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倾在云上烨身边坐下,他静静地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你来了。”
“这就是你请我看的戏?”
宫无倾低低的声音透着嘲讽,“很无聊。”
云上烨挑眉,“你喜欢看什么戏,我请他们换了便是。”
宫无倾想古戏大多吚吚哑哑,叙别聚,讲离情,她虽然尊重,但并不感兴趣,便道,“不用了,你想说什么?”
云上烨看着她的脸,“难道我们之间,只能谈利益吗?”
宫无倾眸子平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谈的?”
云上烨将手肘撑在扶手上,保持着侧首望她的姿势,“容我想象,还有什么利益攸关的问题可谈的。”
他的眸子透着玩味,戏谑,往深处却是一种看不懂的深意。
宫无倾别开了脸,没搭理她。
她还以为,云上烨有什么需要商讨的,结果……
他真的只是为了看戏。
宫无倾觉得一阵困意涌上来,轻轻地打了一个呵欠。
云上烨看着她微张开的小嘴,嘴唇未染朱红,却天生红嫣,柔软稚嫩,带着致命的诱惑,就连她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云上烨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看啊,难怪我们与宫小姐说话,云大公子会黑脸,原来……”
“嘿嘿,有奸情。”
司马桓笑得无比欠揍。
两人的位置,正好在妙可和涟秋的后方,她们同时回过头,瞪着嘴巴欠抽的两个人。
司马临和司马桓是宁寰公府的公子,被两个身着丫头服侍的女子瞪了,心中很不爽,司马临道,“喂,我们是真心祝福你们的小姐,这么凶干嘛?”
妙可,“可我家小姐不喜欢云公子啊。”
司马桓,“咳,说得对,换作我也不喜欢。”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脸色这才好一点。
宫无倾察觉到了后头的争论,她正要起身,这个折子戏正好唱到婆子丫头们棒打莫稽,莫稽的朱纱帽掉了,红色的袍子被扯成丝缕,头发散乱,仪容狼狈,这时,那金玉奴掀开红盖头走过来,人们等着她落泪指责薄情郎,谁知她不哭不闹,脸上亦无任何悲戚之情,铿锵有力地唱了一句,“接着打!”
不按套路出牌,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台下一片哗然,然而,这样的情节让他们燃起了新的期待,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
宫无倾眸子微动,她终于好好地,抬眼看台上。
云上烨看到她的反应,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此刻又冲出几个大汉,将莫稽按在地上一顿暴打,莫稽连连求饶,不断自责和愧疚,然而,这些反而引来更多的拳头,终于,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瞳孔涣散地盯着虚空,宛若一个将死之人。
那金玉奴嫣然一笑,纤美的手指朝一旁勾了勾,一个比莫稽更俊美,更高大的男子走过来,执起金玉奴的手,对视一眼,金玉奴羞涩一笑,转而看向地上的莫稽,“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你既移情别恋,我亦一刀两断,绝无丝毫余地和机会,从此执手如意郎,与君
共天涯。”
而此时,莫稽眼中只剩下悔恨,眼角还流下了泪水。
“好。”
台下的一些开明千金小姐不由得发出叫好声,她们从小生在封建家庭,接受女诫女训的教育,心中早就压抑得久了,凭什么男人做错什么女子都要原谅啊,切,真是好笑,太逗趣了。
一些男子看不下去,因为这挫伤了他们根深蒂固的男权观念和直男癌内心,不由得起身,摇头要离开,口中还低低吐出很难听的话,云上烨淡淡吩咐,“把门关上,祁园规定戏上演之际不许喧哗,不许中途离开,不许轻易走动。”
立即有几个人过去将大门关上,那些个男子只得坐下,脸上都是愤怒和不服气。
事情并没有结束,几个身着衙役的男子从侧面走向戏台中央,其中一人唱道,“是何人谋杀妻子?”
好一番指证,莫稽被带走,并判处三天后问斩,而金玉奴和翩翩佳公子喜结良缘,翩翩公子正是许徳厚的亲生儿子,才财貌都远远在莫稽之上。
这出戏一放完,台下立即响起了鼎沸的讨论。
云上烨凑近宫无倾一些,“满意吗?”
这样的情节有点类似现代总裁文,虽然不太现实,但却是女子喜闻乐见的,宫无倾也看得舒心,“尚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云上烨,“是你让老板这样排的?”
云上烨苦叹一声,摇头,“老板说这样风险太大,说不定第二天招牌就被人砸了,我给了他一万两黄金,让他有了退路,才敢这样排。”
此刻,戏台上重新出演新的戏,台下的声音虽然安静了下来,但仍有窃窃私语,宫无倾望着戏台,演的什么内容她并不关心,只说了两个字,“何必?”
万金一掷,只博她片刻的欢心,或者只是不那么无聊,不那么反感,这种事情,恐怕只有云上烨做得出来,可是,有必要吗?
云上烨淡淡吐出,“值得,如果这种事情都不值得,又是什么值得的?”
大业,其实他并不怎么关心,他的人生,只需要完成一件事而已。
宫无倾微抬下巴,却抿起唇角,没有言语。
“我只请你看这一出戏,其他的不过是老剧情,要不要出去走走?”
云上烨道。
宫无倾站起身来,先他一步离开座位,云上烨不由得摇头笑,好个小毒物,总是默默地高调着,但他乐意跟在她身后,又怎么样呢?
“哼,先说是戏上演之际,不可以离开座位,云公子自个儿却没做到。”
方才被迫留下的一个公子不满道。
“嘘,你小声一点,人家是礼国公府的大公子,小心你人头不够砍。”
另一个人显然有些害怕。
“不对,云公子怎么会跟宫三小姐在一起?未婚男女私会……”
“得了吧,两人早就私会了,可他们总是有办法证明云大公子是云大小姐,让身份天衣无缝地交换,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消停点,别抓不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
云上烨在前,宫无倾在后,大门打开,两人明目张胆地走了出去,留下一地不服气的目光,涟秋和妙可赶紧悄悄跟上,司
马临和司马桓还在讨论,“喂,堂哥,你觉不觉得这样表演很有创意?”
司马临寻思了一下,“虽然出格了一点,但也并非不可以,人大多是自私的,为什么金玉奴不能有更好的选择呢。”
“哎,哎,人出去了。”
两人赶紧起身跟上,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祝福那个无礼的纨绔?怎么可能?
出了祁园,云渺轩一下子映入眼帘。
云渺轩是靖国公府最大的产业之一,先前由陆氏掌管,陆氏被老鼠咬了,隔离了十余天,但在这段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处于担惊受怕中,回了礼国公府已经形销骨立,精神状态很是不佳,就连白天也被噩梦所扰,掌管云渺轩已是不能,宫白氏为此伤透了脑筋,二夫人有这方面的才能,可这个产业如果交到她手中,是注定收不回来的,她不会冒这个风险。
现在云渺轩内缺乏管事的,剩下几个绣娘在量裁衣服和缝纫,客人也比原先少了一半,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衰落下去了。
“去里面看看。”她道。
“好啊,正好我也需要做一身衣物。”云上烨道。
云渺轩很大,中堂八丈长五丈宽见方,银杆上悬挂着刚做好的衣裳,裙裤和一些准备开工的布皮,二楼用来堆叠大量布匹和原材料,后院则是织造,浆染等工艺之地,占地几乎有半个王府那么大。
这是凰城最好的织造所在地,原先是宫白氏掌管,后来接管的陆氏虽然才能并不突出,但也算打理得井井有条,云渺轩这才凭着强大的根基,得以繁荣下去,可如今却有青黄不接的趋势。
绣娘们看到宫无倾,都知晓她的厉害,脸上都带了谨慎的笑容,“宫三小姐来了。”
其实宫无倾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三年前圣上亲封的二品舞凝翁主,只比公主低一个级别,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躬身行礼,可是她痴傻以后,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真正品阶,或者是惯性自动忽略,这个身份,几乎是无人提起了。
令宫无倾意外的是,云上烨淡淡道,“都忘了吗?这可是圣上亲封的舞凝翁主。”
绣娘们一怔,终于还是行了礼,“见过舞凝翁主。”
宫无倾摸着一匹布,感受指尖的质感,料子比先前要粗糙了一些,看来这些绣娘缺少监督,是偷工减料了,这样至少能剩下三分之一的银两,而这些都会落入绣娘的腰包。
绣娘们都提心吊胆地看着,但愿这个痴傻,不要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啊。
“料子真好呀,做工也精细。”
出乎她们的意料,宫无倾却赞不绝口。
“这一匹,我要了。”
宫无倾指着刚才摸的这一块蓝布,道,眼中闪着雀跃的光芒。
云上烨嘴角抽了抽,她又要开始了吗?
绣娘们都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位道,“三小姐喜欢什么衣裳,我们立即动作做就是。”
宫无倾道,“就要这一匹布。”
绣娘吃惊了,“就一匹没有裁剪的布,宫小姐拿去做什么?”
“铺桌子啊!或者当抹布用。”
宫无倾眨巴眼睛。
(本章完)