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倾道,“盯着又如何,如果来求证,我躺床上就是。”
蓝初懿笑了起来,疏朗好听,带着点点暖意,阿栾在一旁道,“公子还从未笑得这样开心过呢,以前是带着笑,可不过是习惯而已,到凰城之后,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阿栾。”蓝初懿止住了他,“你又多嘴么。”
阿栾不服气,“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宫小姐才能让公子高兴,所以宫小姐你一定要跟公子回天泽域呀。”
蓝初懿变了脸色,“何谓一定,你这是逼迫宫小姐,三天之内,不许你再说话。”
宫无倾却没有芥蒂,“阿栾才十一岁,不懂事,你怪他做什么?”
蓝初懿低声道,“我怕你不好想。”
宫无倾笑而不语,放下杯盏,“去回信吧。”
涟秋已经将笔墨纸砚准备好了,蓝初懿撩起衣袖,行云流水般落下数行字,便绑在了鸽子腿上,将鸽子放飞,他放鸽子的姿势非常优雅,浑身气质如玉,让人感到柔情温暖,涟秋心想,小姐无缘与云公子在一起, 幸亏也遇上了好良人,她忽然感到恻然,心中叹了一声,说到底,还不就是小姐固执吗?
宫无倾吃饱喝足,拿起花箭来练,她眼前一花,却是出现了蓝初懿的身影,他指间夹起了一颗青李子,淡笑望着她,“上次见你射枝条很准,可以拿我来试试,看能不能中这个李子。”
训练了这么久,宫无倾对自己的箭术还是有自信的,她道,“好啊,箭不长眼睛,你不要动就是。”
她拉弓搭箭,对准了李子,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可脑海中却浮起很久以前的情景,云上烨托着苹果,或者手指夹着葡萄,由她来操练,开始的时候,他的手没少受伤,甚至鲜血淋漓,叫苦不迭,后来她进步了,他就将东西放到自己的头上,笑得玩味又欠揍,说伤到了大脑,就要她一生为他负责,幸亏她一次也没有伤及他的脑子,最多擦破了脑皮。
所以,就不用负责了。
宫无倾只觉得心中苦涩,下意识地脱手,却是偏了,惊呼一声,“快躲开。”
蓝初懿来不及躲避,箭正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贯穿到掌心,顿时血流汩汩,阿栾惊呼一声,忙过去查看,“天,是伤到筋脉了。”
宫无倾心一紧,“快叫郑大夫来。”
涟秋她们赶紧去了,看到宫无倾一脸愧疚,蓝初懿蹙着的眉头舒展开,微笑道,“不过是小伤,很快就会好了,无倾,你不要担心。”
阿栾有点恼怒,“就算好了,恐怕这只手也不能握重物,宫小姐,你拿人来试验,怎么也不小心一点呢?”
蓝初懿训道,“哪里能怪宫小姐,是我的手抖了一下,你再对宫小姐不敬,我就把你逐回去。”
宫无倾微微动容,明明是她心不在焉,一时走了神,才导致他的手受伤,郑大夫很快来了,用刀在穿手的弓箭两头割断,又道,“蓝公子,你忍着一点,可能会疼。”
蓝初懿微笑,“不碍事。”话音才落,另外一小截已经是拔了出来,沾着血扔在地上,婆子赶紧处理了去,郑大夫脸色凝重地叹了一声,“中指的手筋是断了,这个部位又有其它手指的筋脉经过,不同程度地受到损伤,接是能够接好,恐怕以后不能再提重物,也不能灵活使刀剑,不过,幸亏是左手……”
阿栾要哭,“可是,我家公子是左撇子啊。”
岂止是十指连心,手掌也是,一阵阵钝痛传来,蓝初懿却没有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然而,宫无倾却看到那双黛色的眸中压抑着的疼,她只觉得心中沉重,上天偏偏要派一个男子来,让她不断受他的恩惠,却又不断亏欠他吗?
“对不起。”被阿栾戳穿了事实,蓝初懿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宫无倾的手背,“我以后不能好好保护你了,不过,我会买更多的护卫,你尽管放心。”
宫无倾眸子升起了一抹幽色,“郑大夫,请你尽最大的努力,能恢复得多好,便要恢复得多好。”
郑大夫处理着蓝初懿的伤口,口中说道,“这是自然的,就算宫小姐不吩咐,老夫也会这样做。”
蓝初懿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能得她一句关心,他已经很满足,手上这一点小小的伤,又算得了什么?
接筋脉是最痛苦的过程,需要将断掉的筋稍微拉伸一点,然后接上,一个大夫是无法完成的,宫无倾派人去医馆又请来了一位擅长手术的,接的时候蓝初懿手都颤抖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然而,他仍然努力保持着笑容,右手却不由自主地发颤。
宫无倾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右手,“蓝公子,快要好了。”
蓝初懿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迷离温暖,如果可以就这样由她握着,他宁愿很久才接好,这一刻是那样的安宁平静,像她仿佛无情的眸子,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几乎忘记了手上的伤,只是看着她的脸,她有点无所适从的眸子带着茫然,永远地刻入他的记忆。
一个时辰后,两个大夫都松了一口气,不但筋脉缝好了,皮肉也缝合上,蓝初懿的手被缠裹上了一条白纱布,他笑了笑,“真是娇弱,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点伤,就这么一个伤口,就让人皱眉又流汗的,让宫小姐见笑了。”
宫无倾见他脸色还发白,“痛是人之常情,以后就不要强撑了。”刚才那样痛,锥心的痛,可他依然轻柔地握着她的手,零食一点也舍不得用力。
蓝初懿却叹了一声,“想不到来凰城一趟,倒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阿栾道,“公子真是倒霉,愿意跟他去的女子没有找着,反而一次次受伤,中毒,真是没理了。”
“阿栾。”蓝初懿脸色一变,忽然咳嗽了起来,脸一阵青一阵白,阿栾忙过去拍公子的胸口,却被蓝初懿愤而推开了,“走,你走。”
宫无倾见状,将蓝初懿扶住,皱眉道,“你就不要刺激你家公子了,凡事有一个过程不是吗?这凰城大街上,
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跟你家公子走,但还要看缘份是不是?难道你要你家公子娶一个不喜欢的,整日相对,心情郁闷么?”
“我只是……”阿栾一出口,又被公子瞪了回来,不敢再说话。
宫无倾顺着蓝初懿的胸口,等他缓过来了,又让涟秋端来一杯清心茶,蓝初懿抿了一口,气色慢慢好起来,脸上还有一丝愠怒,“这个无知没趣的,我会好好管教他。”
宫无倾心想阿栾这样的也该好好收拾,便没有再说情,道,“虽是如此,你也没有必要为此置气,身体才痊愈又受了伤,该好好静养才是。”
蓝初懿叹了叹道,“阿栾也是过分担忧我,他从小没了父母,由我一手抚养长大,看到我受了一点皮外伤就大惊小怪,唉,只是他多次侮辱你,实在是太叫我失望。”
阿栾头垂得很低,大眼睛眨了一下,就差没落下泪水来,果然完全是孩子心性。
宫无倾笑道,“好啦,你再说他就真的哭了。”看一眼阿栾,“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家公子说会话。”
阿栾默默地出去了,蓝初懿看着宫无倾,等她开口,眸子非常温柔耐心。
宫无倾道,“我听说夙王府中,来了一位幕僚,只是从来不露面,派人去查,也见不着一丝影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蓝初懿沉吟了一下,“据说是一个流浪天涯的剑客,有勇有谋,武功十分高强,才去的第一天就受到夙王的热情待见,而今也在夙王府过得顺风顺水,怎么,你怀疑他?”
宫无倾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便将半年前的事简单跟他说了,“我怀疑就是那个人。”
蓝初懿脸色微微凝重,“那么,夙王吩咐我买断云渺轩的布匹,是有目的的。”
“是啊。”宫无倾道,“买断布匹,妃嫔的需要得不到满足,就会怪罪到我的头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皮毛的事也可以渲染得比天还要大,说不定要给我扣一定公然与皇室对抗的帽子,到时候,我就难逃一劫了。”
蓝初懿一讶,忿而道,“好歹毒的心思,幸亏你早有发觉,我这便修书一封,说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只是忘记了采购布匹,先前不过是欺骗,他们如何惩罚都可以。”
他说着就要起身,宫无倾轻轻摇头,“我还要更好的法子,你这样的做法,岂不是将蓝家推入水火之中吗?方才之所以同意先修书,是需要一个缓冲的期限。”
蓝初懿才知道自己过于急了,方才他生怕她因此受连累,竟一时间想出这么一个愚蠢的法子,连蓝家都抛诸脑后,他苦笑,“看我……”他看着她,“倒是说说的法子,跟我现在想的是否一样。”
听得是一样的主张,他挑起眉尾,心情显然不错。
蓝初懿回韦府后,宫无倾扶了一下脸颊,还在有点疼,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场梦,她望着虚空,眸子沉寂了下来。
听说忘记旧爱的最好办法,是一个温暖的新欢,果真如此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