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流朱,已然是没有任何的遮掩了,凌厉的神情,即便是清淡的面容,也遮掩不住她的扭曲:“三夫人之前怀孕,的确是我早就知道了,可我本来还没想到怎么害她,那一日安姨娘差点跌脚,我灵机一动,顺手就带着她一起滚下去了……她的孩子没了,我心里也就痛快了……”
原本预备着,舒霆峰的第一个孩子应该是自己生下来的,毕竟小梁氏的身子不好。
尤其是,在小梁氏小产调养期间,补过了头,身子开始掏空……
其实流朱一开始也没打算要做得那么绝,只是一点一点,积重难返了而已……
积重难返,多苍白的一个词?
安姨娘已经骇然了,站不住,她当真有些站不住。
“流、流朱……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想不通,安姨娘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听明白了什么,可是又忽然之间宁愿自己什么也没听明白。
她看向舒霆峰:“你是怀疑流朱害了雯贤,也害了雯贤的头一胎?”
舒霆峰捏紧了拳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妻命不久矣,皆为此婢所害!”
命不久矣。
安姨娘摇着头:“不……不可能,不可能,流朱心地善良,平时走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霆锋,你是不是听信了谁的谗言?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她这些年处理事情一直井井有条,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流朱听着听着就听笑了,她想起自己在安姨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已经忍够了这蠢妇。
她大笑起来:“真是愚蠢,愚蠢,一大家子就没几个明白人,哈哈哈……说起来,也真是要感谢安姨娘您呢,若没您派我去照三夫人,指不定三夫人还能多活几年,指不定您现在早就抱上孙子了,哈哈哈……都是您的功劳啊!”
“胡说!胡说!”
安姨娘不敢相信,她上去就甩了流朱一巴掌,眼神狠厉:“你胡说!”
舒霆峰忽然有些累,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哪里来的。
婉姨娘已经吓晕了过去,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至于舒雅,只余了满腹的唏嘘。
流朱脸上红红的五道指印,她忽然伸手一推安姨娘,恶狠狠地看向了舒霆峰:“你以为我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还不都是你因为你!我为什么会做错这一切,若你肯多看我一眼,又哪里来的如今这么多事?我不贪,不妒,我只是想要——”
“打。”
舒霆峰全无半分的怜悯,眼底结着冰霜。
生冷的一个字:打。
沉闷的落杖声响,一下响起来。
一杖落在了流朱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打得朝前面扑了一下。
流朱趴在平地里,看着舒霆峰,死死地瞪着他,眼底却涌出泪来。
她没有错,她没有错。
原本也是不想害小梁氏的,可那时候鬼使神差,她脑子里像是有另外一个人在控制她的行动,让她做出了那许多阴险害人
的好事……
她喜欢舒霆峰,不想让他用这样全然陌生的眼神看自己。
她不想……
流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哭了出来。
舒霆峰无动于衷:“我与你说过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可你,根子上就是恶毒的,无可救药!”
流朱听不见,她也不想听,她只是竭力地地挣扎着,“你才是这候府上下最最冷血之人!对别人送上来的心意视而不见,是你成就了如今的我!舒霆峰,三爷,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问,到底是谁亏欠了谁!当初你带我入府的时候同我说过,到了府上我就不会孤独,可流朱好冷……流朱想来找你谈心,他们都说不许流朱来……不是当年的三爷,如何有今日的流朱!”
一句一句,听者无不觉得惊心动魄。流朱是当年的舒霆峰从路上捡来的,是大水冲了田庄,一家子人都消失了,这才行乞碰见的舒霆峰。
如今流朱竟然说,这一切都是拜舒霆峰所赐。
他只漠然看着流朱,没动分毫。
谁才是这候府上下最最冷血之人?
舒霆峰也不知。
流朱眼神里带着狠色,仿佛记起了当年的一切,她不甘心,不甘心还没抓到自己想要的,不甘心就这样从高处摔落下去,身败名裂,无过于此。
身后的木杖,又落下了……
流朱尖声地叫着,直到嗓音沙哑,再也叫不出来。
舒霆峰甚至没有跟安姨娘解释,安姨娘已经吓晕了。
他站在雪地里,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来,扔到了流朱的面前:“当年我救了你一命,如今你把这一命,还我吧。”
当年我救了你一命,如今你把这一命,还我吧。
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一句话。
舒雅也听见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这一幕残忍到让人无法直视,可她收不回目光。
她看到,流朱听见这句话之后,笑出了眼泪。
这是一个走错路的女人,被爱情蒙了眼的女人。
流朱伸出走去,握紧了那一把匕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逐渐降临的夜幕下尖叫了一声。
一切,在匕首出鞘,雪亮了一刹那,又沾上鲜血的一瞬间,终结了……
流朱,死了。
鲜血喷溅出去,像是冬日里的红梅一朵一朵,可颜色却是暗红的,触目惊心。
流朱软倒在地,已经没了一点声息。
她说不出话来,只死死瞪着舒霆峰。
舒霆峰道:“挫骨扬灰。”
自尽,挫骨扬灰。
说完,舒霆峰便转身离开。
这一日的候府,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安姨娘一下病了,小梁氏一直在病中,刚刚有了身孕的婉姨娘据说已经吓傻了,三爷已经发了话,生下孩子就把婉姨娘送出府去,余者再议。
流朱一下子没了,府里最近是风声鹤唳,少有人知道流朱是怎么没的,反正这么一个活人消失了,也没人敢问。
主子们的
想法谁清楚呢?
前一阵还帮着三夫人管府里的事情,现在说消失就消失。
是死了,还是被发卖出去了,也就少数人心里揣着明白。
可到底,没人敢说。
舒雅也不往外说一个字,这里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如旧。
而二婶梁氏直接吓得生病躺在床上,一点都没有精力来管控候府的事情。
路元和给小梁氏看过之后,已经下了药石无救的断论,能活多久全看运气,若是好生调理,兴许还有个两三年或是三五年,也可能哪天早上一起来就看着人已经没了。
婉姨娘醒过来,问遍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却没问道流朱的下落,没一个晚上就吓成了个傻子,整日拘在屋里不能出去了。
安姨娘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可到底她信任了流朱那么久,怎么也缓不过劲儿来。于是,安姨娘也病了。
安姨娘和婉姨娘都生病了。
舒雅是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她现在正忙着候府的事情,如今她管理着候府,自然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
早上起来后,舒雅决定去请安,等舒雅到祖母院子里的时候,太阳才渐渐升起。
“舒雅给祖母问安。”
“舒雅来了啊,今天来得怎么这么早,快进来,早晚天凉,可千万别把自己冻着。”老夫人满眼关切地问道。
“多些祖母关心。”舒雅走到了祖母近前,笑着说道。
“对了,舒雅,今天的日子你可得精神,下午你姑姑会来候府,以前你姑姑回候府的宴席一直是吴氏准备,这次你第一次管理候府的大事情,祖母相信你的能力,这次希望你办好一点。”
“是,祖母。”舒雅笑着转身离开,她当然会好好接待成王妃的到来,只是有些人怕是不这么想了,舒雅等着她们的手段到来。
刚刚一出了院子,舒雅却发现安嬷嬷正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外,看到舒雅走过来后,马上走上前谄媚地道:“大小姐,老奴终于等到你了,您快进来坐坐,老奴知道自己犯错了,请大小姐给老奴一个赔罪的机会。”
舒雅跟随着安嬷嬷走进了屋子里,坐下来后,安嬷嬷忙前忙后不断道歉,最后还给舒雅泡上了一杯茶,满脸地献媚。
“大小姐,都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昨天竟然冒犯到了你的头上,老奴也是听安姨娘的吩咐,大小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我们这些小人计较,以后老奴肯定会好好效忠您的,只希望大小姐不要再计较这件事情”安嬷嬷的态度十分诚恳,似乎真的怕怀恨在心。
舒雅看着安嬷嬷那诚恳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嗤笑,但是神情却一直保持着耐心,是不是应和一下安嬷嬷的话语,仿佛两个人已经达成了合作一样,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安嬷嬷,王妃洗尘要用的那几支金步摇你放在哪里了?”
“哦……在那那个柜子里的第三层。”安嬷嬷不经意的扫了扫舒雅的神情,对着外面喊道。
“找到了,多些安嬷嬷了。”外面的人再次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