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她眼中如今这一切已经成了闹剧,陈氏却犹自不知,呵斥道:“小贱一人,你还妄想椎的干干净净,二小姐多大点的姑娘,怎么会将帕子送给男人?倒是你,只有你能近身词候,偷了她的帕子是再容易不过,莫非你以为故意将这一切诬陷在二小姐身上,你就能够跟着陪嫁进苏府吗?”
满屋子的丫头妈妈们都满目同情之色,她们看着陈氏母女将所有罪责怪在秋月一个卑微的丫头身上,而秋月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陈氏平日里慈爱大度,一派主母风范,二小姐对秋月不说很好,却也是十分信任侍重,但到了关键时刻,这对母女却将一个可怜的丫头推出来作了替罪羊!这是何等可怕的主子!
宛秋静静看着,将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收进了眼里,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疾言厉色的陈氏身上,微微冷笑,恐怕涵滔不绝的陈氏还不知道,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失尽人心了吧!一个随时随地可以弃卒保车的夫人,一个出了事情自己无力承担就全部赖在下人头上的主子,谁还会全心全意忠心耿耿为她们卖命?可笑之至!
宛秋叹息了一声,脸上却满是同情之色,道:“爹爹,算了吧,这件事情再查下去对妹妹闺誉有损,我料想秋月一个小小的婢女也不敢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我们就当是误会一场,揭过去便罢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望向宛秋,却见她色如春花,满面慈悲,不由得大为感叹,秋月算是投错了主子,若换了慈悲善良的大小姐,定不会落到这等下场!宛秋与秋月无亲无故、更无主仆情分,竟然开口为秋月辩解,相形之下,一直咄咄逼人要将秋月推出来受死的陈氏母女就太可怕了!
陆仕元冷冷望着陈氏母女,脸上全然都是不信,老太太已经低头喝茶,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事到如今,陈氏已经别无退路,她走到秋月身旁蹲下去,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轻声道:“用你一死,可换全家平安富贵。”
秋月浑身一震,看着陈氏眼睛里的冰寒之色,脸上终于露出绝望,如果她不为陆宛灵认下这罪名,自己的家人也难逃一死,夫人,二小姐啊,你们好狠毒的心!她低下头去,再无一丝希望,凄凉道:“是,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奴婢……奴婢仰慕林公子的才华,妄想诬陷二小姐,最后跟着二小姐嫁入林家……”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陈氏缓缓站起来,扬起下巴冷声道:“老太太,老爷,灵儿再有疏忽,却也是陆府的女儿,你们要看她被别人诬陷,彻底名誉扫地吗?”
她在赌,赌老太太和陆仕元为了保住陆宛灵的名誉,认可这个错漏百出的谎言!
陆仕元死死盯着陈氏,目光之中全然都是隐忍的怒气,终究只是长叹一声,慢慢说道:“夫人说得对,这丫头竟如此居心不良,如今既已实供,赐她全尸而死,来人,拖出去杖毙!”
外面的妈妈们齐声应了,拖着秋月到中庭,用麻绳狠狠捆了,毫不留情地重重打下去!一时之间满屋子都听到秋月凄厉的惨叫,以及沉重的木板向人的身体重重击下的声音!屋子里,陆宛灵面无表情,陈氏冷淡听着,陆仕元满面冷色,就连老太太老太太都微微闭目,仿佛睡着了一般,所有的丫头妈妈们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在体统面前,他们明知道罪魁祸首是陆宛灵,却还是选择了牺牲一个无辜丫头的性命,宛秋的指甲不由自主陷入掌心,这些人就是她的亲人,多么冷血多么可怕,简直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秋月这些年跟着陆宛灵,纵然没有做大恶事,欺负人的交易也做了不少,宛秋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直到外头打了三十个扳子,料想她已经受了教训后,才缓步上前道:“祖母,爹爹,可容秋儿一言?”
老太太睁开眼睛,叹息一声,道:“秋儿,祖母知道你心软,但若是为了这个丫头求情,就免了吧。”
在陆府的体统和人命之间,他们毫不犹豫选择了维护声誉,哪怕是掩耳盗铃、欺世盗名,也要照着这各路走到底。宛秋看了一眼面带讥消的陈氏,慢慢道:“秋儿也知道这丫头做了错事,但毕竟她跟随灵儿多年,是她的贴身丫头,情分非同一般,灵儿如今是气得很了,若是将来回想起来定会后悔,秋儿明知妹妹必悔,岂可无一言规谏?”
陆仕元坐回座位上,淡淡地道:“说吧。”
宛秋轻声道:“秋月的确是罪该万死,只是她这些年来尽心尽力服侍妹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都且不论,祖母怎么忘了,秋月是华妈妈的亲生孙女啊,华妈妈当年是您的陪嫁丫头,服侍您多年后因年老体弱才得了恩典去了别院养老,她儿子早死,媳妇改嫁,只刺下这么一根独苗苗,如今将她杖毙,华妈妈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老太太脸上多了三分戚色,只是还有些犹豫
不决,宛秋又道:“母亲现在怀了身孕,慧通师太叮嘱过一定要我们多做善事,如今杖毙丫头是小事,坏了师太的嘱托才是大事,万一不小心留下业障,祖母和爹爹岂不是要受到连累。”
陆仕元一直没有任何要停手的意思,听到这里顿时目光一凝,便向外面喝道:“行了,先住手!”外面当然停了手,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面面相觑。
陈氏如何肯饶,事已至此只有秋月一死,死无对证她才觉得安全,立刻大声道:“秋儿你说的什么话,这样的贱婢你何苦为她求情!”
宛秋叹息一声,目光流连在陈氏腹部,别有深意道:“母亲,就当是为弟弟积阴德吧,可怜弟弟还未出世就已经有了天煞孤星的恶名,若是府中再有人死去,岂不是加重了他的罪孽,您身为亲母亲于心何忍?”
“天煞孤星”四个字仿佛一道咒语将陈氏牢牢束缚住,她与宛秋对视的瞬间,只觉那双黑潦潦的眼睛里流露出无边的寒冷,令她心头如针刺一般,不由自主倒退半步。
宛秋回过身,淡然道:“秋月的确有罪,祖母和爹爹一定要惩罚她,就让她进入家庙为还未出生的弟弟祈福吧,也替母亲每日诵经百遍,消弥业障,”
进入家庙将是永远不见天日,但与直接杖毙比起来已经是法外开恩,所有人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转折,一时之间都呆呆看着站得笔直、目光冷静的大小姐,秋月并不是她的丫头,她却三番四次出言相救,当真是宽容大度、仁厚有情,不由令人心中肃然起敬。
陆仕元思来想去,打死秋月的确会增添罪孽,于自己的福禄有损,若是放出去又怕她在外头乱说,只有投入家庙彻底断绝了她与外界的接触才不失为上策,当下看了老太太一眼,道:“老太太,您看呢?”
老太太点点头,冷冷望了一眼陈氏的腹部,天煞孤星,陆府居然出了这个妖孽,为了消除业障,替自己祈福,就暂且饶了这丫头也无妨!微微点头道:“秋儿宅心仁厚,这个主意好,既惩罚了这个丫头又保全了她的性命,今天就送进去吧。”
陆仕元冷冷看了陈氏一眼,道:“灵儿虽是被丫头诬陷,但也是她无缘无故跑到花园招蜂引蝶,罚她禁足百日,抄写女则五百遍,你身为亲母亲管教不严,以至于生出这许多事,丢了陆府的脸面,从此之后你必须好好管教灵儿,若是再发生这种事,连你一块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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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