面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
花倾城尽可能的压制着情绪,可不管她是喜是忧是急,北司青君都不为所动。
“卫鹿族早在千年前就已淡出凡尘,本就不该踏入人间战祸。”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说过吗?特殊时期就应该采取特殊的手段。”花倾城看着他平和清浅的眸光,语气越发绵软,“兰梦,我知道我们是神,应当怀有仁慈悲悯之心,可人间战祸肆虐,我们如果不加以干涉,一时的仁慈,可能会让黎民苍生在日后陷入不断的水火之中。”
北司青君手一扯,琴弦发出刺耳凌厉的声响,挽香琴应声收回法戒,他冷眼睨视,“你诸多意见,是想让本君再次命卫鹿族参战?让他们与天马骑兵同归于尽?”
他一直都是孤高冷漠的,可花倾城从未见他如此动怒过。
“我……我不是……”
在她急欲辩解时,北司青君却已经拂袖离去。
“呵,小兰生气了!”
天雪圣兰顶端,一直作壁上观的连城朗月轻笑揶揄。
花倾城沮丧道:“都怪我,是我太心急了吗?帝月,你是不是也认为我的想法是错的?”
“错?”他的眼神穿过如雪的花雨,迷离温柔,“沧雪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在我心中都是对的。”
可惜,你不是他!
说罢,顺着花枝纵身飞下,花影婆娑,人似惊鸿。
“你这一年来一直汲取我和小兰的圣神之气,怎么还是记不起从前?你忘了,小兰一直都是那个脾性,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温柔慈善,你要他去杀戮,他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倒是你,从前就一直为人类操心,现在还是改不了。人类有人类的命轮,你现在最该上心的是你自己。等到帮你重塑神形,我们便一起返归神域,逍遥自在,岂不比这凡间要好?”
花倾城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期盼,“可以吗?帝月,你真的认为我可以重塑神形,变得和以前的沧雪,呃,我是说以前的我一样?”
创世沧雪,那是怎样超然的存在?
盘古?女娲?宙斯?
开辟天地,随心所欲的创造世界,随手掌握任何人的命运!
如果真的能变成那样,那她便是这龙寰大陆、甚至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高高在上的存在!谁也不能超越她,更休想控制她!
她的贪婪被连城朗月尽收眼底。
“当然,你我相识了几万年,我可曾骗过你?小兰最近为了帮你恢复神体,几乎耗尽了心思,他可能是太挂心你,所以才会急躁,你该体谅他。”
“嗯,我明白!”
花倾城现在的形体是虚幻的,甚至看不清面貌,别人也触摸不到她,她向连城朗月伸出手,后者温润的笑容看不出一丝瑕疵,象征性地握住了她的手。
瞬间,无瑕的圣神之气被源源不断地顺着指间掠入花倾城体内。
……
“你太纵容她了!”
连城朗月刚踏进玉雪冷芳殿的门槛,殿门就被一道风扣上,凛冽的风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连城朗月不以为然,“是你太沉不住气了,你的态度会让她心生怀疑,我这是在替你收拾烂摊子。”
“本君不需要!”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连城朗月大喊一声,身体猛地一晃,被北司青君及时扶住。
“你……”
“走开!”连城朗月却不领他的情,一把推开,自己虚浮地走到了桌边强撑住。“兰梦!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何时才能顾着大局,而不是一味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只想着你自己的喜恶?”
他总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这样的发泄还是第一次。自从得知沧雪非沧雪后,他几乎都要崩溃了。
“兰梦,沧雪已经消失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你为何还是不懂?现在已经不是初天纪元,你也不是在神域里。当初若非你我的任性,沧雪或许就不会消失!你究竟是想我行我素,还是守住你爱的人?”
他的意思北司青君不是不懂,若非想为小雪做些什么,他又何至于忍受那个肮脏的东西到现在?换做从前的他根本不知道忍是什么。
为了小雪,他愿意忍,可唤雪魂归园里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说的每一句话,本君都觉得厌恶!”
“你以为我不憎恶她吗?每次面对她伪装沧雪的姿态,我都觉得微贱肮脏!”
北司青君疑惑地看向他,“有句话,本君一直想问,你是否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小雪?”
既然已经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沧雪,他其实大可以离开的,可他却一直甘心留下,甚至不惜损伤自己,除了说他想起了对小雪的感情,北司青君想不到其他的缘由。
“……我不知道!”
连城朗月迟疑了好一会儿,只给出这样的答案。倒不是他敷衍,而是真的不知道。
他脑海中依旧没有连城千秋的任何记忆,可就是心中的一股感觉,与日俱增,让他无法对那个女子撒手不管。
北司青君不再追根究底,转了话锋,“你体内的浊气越来越盛,不该再如此任由那个东西吸食你的圣神之气,否则……”
“我知道,会堕魔。”
北司青君皱起了眉头,“你既知……”
连城朗月抬手挡住了他的话头,说道:“我如此做,一来是消除她的疑心,二来,是为了更深地探清她背后那个人的来历。”
“那个东西的背后之人?你我此前不是已然探得,那人是东方琰吗?”
连城朗月满怀深思,缓缓摇了摇头,“一个凡人,怎会凌驾于你我之上?东方琰,未必只是东方琰!通过唤雪魂归园中那个东西,我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你是说……曼珠沙华的气味?”
“哦?”连城朗月玩味地瞥向他,“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无心。”
北司青君不置可否,他整天与草木药材为伍,对于这些气息格外的敏锐。
“曼珠沙华虽不常见,但也不算稀奇,能证明什么?”
“那是因为你忘了,曼珠沙华这种花,最初出现的因缘……”连城朗月迷离的目光飘向了远方。
开天之初,世间一无所有,曼珠沙华这种妖异绝美的花也并不存在。
后来,沧雪在龙寰大陆上空的极西处开辟出一片池渊,并在里面播下了花种,那花种开出的便是曼珠沙华。
于一片浑浊黑暗中开出的血色花朵!
灯光幽暗的大殿中,连城朗月的声音沉沉地回荡:“曼珠沙华……开在愆渊!”
愆渊……
若是愆渊……
“愆渊?那是何处?”
北司青君没有上古的记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从他的神情中看出非比寻常的忧思。
连城朗月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天空,“兰梦啊,战争快结束了吧?”
“连城朗月!”北司青君不耐道:“有话直说,本君最厌恶你这样故作高深!”
“呵!”
连城朗月扬了扬嘴角,可他的笑容太牵强,太悲伤。
“兰梦,沧雪为了守护这片大陆,牺牲了他自己,哪怕你忘了沧雪,可你至少记得你的凡间女子,为了这片大陆,她和沧雪一样疲惫。为了沧雪,为了你的凡间女子,你与我,也该要做些什么了!”
北司青君狐疑地观察着他,冷淡道:“本君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只是要告诉你,你若舍命,小雪会不开心,本君要她开心。”
“呵,那你就竭尽所能地哄她开心吧!”
有你陪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