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和元缓同时睁大眼睛,齐齐望向樱儿。
“上一回我同缓儿姐姐一起到福海喝茶,不是听到旁边那一屋子滥人在胡说八道吗?”樱儿回忆道:“我记得给您几位提过,里面有个女人说话尤其污糟,而且好象还挺清楚林家底细。”
“这女人有什么古怪?”林母问。
樱儿又琢磨了一会,才道:“我当时就觉得她那嗓门熟得很,就是一直想不起,到底在哪儿听过,昨晚缓儿姐姐住我那儿,我陪她说着话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
林母催道:“是哪个?”
“虽然好多年没见过她人,可我还记得,那是林与欣的声音。”
林母倒吸一口凉气,“你能确定?”
樱儿肯定地道:“这人说话的调调一直没变,八九不离十。”
“她不是同莲花一起被流放南疆了吗?”林母十分疑惑,“怎么人又跑到了靖远。”
“那天缓儿姐姐也听到,她如今做了娼妓,改名艳娘,跟着一个叫伍爷的跑来了靖远。”
“娼妓?”林母大吃一惊,“怎么可能?真是造孽啊!”
“以前便听小姐说过,小虎子是林与欣同母弟弟,若孩子真有什么不测,第一个值得怀疑的,难道不是她吗?”樱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怎么会知道小虎子的事?”林母觉得有些不明白。
樱儿回道:“听那帮滥人的口风,林与欣是先回的京城,林长荣收留小虎子的事很多人知道,所以她能打探到也是平常。”
“我也觉得林与欣最可疑,”林与欢也道:“樱儿已将此事说与了郑全,现在晋家军的人正在各处客栈、酒楼暗查,只要找着那伍爷,林与欣也就逃不远了。”
“你这庶妹竟是不学好的,前脚杀人未遂被流放,后脚竟跑回来走了邪门歪道,让你爹知道此事,可不得气得吐血!”林母叹道。
“我隐隐绰绰有些印象,不是还有个二夫人吗?”林与欢问。
“少不得就是莲花一心想找儿子,”林母直摇头,“真作死啊,便是孩子还给她们,能学个什么好!”
樱儿嘱咐道:“夫人,来之前郑全说了,林府外面,他已加派人手,为防万一,你们暂时都不要出门。”
“不知小虎子现在怎样,有没有饿着、渴着?会不会被人欺负?”元缓在一旁擦了擦泪,自言自语道。
“放心吧,说来那么多人帮着找,一定会无事的。”林与欢上前安慰道。
塔子街向来车水马龙,此刻,停在长发客栈前的一队马车竟将主路堵得死死的,来往之人被挡了道,自是大为不满,虽没人言语,不过那眼刀却是丢了不少发。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客栈里走出来,对着跟在他后头的一个男人道:“阿胜,这货可都上齐了?”
“伍爷您放心吧,小的清点了三回,绝不会出任何差错,”那个叫阿胜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来,“账货两符,伍爷这一趟西北之行,真可谓收获颇丰!”
“阿胜,你为人聪明,办事又牢靠,艳娘保举得好,”伍爷随手翻开账本瞧了瞧,然后拍拍阿胜的肩膀,“回了京你便跟着我干,必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多谢伍爷抬举!”阿胜忙点头哈腰地谢过。
“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艳娘这次跟过来,将那些达勒尔客商周应得不错,让爷挣着了大钱,她劳苦功高,待回了京城,爷便出银子给她赎身,少不得再摆上一桌,将人风风光光地迎进府里,此后你姐弟二人也能时时在一处了。”
“恭喜伍爷!谢过伍爷!”阿胜笑道,“这一杯喜酒,小的定是要讨的。”
伍爷十分得意,“北阳关刚一开,便让伍爷我赚了大钱,赵王殿下果然英明睿智,等达勒尔那头玉石矿开出来,伍爷我再不当这劳什子的皮货商,直接去做玉石行东家!”
阿胜眉心一挑,好奇地问道:“可小的听说,达勒尔玉石矿的生意全归了林家,咱们能沾上油水?”
“林承万再厉害,能大得过皇上,京里有传言,有人眼红林家跟达勒尔搭上线,花了大银子要搞垮林家,听说弹劾靖远伯的折子已呈上了御案,你以为林家还能有几天好果子吃?”
“不是说圣上同林承万关系不错,竟是不护着他了?”阿胜故意问道。
“君心难测啊,这几年林家风头出尽,早招来不少闲言碎语,圣上当日捧他林承万,不过是用得上他,如今国库丰盈,自然也不那么看重林承万了,兔死狗烹的事,古往今来多的是!”
“伍爷果然消息灵通。”
“如今京里头可热闹了,王爷们斗,大官们斗,小官们也斗,咱们这些小虾米且在坐山观虎斗,就等着得渔翁之利,便是拾人一点牙慧,也能吃上好几辈子。”
这边两人聊得热火,斜对面一间成衣铺二楼,林长荣躲在窗后,指着那阿胜,对站在另一边的元鹏道:“那人叫蒋胜,当年因贩私茶被到处通缉,上一回就是他同那右贤王一起掳走的晋王妃,我们都以为这人逃了,没想到居然还在靖远。”
元鹏道:“郑将军的人已暗中派人跟上了,咱们先过去看看,暂时不要惊动他们。”
林长荣一跺脚,“听说二夫人曾亲口承认,他便是小虎子的生父,孩子丢了,八成与他有关。”
“此人品性恶劣,又是重犯,林虎跟着他绝不是好事,”元鹏对林长荣道:“咱们帮你把孩子抢回来。”
这时林长荣神色忽然就变了,盯住下面一个从客栈里走出来的女人,差点大叫出来,“看,是林与欣,果然是她,元大哥,除了他们,这靖远不会有人盯上我儿子,小虎子肯定被他们抢了!”说罢便要转身下楼。
元鹏一把将他扯住,“你别急,这里是闹市,若惊动他们,怕是蒋胜又会趁乱逃掉,咱们稍安勿躁,郑将军不是说了吗,已在城门口布下重兵,到时再行抓捕。”
林长荣咬了咬牙,死死地望向已缓缓开动的车子,担忧着林虎的安全。
刚过晌午,那个丢了林虎的仆人飞快冲进林府大门,站在院子冲着林母的屋子喊道:“夫人,小少爷给找着了!”
听到这一声,坐在屋里的几个女人立时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林母急着问仆人,“孩子人呢?在哪儿找到的?”
正说着,元鹏怀里抱个孩子走了进来,元缓一时激动,便要跑上前去,没料到刚迈出一步,力气却使在了受伤的脚上,立时疼得差点摔到地上,幸亏旁边赵娘一把将她扶住。
元鹏将孩子放到屋里,元缓由赵娘扶着坐到床边,见林虎双眼紧闭,小脸上脏兮兮的,额头、嘴角都是血迹,下巴处还肿了一块,少不得心疼得要死,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林与欢凑近看了看,回身问道:“元大人,虎子这是昏了,还是睡着了?”
“林姑娘,这孩子昨儿个被灌了蒙汗药,一直到现在还没醒,已找大夫瞧过,说是先等到晚上,看看能不能醒,再不醒的话,就给他扎针。”
“大公子,孩子脸上这伤又是怎么来的?”赵娘瞧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元缓,只好替她问了。
“是一个叫蒋胜的人,还有个什么艳娘的将林虎捉了回去,听那帮人招供,这孩子刚被抓过去时,一直闹个不停,蒋胜给惹火了,拳打脚踢地教训了他一顿,虎子当时就被打昏过去,后来是艳娘出的主意,说怕孩子醒过来再闹,硬往他口里喂了药。”
元缓显是一惊,忙掀开林虎的衣襟去瞧,果然见他身上有不少处青紫伤痕,有的地方还出了血点,免不得又难过一场。
林母怒道:“这蒋胜居然跑到靖远来兴风作浪,还有那个林与欣,一个女人竟长着蛇蝎心肠,这两个就该乱棍打死!”
林与欢上前给元缓顺了顺气,道:“若心疼他,就不许老是哭,孩子还得你照顾着,说不得晚上便醒过来了。”然后转身给元鹏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话。
到了外头,林与欢刻意离屋子远了些,问,“元大人,长荣怎么没一道回来?”
元鹏一愣,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看,支吾了一句,“他在后头,同郑将军在一块,还有好多事,他说……忙完就回。”
“不对,林虎伤成这样,长荣怎么可能有心思忙别的,早就该自已抱着儿子回来了。”
思忖半天,元鹏叹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林姑娘,长荣出事了!”
元鹏带着林与欢到塔子街郑府时,郑全正在二进院里急着来回打转,见到林与欢挺着个肚子进来,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赶紧迎上前来。
“郑全,长荣到底伤情如何?”林与欢急切地问道。
郑全愣了半天,也只能摇了摇头。
林与欢大怒,质问他,“你让元大人瞒着我们,是准备让我们这些女人在家等着收尸吗?”
郑全一脸的歉意,“林姑娘,长荣如今凶险得很,林府只剩下女人在,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林与欢明白了,林长荣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只能忍住泪水,道:“我知你是好意,可长荣是我弟弟,他是死是活,总得有家人陪在身边,你现在带我去瞧瞧他吧!”
郑全无法,只能让人叫出在伙房帮着烧水的樱儿,夫妻二人一起陪着林与欢进了屋。
迎面,一个小伙子端着一盆血水从床边转过来,林与欢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下意识握紧了樱儿的手,继续往林长荣的床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